私人医生披着月色匆匆赶到宋家，仔细检查了一番后，对忧心仲仲的秦静说：“没什么大碍，就是情绪激动过度，过一会儿就醒了。”

秦静这才放下心来，嘴里埋怨着：“都说了小薇身体不好，你怎么能这么糊涂，为了外人来伤害自己的孩子？”

宋国强脸色也不像之前那么难看，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私人医生：“需要打点滴吗？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私人医生把听诊器摘下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只是她出生的时候就体弱，以后还是尽量不要让她情绪波动太大才行。”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秦静开口，瞪了他们父子俩一眼。

宋薇一直都是秦静的心头肉，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她擦了擦宋薇额角的冷汗，心疼极了：“小薇现在还小，是霸凌还是撒谎，长大了不就好了？”

“再说你们说那个叫江黎的学生，小薇不喜欢她，怎么你们非要把他俩放在一起？老宋，”秦静叫了宋国强一声：“你把那个学生安排到其他班级吧，让小薇眼不见心不烦。”

宋国强没点头，却也没再说什么。

宋思源开口想说些什么，可是看见脸色苍白的宋薇，还是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宋薇听了这话，微微皱着眉头，身下的床单已经被她攥得有些变形。

*

江黎是洗漱完之后才看见陆景深发来的好友申请，他的微信头像是一片漆黑，微信名也是只是一个简单的“.”。

江黎一边擦头发一边点了同意，然后想了想，发了一个上次见面的奶茶店地址：上次的果茶很好喝，明天请你喝果茶怎么样？

陆景深回得很快，他发来另一个定位，江黎点进去看一眼，是一个开在小巷里的小菜馆。

返回聊天界面，就收到了陆景深的消息：

这家的菜馆更好吃，要去尝尝吗？

江黎忍不住勾起嘴角，发了一个表情包。

可能是上一世他们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的原因，在面对陆景深的时候，江黎心情会更放松一些。

她不必时刻打起精神去应付各种突发情况，可以放松下来做回自己。

第二天江黎收拾妥当，刚走出校门，就看见坐在煎饼摊旁看手机的陆景深。

他坐在塑料小凳上，长腿蜷在一起，手懒洋洋地搭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夹着燃了一半的香烟。

江黎旁边也站着两个学生，其中一个女生小声嘀咕一句：“煎饼摊旁边那个男生好帅啊！”

另一个女生接连附和着：“是啊是啊，你说我去要微信他能给吗？”

听了她们二人的话，江黎把目光移回到陆景深的身上，在一群普通人中间，他的样貌确实出类拔萃，微微皱着眉头，双眼一直盯着手里的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缓缓吐出烟雾，俊脸在烟雾间若隐若现。

“小伙子，你的煎饼好了。”

煎饼摊阿姨叫了他一声。

陆景深应了一声，将手机收起来，抬头正好看到站在门口的江黎，眼里瞬间盛满了笑意：“早啊！”

他站起身，把烟按灭，长腿一迈，接过煎饼三步并两步走到江黎面前，顺其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纸袋：“谢谢，我这衣服不太好洗吧？”

陆景深个子很高，眉眼深邃，带着极强的攻击性，可看向江黎的时候，眼眸间却满是柔和。

江黎旁边的两个女生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看了江黎一眼。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江黎也是学校里的“名人”。

宋薇的名气在于她高傲的出身，显赫的家世，而江黎的名气就只有宋薇的欺辱和祁晏的爱慕。

江黎自然也不在意这两个陌生同学的看法，她仰头看向陆景深，问他：“你怎么来学校了？”

江黎只到陆景深的肩膀，从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陆景深性感的喉结。

只见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低笑：“你们学校门口的煎饼最好吃了，我过来买，没想到这么巧遇见你了。”

这话傻子才信。

江黎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再出什么意外，这才找了这么一个没有水平的说辞。

他确实不太会说谎。

江黎心里一暖，也没戳破，顺着他的话说道：“那还真是巧。”

陆景深把手里的煎饼递给她：“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个煎饼就给你吃吧！”

江黎看着冒着热气的煎饼，一时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会儿就去吃饭了，吃了煎饼我该吃不下了。”

“不着急，”陆景深把煎饼塞到她手里，然后在手机上随便划拉两下，又揣回兜里：“先陪我去见个人。”

