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直播顾少上厕所”事件直接给苏岩增了近四千粉丝。四千，她还从来没有敢这么的见过世面，虽然多一半新来的人都是骂她的、让她删除顾少上厕所那条视频。

苏岩当然舍不得删。这年头做直播，观众就是上帝，上帝才能带来money。她的上帝好不容易积累到四万，最近已经有好几个合作商找她合作直播带货了。

谁会跟钱过不去？

苏岩异常想得开，甚至爽在其中。

不过有人不怎么爽了。

***

立冬，室外冷风如刀，室内暖气却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阑夜，帝都最高档good night club人头攒动，闹场水晶灯光闪着，一波连一波热浪轰的人脸模糊，几名衣着清凉的明星小姐站在巨型音箱上，扭着腰，尽情妖娆。

“六号卡座，皇家礼炮开一份！”

喊话一出，整个酒吧气氛更加高涨，大家蹦迪的蹦迪，举杯的举杯，纷纷往声源处张望。

那是一桌很惹眼的公子爷，吧姐芳姨领着人在一边陪酒祝笑，多名醒目出挑的女孩在外围陪着。其中一名公子哥打量一圈，没看着想见的那个，“苏幂幂呢？怎么没来？”

芳姨立刻堆笑，“幂幂正化妆呢！马上就来。”

那人懒得敷衍就近跟旁人议论，“哎，就这儿有个拉，长的也特像幂......”

“去去去，”周显听都不听眼巴巴望向最里位，“顾哥，我发的照片你看了没？”

对方喋喋不休半天，顾霆慈悲性施舍一个字，“吵。”

一名金发碧眼的美人见状笑，“翔子什么照片啊，不知道顾哥不看微信？”

“这回真不一样，”周显边说边打开手机卑微朝前，“顾哥，就这个你要能认出来，小的真吃......”

“嘭～”

水晶酒瓶软木塞被顾霆单手取下，一股很淡的白雾利落从瓶口钻出来，男人眉骨稍微抬乜人，眼底明明白白写着，“给爷滚犊子。”

周显立马蔫停，其他人顺道搂看，“翔子你这拍的谁啊？”

里面的人大黑框眼镜架着，过眉刘海，头发被风吹的蓬乱，不合身风衣套在身上几乎把整个人包裹，大环境也就看出是个女的。

周显刚开始也没认出。

他今天去了趟剧组拍摄现场，好巧不巧瞅见个眼熟爆炸头，再无意看爆炸头身边那姑娘。

第一二三四秒，眼珠差点讶掉。

——这位引爆热搜害他荣誉成翔的鼻血妹，竟然还会“大变活人”？

夸张的说法，但对周显而言相当震撼，认定男人不可能再认出周显一张照片不屈不挠骚扰。

再不消三秒，那群备受瞩目的年青公子哥里爆发出阵阵哄笑，一个像被众嘲的寸头男悻悻收回手机，旁边陪坐的女孩们娇羞打情骂俏着。

这些女孩，有的是这片儿小有名气的明星舞者，有的是从名校出来的交际花，容貌身段，无一不佼佼上乘。她们世故老练，陪人喝酒游戏玩笑，眼神却总往顾霆身上瞄。

原因无他，这小哥哥太帅，气质也跟其他寻欢作乐的公子哥不一样。浑身矜贵，天生居高位者气息，又不是拒人千里的高冷，神色不羁带着慵懒的笑，自带风流的邪傲。

却把她们当做空气，总览着手机看。

“顾哥，鼻血妹是谁啊？”到底何方神圣能让顾哥一眼记住，旁边混血美人好奇问，顾霆才懒痞斜一眼人，“你谁？”

人群停一秒，瞬间毫不留情爆笑，“哈哈，安迪姐你这趟国出的，才一年顾哥就把你忘了....”

不是忘，压根就没搁心里记过，大家半斤的笑话八两的，那个被群嘲的混血美人也不恼，察觉顾霆手机屏亮着像在看网络直播。

刚想再问，一道清甜的声音如脆铃叮当般响，“各位老板好，苏幂幂来给各位老板恰酒啦！”

......

苏岩其实站在这里有段时间了。

本来她今天休息，不防芳姨一个电话玩命催她过来，苏岩妆都化的潦草由芳姨亲自领着往至尊卡座去。

没走几步，眼底擦出惊亮的火花。

帅哥大佬。

男人黑衣黑裤，就大喇喇在最里侧沙发坐，明明最低调的地方却成了全场最众星捧月所在，他敛着目，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慢悠悠晃滑手机，侧脸皮肤冷白的过分。

旁边有人跟他谈笑，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抬手端着杯子饮酒，尖尖凸起的喉结轻而慢地滚动。

而观察这些完全不需刻意。帅哥只是出现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透着股游刃有余的气场碾压，情不自禁被吸引。

领头的芳姨已经谄媚朝人群介绍起她，那边像早忘了这茬，察觉动静才扭头看。

这期间，帅哥大佬一直没搭理这边，苏岩敛神才要收回粘在男人身上的目光，忽听有人扯着嗓音喊，“顾哥，就这个拉......”

