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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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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杨舒晴一直在我身边盘桓,我的脸后知后觉地涌上火辣辣的痛,小姑娘下手真狠,不知道和我什么愁什么怨。

她的行为毫无规律可言,我摸不透她,只能时刻注视着,提防着。她见我这样,亲密地拉住我的手,柔声道:“老师,您害怕了吗?”

我说:“害怕谈不上,替你担心而已。”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老师您不如多关心一下周思昂,他没了你可活不了呢。”她阴阳怪气的,搞得人心里发毛,我计算着时间,再有个三五分钟,警察就该来了,于是硬气道:“他不像你,不需要依赖谁活着。”

“是嘛,”她回头看了看周思昂,“可是他那么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她再一次强调“喜欢”,我的心跳的很快,我知道她说的绝不是师生间的情感,但突破老师与学生这层身份,我无法解读我和周思昂的感情,这是一个伦理的问题,不是简单的心动或是异性间的磁场相吸。

我的心情实在复杂,牵扯着脸上的表情都怪异起来,杨舒晴看到我这幅样子,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她站到我的身前,以一个分享的姿态举起手机,那是一台苹果4,在那个年代算是稀罕。

鉴于去年年末苹果推出了新款,我很不理解她为什么没有换一部手机,这不是她的作风,但当她点开相册时,我就明白了原因。

周思昂突然猛烈地挣脱起来,他叫喊着,告诉我不要看,他的眼睛红得吓人,我很怕看到他哭,所以移开了目光,移回了手机屏幕上。

杨舒晴的手机里存在许多战利品,有的是视频,有的是照片,有些主角我认识,有些则是我见都没见过的面孔,画面血腥而暴力,我的价值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身体也因此颤抖,生出一层楼冷汗。

她仔细地翻找着,像一个拿着奖状展示的孩子,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比那些假意的笑容还要可怖,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连声音都很难发出。

她说为周思昂留下的纪念不多,因为他总是很凶,不好制服,她神情难过地对我道歉,说没办法都分享给我,非常可惜。

在她有限的记录中,我发现了周思昂“疤痕体”的由来,那是他主动要求的,他指着受过伤的地方挑衅杨舒晴,因此一遍又一遍地在同一个地方留下伤疤,我无法感同身受他的痛楚,他总是咬着牙不发出声响,以至于嘴唇都咬破了,我不敢想象他有多么无助。

他的伤大多在身上,厚厚的衣服遮挡着,他又从不说出口,我被和平的表象蒙骗,始终没有察觉,想来也是我的愚蠢给了杨舒晴那么多机会。

我侧过脸,闭上眼睛,忍着哭腔对杨舒晴说:“我不想再看了。”

她趴在我耳边悠悠道:“那怎么行,还有最精彩的没看。”她薅住我的头发往后拽,我吃痛地睁大了眼睛,她板着我的脸,将手机怼到我眼前。

视频里传出她的声音:“不想她被开除的话,你要乖乖听话啊。”她手里的小刀划开了周思昂的皮肤,一道又一道细密的血口留下,每一刀都不深,但刀刀见血。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犯罪?”愤怒驱使着我的声音变得嘶哑,泪水强忍着憋在眼眶中,我的视线一片模糊。

“犯罪?”杨舒晴掐住我的脖子,眼神狠厉道:“那老师也是帮凶啊。”

我因为窒息感难以开口,通红着脸瞪着她,她突然放肆地笑了出来,对我说:“知道体育课那天他为什么跟我走吗?还不是因为你啊,许老师。”

“我是故意回到冰场的,我在那里等你,就是为了有一天看你知道真相的表情,”她用手背在我的脸上轻轻抚摸,“比我想的还要有趣呢。”

她的另一只手还死死掐着我的脖子,我已经开始脱力,除了在心里默默祈祷警察快些来,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周思昂挣扎着想要来到我这里,但寡不敌众,腹背受敌,我很想告诉他算了,可那一刻,我完全是个哑巴。

杨舒晴很乐于看到这样的场面,兴奋到表情狰狞,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周思昂,说:“想她活吗?把你心里的话和她说说?看看她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你恶心?”

