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是不会言语的青烟，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飘散，融入岁月的长河，化作回忆里一张张和煦、沉默、悲悯、忧伤的笑脸。

凌肖心里渐渐生出一个结，就像是有人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内心是个温暖潮湿的地方，于是它在里面生根发芽。

转眼到了10月最后一周，早自习下课大家都在议论张佳齐是不是又生病了，今天又没来上课。凌肖心里开始隐隐不安，害怕又是因为张佳齐喜欢他的事情导致的。

“那天已经说清楚了，不用担心。”陆枫盯着凌肖说道。

凌肖点点头，拿出英语书准备上课。

课间操的时候，有同学在传张佳齐的家长在教务处给他办转学手续。

“张佳齐，你爸妈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换个环境更有助于你学习。”老蔡拍了拍张佳齐的肩膀。

张佳齐低着头站在过道靠着栏杆看着操场上同学们做操，耳边是广播体操的音乐声，眼神却很空洞悠远，他没有搭理老蔡，手扶着栏杆就那么站着。

“这个事情不是你的错，你是个好孩子，发生了就面对它，解决它。老师知道你现在心里不痛快，觉得老师和你父母联合起来欺负你，但是你也应该想想你父母多不容易，为了培养你，省吃俭用，所有希望都在你身上，他们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张佳齐回过头，眼神依然空洞，挤出一个残破的笑容：“因为他们不容易，所以我就得任由他们摆布是吗？他们的希望在我身上，我的希望在哪？”

张佳齐的父亲拿着几张凭证从教务处办公室走出来，听到张佳齐的话怒火中烧：“你的希望，你的希望就是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以后才不会像你爸一样窝窝囊囊。你就只会看眼前这一亩三分地，现在由不得你使性子。”

然后他朝老蔡笑道：“蔡老师，这段时间感谢你对佳齐的照顾，手续已经办好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了。”说着拉起张佳齐就走。

张佳齐走了两步，然后用力停在原地，甩开他爸的手，低着头很平静的说：“我哪也不去，要么你让我在这儿待着，要么你找辆车来拉我的尸体走。”

张爸一听这话气得浑身开始颤抖，给了张佳齐一耳光，道：“你翅膀还没硬呢，敢威胁我？告诉你，想留在这里，没门儿！”张佳齐脸上瞬间泛起片红色。

老蔡赶忙上去拽住张爸，道：“有话好好说，别打他。”然后又对张佳齐说：“听你爸的话，以后你有时间想回来看看十一班随时欢迎你。”

张佳齐抬起头，用看仇人一般的眼光看着他爸，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笑：“你要真以为你生了我就能对我为所欲为，那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张佳齐说完就往楼梯跑去，转头上到天台，张爸和老蔡赶忙追过去，一边追一边喊着：“拦住他，快拦住他！”

办公室里的一些老师也跟了出来，不明所以地跟着他们跑上天台。教导主任看到已经翻过围栏站在不到十公分宽的栏杆外的张佳齐，哆嗦着腿跑到老蔡跟前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了？赶快让他回来！”

老蔡也很慌张，朝张佳齐喊：“张佳齐，快回来，老师帮你，你先回来。”

张爸一边气得跳脚一边喊：“有本事你就跳！老子就当没生过你。”

教导主任一边打电话报警一边说：“这位家长，你别这么刺激孩子，张佳齐这孩子平时在学校很听话的，你好好跟他说。”

老蔡连忙让两个男老师先把张爸带走：“张爸爸，你先去后边，我来劝他，你不能再刺激他了，这是一条命啊。”

这时操场上一些同学也看到了办公楼楼顶上栏杆外站了个人，都停下做操，开始三五成群的议论。

学校里大庭广众之下发生这样的事情，对学校的应急管理来说相当困难，各个班的班主任都来到操场，组织所有同学回到自己班里。就只有十一班是由张知青跑过来组织的，他们一下便知道了上面的人肯定是十一班的，而唯一的可能也就只有张佳齐。

