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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hapter 10 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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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好了离婚的手续。谢群说一起吃个饭。

徐秩答应了。

谢群选了一家两人刚工作的时候常吃的餐厅。

那时候徐秩规培工资不高,谢群照顾着她的消费水平,千选万选,挑了这家店。环境虽有些喧嚷,但还算干净。菜品味道很不错,还有不少是徐秩家乡那里的菜。人很多,大多是熟客。

菜还没上来。

谢群坐在徐秩对面。

她看着眼前的谢群。

尤其是在这个环境下,这个她以为已经彻底忘记实际上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地方。

她拿着第一个月的工资请谢群吃饭的地方。

她在异乡第一次吃到家乡菜而有些眼热的地方。

人潮喧哗,背景像是世俗化的像素海洋。

一桌桌人,桌上蒸腾着热气,头顶风扇嘎吱嘎吱地转着,墙角的空调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地消耗着电力能源。

无数次印象交织、重叠、交融又分崩离析。

她仿佛看到,十年前的谢群,听她絮絮地说着规培的事的时候,那隐隐有些不耐烦又强迫自己沉浸在故事里的神情。

他应该是个闲不住的人,才华恨不得从呼吸里溢出来。

所以偶尔的温驯,是那样的珍贵。

他不属于这个地方,不配合这个环境,不能理解其他人的隐忍与避让,却因为对徐秩的感情,降落在这片土地。

徐秩那时候偶尔会感到别扭的愧疚,莫名的疲倦与不安,以及隐秘的自得和快意。

蓦然回首。

那时候的感情,连同所有的记忆,都好像被罩在一层透明而坚实的玻璃幕墙之下,它明明没有丝毫变化,它明明沉默而乖巧地待在原地,却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加速度,开始模糊,开始消褪,开始被抛弃、被背叛。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是那种一别经年反复良辰好景虚设的悲哀,而是一种清清楚楚意识到结束的怅惘与空虚。

就像拔掉了疼了好久的智齿,留下来缝过线的伤口。

她向来讨厌这种混沌的痛。

就像回忆。

它既不是纯粹的美好,也不是纯粹的罪恶,仿佛一道肮脏荒僻的臭水沟,旁边偶尔还开几簇明丽鲜艳的花,她一时看得入迷,就会有陷在污泥中的危险。

没有人说话。

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爱情总归是不能长久的,正如一朵再美丽不过的玫瑰,在得到手的那一刻,便会骤然凋零。

谢群会感到厌倦,感到乏味,感到灵魂里那份按捺不住的对刺激的渴望,与那份对徐秩的爱交织在一起。有时候东风压倒了西风,有时候西风盖住了东风。

徐秩也会感到疲累,感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没有被满足,感到心里的爱意和期待在丝丝毫毫地被消磨,直到某一刻,大厦悄然崩塌,连灰烬都懒得剩下。

俗套得都不值得一提。

“我这段时间有时候会想起你。”

是谢群先开的口。

“会很自然地想你早上吃了什么,中午吃了什么,晚上吃了什么,想你还喜不喜欢南华路的紫薯芋泥糕,想你有没有时间排队买到,想你会不会懒得做饭,就一直吃面包。”

“然后我就又很自然地想,如果我在你身边,我会怎么做。”

“我会早早地起来做饭,花半个小时摆盘,会花一两个小时去南华路排队买你喜欢的糕点,会用饭盒装着温温热热的菜,送到医院里,你大抵在忙,我就静静地等在旁边,然后你终于得闲,和我吃了半个小时的午饭。”

“然后我就会回家,练练琴,洗洗衣服,到了饭点再准备晚饭,等你回家,我可能还会提前买个小蛋糕,要不是芋泥的,要不是海苔肉松的,要不是生椰拿铁味的。”

“我就想,这样的生活,我怎么会过腻呢。”

徐秩听着他说话,突然意识到,在这段婚姻里停滞不前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她沉浸在对过去的温情的眷恋里不可自拔,谢群又何尝不是贪恋着他想象中的感情生活?