能预料到那人会说什么，往日乐见其成的内容，在帅男人起眼皮、悠悠朝这里看时——

苏岩立马弯曲腰嗓故意拿捏着，“各位老板好，苏幂幂来给各位老板恰酒啦！”

打断客人还未尽的话是她们这行大忌，但苏岩无法淡定了。她甚至还低着头，以确保上首的男人不会看到她正脸。

这种反应大概类似一种可怜的自尊心，下意识不想在这种场合、以这样的方式被男人认出来。

却听那边调侃她夸她有点东西，而本来都不配露脸的苏岩因为那边一句话留下，还让她挑位子坐。

苏岩没法听而不闻，她抬头虚晃晃瞄一瞄三面环抱的沙发，刻意不去看帅哥那处，抬腿往里走。

沙发外围都坐满了，只里面上首帅哥左右侧各留了空，像没人敢挤，剩下一位混血美女旁位置还空着。

本想坐在那位美女旁，未料中途伸出一只手带着烟草酒精呛人的味道，忽一下扯她手腕。

苏岩完全措手不及，只感觉在有人扯她、身子还将踉跄未踉跄之时，那股骤然施加的外力又猛一下松开，像醉酒后大骇的清醒连声讷讷，“顾哥对不起，我闹着玩的、”

心惊抬眸，直直对上帅哥睨来的视线，一双自带桃花的眼，淡淡一扫，如有实质。稀松平常朝她勾手，“到这来。”

周围瞬间响起花痴的吸气声。

苏岩耳廓一下烫，拿不准帅哥是否认出了她，苏岩朝人道谢好理着堪堪过膝的裙摆，稳好身子，走过去。

刚落他靠近时一股很冽爽的乌木贵香，浑然入脾，瞬间冲淡了前一时引人不适的腻味。

帅哥左右都空着，此时只有她。

这一刻，任谁都无法从容，苏岩甚至一时都忘记给男人斟酒，耳朵捕到一语像很熟悉声音。

“哎，妹子好像有点眼熟啊！”只见骆湛，也就是苏岩之前不认识的“小骆”，凑近稀奇瞅她，“不过别说，这位长得也挺像幂老师哈。”

拉见证人周翔一起，“鼻血妹和这一个，哪个更像？”

“那哪能比，鼻血妹可是纯天然，”周显贱兮兮找存在感，“对不对顾哥？”

顾霆抬眸满足人存在感，“惩罚，什么时候履行？”

周显立马安静如鸡，一旁，没看到顾霆在看什么安迪抽回身冷嗤，“切，长得像那女的有什么好。”

一句话，简直道出了苏岩心声，感激朝对面珠光宝气的混血美人看——

“别，别这么盯我，我可不稀罕百合。”

“噗嗤”，帅哥大佬忽而一笑，锋而利落的眉眼转瞬即逝跋扈少年气，指尖叩了叩右手边开过的白金香槟，“倒酒。”

在吩咐她，苏岩快速醒神答应一声垂低睫，斟满半杯递他。

咫尺之近间，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下，看见男人额间一小撮极短碎发，肆意扫在眉睫。光影交叠着，斑驳在他英挺的鼻梁上。

发现男人鼻梁偏上有一颗不易被发现的痣，偏棕色，落点蛊惑的一笔，让人禁不住去看。

两秒对视里他狭长锋邃的桃花眼，睇她一下，悠闲接过。

眼神表情，就像在看一个平平无奇的陪酒妹。

有种情绪，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放心。苏岩想神奇的化妆术啊，帅哥果然不认得自己了。

这才有意识周围这些富家公子有些她曾有幸在片场见过，陪同玩乐的女孩一个也个尽是远近闻名的明星交际花。还特意八卦了眼，帅哥前女友，小凤仙不在。

刚观察到这里就听有人议论——

“哎，幂老师生日宴大家怎么都没去？”

“还啥生日宴，没看顾哥在这儿坐着呢！”

“听说拉菲酒庄为幂老师生日调了款酒正对付酒精过敏......”

音乐乱着，周遭人声喧哗，苏岩后面没再听出神看到帅哥抿一口就把酒杯放下，瞬间有人起哄苏岩不醒目、是不是被顾哥帅傻了不知道干什么。

别说，必须有这方面原因，另外——

上一次陪酒，因为毫不知自己酒精过敏苏岩在医院足足躺了三天三夜，人差点交代过去。

从此她一滴酒不敢碰，愣是靠投机取巧滥竽充数混到现在。

但今天，投机取巧显然是异想天开——就她今晚坐的这个高位，寸秒寸金，多少人虎眈眈望着呢。

不如跟帅哥坦白，自己酒精过敏？

敢这么荒唐？苏岩都没法说服自己。

......

得罪不起，左右为难，就在苏岩走神之时周围气氛已然变，店长身后随几个看着就是商业大亨级人物——本来他们得知顾少回国想宴请，哪知男人就直接让他们酒吧见。这会儿各个西装笔挺，老实本分站军姿，本来喧闹的酒吧因为这一下上下三层肃寂的像君臣觐见。

上首，顾霆云淡风轻坐着，搭着腿，举杯的手虚虚抬了抬，又放下，“就这样，你们随意。”

都听得懂顾少言外之意，这酒喝多了意兴阑珊。而顾少可以随意，他们不能不懂事，店长多圆滑自然而然点苏岩，“幂幂，愣着干什么？开酒啊。”

开酒，内部行话——客人不想喝时，陪酒妹代替喝。

客人若给面子喝，作为回礼，客人饮了多少，陪酒妹加倍喝。

行业规矩，没有人能例外。

后知后觉起身，探手够到用纯金装裱的洋酒，酒杯斟满时，苏岩手指摩挲着雕花镂空的银杯，忽然小声，“顾先生，龙舌兰可以吗？”

兴致乏乏的男人停了下，斜眸。

女孩面朝着他，站姿乖巧，视线平举搭上，少女厚厚的底妆遮住了人原本灵动的五官，但一双眼，黑白分明，自带美瞳般深亮。

此刻正一瞬不眨望住了他，带着点巴巴的意味。

像在求他，她不想喝。

多么诡异，苏岩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静静对视两秒男人落回视线，金口玉言的几个字，好听到让人想哭，

语气逗弄小猫般安抚她说，

“喝吧！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