凌肖满眼惊恐的盯着远处楼顶的那个身影，僵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动，陆枫走过来手扶着他的肩膀，道：“没事的，老师会处理，放心，先回教室。”

陆枫低下头，把眼睛掩埋在刘海里，靠着陆枫一步步慢慢跟着大部队往教室走。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凌肖抬头，红着眼眶看着陆枫：“他不会跳下来的，对吗？”

陆枫点了点头，对他说：“放心，老蔡他们都在上边，不会的。”

凌肖迈出一步踩在台阶上，又说：“我想去劝劝他。”

“这个时候去只会添乱，老师不会让你上去的。”

凌肖又停下来想了几秒钟，然后坚定的看了一眼陆枫，道：“我去试试。”于是挣脱陆枫用最快的速度跑向办公楼。

陆枫连忙追过去，想要拉住他，但是反应慢了一秒，凌肖跑在他前边五米的位置够不到他。

天台这边，张佳齐已经放开了拉着栏杆的手，他厌恶透了这个荒谬的世界，厌恶透了给他不断施压的父母，厌恶透了眼前这些劝他回去实际只是想帮着他爸给他转学的老师。

老蔡连忙叫道：“张佳齐，你别忙，你先扶着栏杆，老师再跟你聊聊。”

“还有什么好聊的？刚刚在教务处门口该聊的已经聊完了。”张佳齐头也不回的说道，他看着下边正在疏散的同学，感觉他们像在看小丑一样看自己。

“张佳齐，现在下边还有很多同学，你会吓着他们的，你想想平时和你玩得好的同学，咱十一班的同学，他们看到你这样会多难受？”

张佳齐听老蔡提起同学，他有些犹豫了，平时大家待他都很好很好，上次回来上课的时候几乎所有同学都过来关心他的病，虽然大家并不知道实情，但大家听到他说没事时的那张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还有打趣他的话，又在昨天。

于是张佳齐又一只手拉住栏杆，道：“我等他们回教室。”

这时候十一班的人基本已经回到教室，大家都在议论张佳齐的情况，张知青在讲台上来回踱步，看他们在下边叽叽喳喳，喊了句：“都安静，别议论了，学校和老师会处理。”

这时张佳齐的同桌站起来说：“张老师，让我们去劝劝他吧，我们平时感情都很好，他说不定听我们的。”

张知青朝他挥了挥手，道：“你们不用担心，也别这个时候添乱，老老实实待着就是帮老师的忙了。”

凌肖已经跑到天台楼梯口，刚刚想朝张佳齐这边过来就被几个老师拦住了他，严厉的说道：“你跑上来干什么？赶快下去，别添乱。”拉着他就想往外走。

陆枫跟上来拦住了他们，这时凌肖大声喊道：“张佳齐，你给我回来，快回来！”

张佳齐听到凌肖的声音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他没想到凌肖会跑到这里来，他看着远处凌肖奋力挣扎着要想过来，他看到陆枫护着凌肖不让老师把他拉走，眼泪就掉了下来。他放声哭着喊道：“你们放开他，放开他！信不信我立马跳下去！”

几个老师听到张佳齐的话不敢动了，凌肖几个健步冲到张佳齐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想往里拽，张佳齐没有阻止他过来，这让所有老师都傻眼了。陆枫也跟了上来，站在凌肖边上。

老蔡连忙说道：“你们两快把他拉回来，快！”

张佳齐冲凌肖摇了摇头，阻止他说：“凌肖，你别拉我了，我爸不会放过我的，我不想再被他摆布了。我想好好跟你道个别。”

凌肖一听拽得更紧了，说：“没事儿，有我呢，还有陆枫，我们保护你。我们一起考大学，不会让你转学的。”

“张佳齐！你回来！我们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十一班同学的喊声，大家站在走廊上朝着这边一声声大喊着，女生们一个个都泪流满面。

陆枫沉声说道：“张佳齐，回来吧，有我们，还有全班同学站在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