他好像永远那么年轻,永远那么天真。

他好像永远活在玻璃温室里,向往着完美无缺、一尘不染的生活。

他好像永远在失去之后,才会意识到,很多东西不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唾手可得的。

但她还是不免,为这份柔软的、冒着泡泡的想象而动容。

Kitsch.

她想。

“我的想法可能和你完全不一样。”她说,“我觉得和你结婚,是我做过最错误的决定,我浪费了好几年,才终于修正了自己的错误。”

看着谢群仿佛破碎的表情,徐秩却连一点快意都没有,她只觉得厌倦。厌倦这个泥淖一般的漩涡。

她有时候会问自己,如果知道注定是这个结局,她会选择步入婚姻吗?如果当初没有选择结婚,这段感情会不会拥有一个正式的磊落的结束?

“我也不能理解,你怎么会那样对我。背叛——数不清的背叛,你根本不当回事的背叛,好像,只有我没有亲眼看到你们躺在一张床上,哪怕你的地点选在家里,选在我们的卧室里,你都不算背叛。”

“你很轻易地忽略我,糊弄我,看低我,鄙弃我,觉得我只能看到龌龊……渐渐地,我一点都不想再看到你。有一天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感到厌烦,我就意识到,这一切都没有再虚假维系下去的理由了。”徐秩抿了口水,微微移开了目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谢群。”

徐秩问,问出的那一刹那,她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恍惚感,好像这个问题,她业已问过好多次。

她想,太久了。时间过得太久了。说快也快,好像眨眼间他们就三十多了;说慢也慢,她的感情从浮现到浓烈转而黯淡最后苟延残喘,花了足足十年。

要是把这个过程放到一两年里过完,她或许会有强烈的欲望来探求一切问题的答案,但是拖得这么长,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就好像是潮水褪去,她目送着它们远去,只剩下一片肥腻的麻木。

谢群看着她。

最终,也只是喃喃:“我不想的。”

他能有什么答案呢。

或许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那一瞬间的放纵、游离、背弃与微妙。

一念之差,渐行渐远。

好像可以把“人心思变”作为答案,尽管未免太过笼统。

谢群说,“说后悔是不是太晚了。”

后悔晚了,就变成遗憾了。

徐秩不说话。

尝了口菜,还是熟悉的味道。

“所以其实我很开心,”他倏然说,“丘丘,周复礼和我说了你们俩的事情,我是感到开心的。我和他这么多年朋友,他是个很好的人。”

他没指望徐秩有什么回应,继续说下去,“我和他说你喜欢家里放着鲜花,喜欢买一堆书,尽管最后大概率没看完……好多好多,然后他说他都知道,他做的肯定比我好,所以其实我很开心。”

因为他做到了十年前谢群承诺过的东西。

谢群承诺过、却没做到的东西。

徐秩停下了筷子,说:“他大抵是不会需要你这份开心的。他是他,你是你。”

谢群能够感受到徐秩的言下之意,和她微微尖锐而不快的感觉。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她一点没变。

他有些发笑,好像久违地捉住了时间躲藏的尾巴,“我知道,我知道。”

“我很抱歉。”

他说。

“我觉得和你结婚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从我们认识到结婚,没有比这更纯粹的日子了。”

“所以你亲手……”徐秩抬起眼看他。

他们下一秒几乎是同时说出一个单词——execute。他们第一次一起看的电影,那天恰好重映。

“是啊。”

谢群微微一顿,然后笑着说。

“抱歉。”

好像到了现在,他只能说抱歉。

他说不清楚,这声抱歉是对他自己说的,还是对徐秩说的。

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

以婚姻的结束作为结尾。这段关系带给徐秩很特别的体验,她对爱情的最初幻想和最终认识都离不开她与谢群的感情嬗变。这段关系维系了十年,就好像花的枯萎一样无可奈何又理所应当地凋谢了。

徐秩的未来由她自己决定,而我知道的,大概就是她不会再被婚姻的虚伪和矫饰所困住,不会在需要借助他人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主体性。她会向前走,她会是一位优秀的医生,一个一以贯之、顶天立地的人,而无论是谢群,还是周复礼,还是以后的谁谁谁,都不过是徐秩的人生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她是自由的,她是丰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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