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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02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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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时隔十五年,我再一次得知唐女士的消息,是她的死讯。

她不是自然死亡,而是选择和周思昂一样的方式,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她特意找了一栋烂尾楼,大概是怕砸到人,造成另一个惨剧。

她在自杀前留下了遗书,遗书里只写了一串电话号和一句话。电话号是我的电话号,那句话写的是:请把我儿子的遗物交给她。

律师还能联系上我并不是巧合,因为我一直在等唐女士的联系,多年来从未更换过北江的号码,只是更常用首都注册的新号。

给唐女士处理后事的是周思昂的父亲,他是北江一家连锁饭店的老板,和唐女士一样,是位常年奔波在外的商人,周思昂的眉眼和他有些像,以至于我见到他时,没忍住哭了出来。

他告诉我,自从周思昂离开,唐女士就患上了很严重的精神疾病,他们原本就是因为都不顾家才离婚,没有原则性问题,他一直惦记着唐女士,后来便一直陪在了她身边。

他说唐女士临走前的那段日子,经常翻看周思昂的遗物,然后不停地念叨“许老师”,可让他问时,唐女士又什么都不说,他也是见到了我,才知道了我是谁。

周思昂的遗物用一个箱子装着,我翻了许久,发现了两件事。

他有个小铁盒,盒子里放着许多女孩儿写给他的情书,他长得好看,人又有才华,是个很合理的暗恋对象,倘使我回到青春期,恐怕也很难抵抗这样一个男生。

让我惊讶的是,其中有一封包装精美的信,语句言简意赅,就一句话:周思昂,做我男朋友吧。那封信的署名我反复确认了很多遍,是“杨舒晴”,三个字一字不差,把我看傻了眼。

不合理,但又很合理,她那些令我费解的行为突然就有了解释。像她那样骄傲的人,一定没有被拒绝过,占有欲是很可怕的一种欲望,得不到满足时,就会把人变得扭曲。她大概恨透了周思昂,那应当也是很喜欢他的,恨与爱同源,我竟然为她感到悲哀。

她的父母给了她太多,教会她如何拥有,却没告诉她要如何面对缺失,变态的爱也是爱,她也许从没意识到自己对周思昂有多么执着。

箱子很深,我翻到底,才在箱子的夹层里找到一张准考证,那是华清美院校考复试的准考证,我看了看考试日期,就在他自杀后的几天。

他已经通过初试了,离梦想只有那么近了,为什么还要放弃呢?我心里有了这样的疑惑。

把他的东西整理回箱子里时,我不小心碰掉了一个相框后面的木板,画的背面露出来,我在那上面看到一句话:今天遇到了一位女老师,她说要帮我,看着有点蠢。

我立刻意识到什么,把箱子里的画都取了出来,然后将相框依依拿下去,如我所料,每一张画的背后都有一句话。

“许老师把我调到了她的班级,不知道她在努力什么,对她好一点吧。”

“许老师每天都来给我讲课,我希望病好得慢一些。”

“好丢人,她会怎么看我......”

“许笙,生日快乐。”他把我的名字划好几遍,又改成了“许老师”。

“她总生病,我不能再让她担心了。”

“她好像很在乎我的疤,是觉得丑么......”

“好想快点长大。”

“我好奇怪,想死掉,还想见她。”

“一定要去首都,一定要考上华清。”

“喜欢,好喜欢她。”

最后一张画,画的是我,但我不记得什么时候穿过那身衣服,又是什么时候置于那样的背景之下,这大概是他凭借着印象,描摹出了我的模样。

画的背后是很长一段话,他写道:“我把她气走了,我太懦弱,没办法保护她,等到复试也过了,考上华清了,我一定要堂堂正正地站到她面前,告诉她,我也是和她一样的大人了。”

我的手紧紧捏着这幅画,几乎要把它捏碎。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周思昂还在期待复试,他还期待着成为真正的大人的那一刻,他还没有和我好好说过那句话,怎么舍得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

不对,出错了,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我无力地触碰着他留下的画,一副一副,似乎又能见到了他,眼睛亮亮的,雀跃地守护着年少的心事。他本该拥有无比灿烂的未来,却在那个废弃老旧的天台结束了生命,永远没有了明天。

如果不是看到了他最后的那句话,我或许还能相信一个高三学生抑郁自杀的故事,可这样的故事在周思昂身上未免显得荒唐。

他绝对不是自杀的,我的心里有一种很强的暗示,我正一步步靠近答案。

一定有人参与了这场所谓的自杀,我的脑海中有一个名字静静浮出水面。

2.