长时间无法呼吸,我流下了生理性的眼泪,大脑缺氧,耳边的声音也逐渐不清晰。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说吧,说了我就放过她。”

断断续续有些声响,警车的鸣笛,逃窜的脚步,我从鼻腔发出的呜咽,还有周思昂说出的“喜欢”。

我第一次感到空气那样的宝贵,大口大口地吸入着,像一条濒死的鱼投河入海。我终于在杨舒晴的脸上看到了慌张的神色,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却忽然觉得踩在云上,耳边一阵嗡鸣,而后遁入了黑暗之中。

4.

再醒来是在医院,我表现的十分平静,反倒是我妈又哭又闹,弄得我很有负担。

醒来第二天,警察来给我做了笔录,我问警察,最后会如何处理,他斟酌后说:“治安事件吧。”

我追问道:“你们没看到那部手机吗?”

他呆呆地看着我,疑惑不像是装的,他说:“什么手机?”就这四个字,我的心就凉了半截。

看来杨舒晴过去的事都很难追究了,想要按校园暴力处罚更是梦话了,我尝试采取了对我来说最粗暴的手段,但还是失败了,我不得不面对现实,“处理你们绰绰有余”这句话是对的。

后来我听学姐说,杨舒晴连局子都没进,责任摘得一清二楚,不过她父亲当着校领导的面扇了她一巴掌,她估计要烦上很久。

我想起那天她打在我脸上那一巴掌,她父亲会打得很重吗?大概不会吧。

出院后我就去学校办了辞职,校领导假模假样地表示了挽留,我都一一婉拒了。收拾宿舍的时候,我翻到了已经被我刷干净的空罐头瓶,纠结了许久,还是把它装进了箱子。

出事之后,我没再见过周思昂,他来过医院几次,我让父母帮我应付了过去。这种做法很残忍,但我认为这对我们都好。

学校里流传着许多风言风语,那天去办离职,我听到走廊里的学生窃窃私语,当时我就知道,即使不是为了读研,我也无法留在这所学校了。路过八班门口时,几个要好的女同学都和我招手告别,说以后手机联系,周思昂坐在靠窗的角落里,我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但他望着窗外,应该没有看见我。

折腾了一个多月,我瘦了很多,去首都复试,教授见了我心疼得直“诶呦”,我说没事,长胖是最容易的事情,等研一开学我就能养秋膘了。

初试后进面的人数和录取人数几乎持平,再加上考在我前面的一位女生因故没来,我基本对考研上岸十拿九稳了,本以为会心情大好,但还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那段时间,我总梦到周思昂,然后哭着醒过来,我觉得自己欠他个解释,欠一句“再见”,但我根本没有勇气再联系他。

我是他人生里一个难以抹除的错误,我自以为是的理想主义把他的高中生活搅得一团糟,我没资格说自己是一位老师,我不能面对他,也不能面对唐女士。

十七八岁的年纪,心动总是自然而然,人们常常把漫长的相处中养成的习惯当成是喜欢,精神依赖会可再一个人的情感支柱中,随着时间深入骨髓,甚至历久弥新地生发出一种更为沉沦的情愫。

我从一开始就疏忽了,陪伴是最容易给人带来错觉的,我和周思昂处在社会认知中并不平等的地位,如果他对我的情感出现异变,那一定不是他的错。

我每天都在无边无际的自我唾弃之中,我的职业操守和我赖以生存的理想,如今看来都很可笑。其实我并不意外,我早该清楚的,否则就不会在他生日之后和他断联,我装模作样的克制,每一分每一秒,都斥责着我的不道德。

与其说是无法面对周思昂,不如说是无法面对我自己。

我遇到了快要碎掉的艺术品,自我感动地拼凑起那些碎片,却迟钝地发现,那原本就是一件破碎的艺术品,不完美才是他美丽的根源,我的弄巧成拙才是让他蒙尘的罪魁祸首。

而我也在那拼凑的过程中,产生了畸形的依恋。

一次次午夜梦回,回忆像车轮一样碾压着我,我终归要承认,是自己啃食着周思昂的伤口,喂养了关乎英雄情结的贪欲。

离开是我用来弥补错误的最后一个选项了,我希望我们都能像他所说的一样,开始崭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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