江黎本能地想拒绝，她自认为还没和陆景深的关系熟络到去见朋友的地步，可她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见陆景深说：“你和我一起去，你应该也想认识他。”

陆景深带着她来到了一个普通小区，楼房年久失修，墙体脱落得厉害，干巴巴的墙皮要死不活地挂在上面，随风飞扬。

如果不是知道陆景深是警察，江黎真的会怀疑他是不是在搞拐卖。

陆景深又带着她七拐八拐，来到了最里面的那栋楼，单元门晃晃悠悠地挂在门框上，上面七扭八歪地贴满了各种小广告。

还好对讲还是好使的。

陆景深看了一眼手机，按下了602的呼叫键。

对讲机响了两声之后，便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声：“你好？”

陆景深看了一眼江黎，示意她噤声，然后靠近对讲说道：“李明阳吗？我是市局的小陆，我们最近在整理档案，你的调理申请有一份忘记签字了，还得麻烦你签下字。”

那边停了片刻，直到江黎觉得希望渺茫的时候，对讲里才传来他的回答：“那你们上来吧。”

那边传来挂断的声音，陆景深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江黎看着他还没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小声念出了照片上的名字：“......李明阳？他是谁？”

陆景深把照片放大给她看，江黎这才看清楚原来是调离申请表，原因是民事纠纷。

陆景深给她解释道：“宋薇小时候把同学推下楼，导致那个同学终身残疾，这个民事纠纷指的就是这件事。”

“终身残疾？”江黎瞳孔收缩，不可思议地问他：“这么严重的伤害怎么只是民事纠纷？”

陆景深把手机收起来，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她脸上还没好的红痕：“和你的情况一样，最后和解了，只不过是这个警察还在执意查下去，这才会被调离市局。”

江黎心下一沉。

原来她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她抬头看着陆景深下巴上微青的胡茬，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帮自己。

陆景深拉开单元门，声控灯应声而起，给昏暗的楼梯带来一抹光亮。

陆景深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进去。

江黎看着昏暗台阶上的那抹光亮，身子没动，她想到了初见那晚的月光，也想到了宋薇为难时门口倾泻而下的日光。

好像陆景深每次出现在她身边时，都会为她带来一束光，带来一次新的希望。

江黎想，或许重生以来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陆景深。

*

602是这个小区的顶层，陆景深轻叩了两下房门，“吱呀”一声，老旧的防盗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斯文俊秀的面庞。

他看起来三十来岁，穿着白色长T，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头发乱蓬蓬的，手里拿着一根签字笔，上下扫了二人一眼，眼神淡漠而又疏离：“表呢？”

陆景深抓住门把手，开门见山介绍道：“我是警察，这次来是想问问你十年前的一个案子。”

李明阳眼底划过一次狐疑：“警察？你的警官证给我看看？”

“我现在还在实习，没有警官证。”

李明阳作势就要关门，陆景深用力地拉住把手，解释了一句：“但我真的是警察，以后也会做警察，李哥，请你相信我。”

李明阳显然没什么耐心，他把手机拿出来，按下了110，示意了一下：“再不松手我就要报警了，是警察也不能私闯民宅吧？”

“李哥！”

江黎叫了一声，她拿出自己的学生证，双手交给李明阳：“我是市高中的学生，今年高三。”

李明阳看也没看一眼：“你是哪儿的学生和我有什么关系？”

“宋薇是我同学。”

李明阳准备关门的动作停了下来。

楼道里寂静片刻，陆景深趁热打铁地说：“宋薇今年高三，在霸凌这位同学的时候，她选择了报警，那天正好是我出警。”

李明阳这才抬眼认真看了江黎一眼，虽然不做民警，但眼里还是有经年累月的犀利：“脸上的伤是她弄的？”

这个“她”是谁，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江黎用力地点点头，如实说道：“她喜欢的男生喜欢我，所以她就要毁了我的脸。”

李明阳放下手机，卸下了身上的防备：“还好你伤得不重，还能恢复好。”

他松开关门的手，转身拿出两双拖鞋扔在地上：“进来坐会儿吧！”

陆景深和江黎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李明阳拿出来两个纸杯，好像招待老友一样问了一句：“你说十年前的那个案子，指的就是宋薇故意伤害同学那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