我托了旧友的关系,溜进了一场电影活动的后台,堵到了独自一人待在休息室的杨舒晴,我锁上门的那一刻,她转过身看我,眼里流露出惊喜的情绪。

“许老师?天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她朝我走来,被我一把推开,撞到了化妆桌。

“这么凶?看来你找我又不是什么好事。”她站起身,仔细观察起自己的美甲,张开五指在灯光下晃了晃,幽怨道:“还好没坏,我可花了大价钱呢。”

我无法忍耐,质问她:“周思昂去世那天,你在哪里?”

她的动作突然顿住了,目光一转,落在我身上,她诡异地笑了笑,回道:“我啊,我在学校。”

“学校哪里?”

她慢慢靠近我,将我逼到墙角,无形的压迫感袭来,我的手指有些颤抖。

她缓缓开口:“你猜到了吧,我在天台。”

我努力支撑着自己清醒的神智,哽咽着,问出了让我自己都毛骨悚然的问题:

“是你杀了他吗?”

她的表情里没有惊恐,没有诧异,反而是兴奋,就好像枯木逢春,她被我的话救活了一样。

我紧张得四肢麻木,仿佛被钉在墙上,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她终于在我濒死的目光中开了口:“是啊,是我杀的,十五年了,许笙,你和他妈妈一样蠢。”我的力气顷刻间流失殆尽,我依靠着墙体,一点点瘫坐下来,我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清了,眼前模糊一片。我感到反胃,恶心到无法自制,比十五年前得知周思昂死讯时还要痛,我什么都抓不住,手指哆嗦着,连眼泪都无法擦拭。

我想扑到杨舒晴身上,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在挣扎中窒息,或者干脆拿刀刺破她的心脏,死掉还太简单了,应该把她分尸丢进荒郊野岭,让野兽啃食她的尸体。

可是想与做之间有那么远的距离,我不知道要怎样跨越,我做不到,即使我想把她千刀万剐,我也做不到。

她笑得愈发放肆,不断地拍着手,看了一出好戏般,“许笙,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精彩,我已经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我听着她的话,意识变成了一团浆糊,我突然觉得不想杀死她了,我想杀掉我自己。

“你知道嘛?周思昂被我推下去的时候,居然握住了栏杆,我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他的手松开,他的表情,哇!我真后悔没有给你录下来。”

“杨舒晴!你是个疯子!你就是个疯子!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我怒吼着,声嘶力竭,却说不出让她畏惧的话。

她激动地跑到我面前,蹲下来与我对视,说:“他的死你也有一半功劳呢,我骗他说能见到你,他才来的,不过我这么浅显的骗局,他怎么还相信了啊。”

“杨舒晴,我会报警的,你逃不了的。”我拿出我唯一的武器。

“报啊,反正这个圈子我也混腻了,我可以陪警察玩玩儿。”但我的武器似乎对她毫无威胁。

“你杀了人,要坐牢的。”

她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轻飘飘道:“十五年了,老教学楼推翻重建了,周思昂都成一盒灰了,哪怕是福尔摩斯在世,他能找到任何证据吗?”

她又说:“周思昂的尸检报告毫无纰漏,查无可查,哪怕我叫嚣一万句‘我杀人了’,我就能被定罪吗?”

我无从反驳,她说的很对,重证据,轻口供,没有人证物证,法律无法制裁她。我忽地笑了,我从没觉得克制是如此糟糕的品质,我连这种时候都还能理智,法律之外,只有私刑,想她死,我可以杀了她,但我无法动手。

四十余年的知识告诉我,我没有成为判官的资格,我生活在一个有约束的社会,不是一个赤条条自由的人,我不能做一个刽子手,那我会变得和我厌恶的人一样。

我其实并不希望她一死了之,我希望她一辈子都受折磨,可是这种想法使我更绝望了。人有情感才会有折磨,她没有,就连灵魂的摧残都感知不到一分一毫。

我扶着墙站起来,我感知不到任何情绪了,脑子是空的,心也是空的。

“不管怎样,我会报警的。”我留下了这句话,飘忽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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