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内的监控设备运行起来，排列整齐的一个个屏幕上出现了画面。

历承运抬头看着屏幕，内心始终萦绕着古怪的情绪。

未免，有点太过于顺利了。

历承运从来不吝啬于怀疑每一个不和谐之处，有句话说得很好，叫做细节决定成败。如果因为一切太过顺利而放弃了警惕心理，那么很可能会翻车。

这种事情，历承运以前见过无数回。

他切换着屏幕上的监控，整个实验室内部十分干净空旷，除了某些放置实验品和实验素材的房间里看上去有些诡异，就再也没什么了。

不过，历承运却从这监控里察觉到了一个问题。

“这边是A区，那边是B区，但是没有货梯的监控。”不管历承运怎么切换摄像头的角度，都只能看到B区走廊尽头的那个货梯大门。

历承运手指在台面上敲了敲，他在思考有没有必要下去看看。

理论上来说，如果要调查，就应该全部调查清楚，这地方虽然没人没生物，但不见得安全。

从被杀死的那只夔牛和最后的录像片段能看出来，这里一定是在进行什么实验改造，之前从无人机里看到的培养皿中的实验品还完全是血肉，没有半点机械组成，可这不保证其他地方没有类似夔牛的血肉与机械造物。

毕竟机械夔牛来自这个实验室。

还有同样的实验品也说不定。

只是这样一来就还有一些新的疑问了。

夔牛是从哪里搞来的？

为什么机械夔牛会被断定为需要丢弃的失败实验品？

录像中的半机械改造鸟类明显具有神智，这是否还涉及精神意识类的研究？

等等。

这些问题随着调查涌了出来，历承运的眉头微微皱起。

“而且，不太符合机械教会的处事风格和常理。”

他喃喃自语道。

众所周知，搞艺术、研究和宗教的，多少总是有那么点大病在身上的。机械教会作为一个差点在明面上被官方认可的邪-教其有病程度大概不能只用点来形容。

部分教众甚至可以用偏激偏执来形容。

九龙不是不法之地，但安全并没有太多保证，毕竟就连按理说在艺术作品中应该总是姗姗来迟的警察，都可能是暴力执法的可怕存在。

机械教会打从创建以来，宗旨就从未变过，他们视血肉为暴力的、不洁的、非理性的存在，悲哀于人类的罪恶，崇尚机械的理性，视机械改造为神的赐福，并且与其他许多教派一样，追求永恒的生命。

而将血肉更换为机械被机械教会视为净化和进化，是神的赐福，更是神赞许的高贵仪式。

甚至他们还是最早将缸中之脑假想变成现实的教派，甚至进一步衍生出了现在的意识数据传输技术。

无论是缸中之脑还是意识上传，都需要进行被抨击和谴责的人体实验，那段时间，是机械教会与九龙政府关系最紧张的时候，几乎每个周都能看到什么窝点被捣毁，实验室爆炸，人员被抓的这样的新闻。

那个时候，机械教派的作风手段就已经有了表现。

无论是建筑物还是人，都会被毁掉。

建筑物会启动自毁程序，确保里面的一切都被销毁得干干净净，人也是如此，他们自愿接受来自机械教会的机械改造，被植入自毁程序和芯片，然后为了理想死亡。

最可笑的是，现在的虚拟网络空间是意识上传的延伸，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机械教会的技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机械教会早已变成了与政府有着同样话语权的隐形强大势力。

只是从几十年前，他们忽然收缩了活动，更在八年前分裂了。

至于原因，则是未知。

如果这个废弃的实验室真的如同历承运所想，是机械教会的实验场所，那么又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没有执行以往的在撤离后销毁全部的手段呢？

B区那个打开门，堂而皇之地将培养皿和其中实验品暴露出来的房间，简直就像是在和看到的人说，没错，我们就是想让你看到一样。

还有那个下水道入口，只有最简单的栏杆，没有其他任何保护手段。

就算是在山海塔内部建立实验室，也不能完全保证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历承运想不明白，他是真的想不明白，这种全靠运气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崇尚理性的机械教会身上！

这和一个不理解人类感情的机器人忽然变成了恋爱脑一样可怕！

好在，历承运最擅长的就是为难别人，放过自己。他不再纠结这些问题，只确定监控画面中的没有任何异常之后，就将监控再次关上，并且利用一点小手段，将自己的行动抹掉了。

他转头看向青虹，“走吧，这次我们去中控室看看。”

这里是不是机械教会的地方，是盘旋在他心里的最大问题。虽然大体上能够判断，可有些地方却着实古怪。

青虹在历承运思考的期间历一直没说话，怕打扰到历承运，就如同之前在管道分叉口一样，找了个地方发起呆来。

他盯着监控室内没有任何杂物与装饰的那一面墙，看了许久，就连历承运叫他也没回声。

感到奇怪的历承运走了过去，眼睛的余光随意地瞟了一眼。

忽然，他定住了。

青虹在此时出声道：“老板，你觉不觉得，这墙上好像有图案。”

青虹眨了眨眼睛，即便他是神兽，可长时间盯着同一处看，还是会有一种眼酸的感觉。

“你刚才过来的时候，好像闪了一下。”

历承运也发现了，不然他不会忽然定住。

他上前仔细察看墙壁，普通的金属制墙壁，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也感觉不到什么灵力。

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退了回去，慢慢地重复起了自己之前朝青虹走去的动作，“再看看，还有图案吗？”

握在历承运手里的手电筒轻轻地晃了一下。

青虹脱口而出道：“有了。”

“与光线有关。”历承运确认是光线的问题之后，开始调整起了光线，这次两人都看清了墙上的图案。

遍布在墙上，密密麻麻地睁开的眼睛，就好像是在看着在监控面前的人和监控的画面一般。

历承运嘶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只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他没有密集恐惧症都尚且如此，更别说有的人要是看到这一幕，铁定得吓晕过去。

“这是在干嘛？监视？还是一种象征？监视自己人？”

他还能说什么，只能说果然搞宗教的脑子都有病。

青虹看上去倒是反应良好，这也不奇怪，毕竟山海界里长得奇怪的神人异兽不知何许。

他伸出手似乎在勾勒什么，“老板，你看，有些眼睛不太一样。”

密密麻麻的一片眼睛的效果太过惊人，而且密密麻麻的眼睛让人看了着实眼花，那些隐藏在其中的小细节十分自然地被隐藏了。

历承运眨了眨眼睛，总觉得自己闭上眼睛，残留视觉都是密密麻麻的眼睛形状。

虽然眼睛有点花，但他还是也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青虹说得不错，有些眼睛确实不太一样。

只不过这汇总不一样极其细微，也就在眼睛倾斜的角度上。

历承运翻出笔和小本，递给青虹，就这个动作，光线变了，墙上的眼睛消失了。

历承运叹了口气，“你视力比我好，你把看到的不一样的画下来，我维持光线就不动了。”

至于为什么是画下来而不是拍下来也很简单，在这黑暗的环境里，拍照必然会引起光线变化，这就会导致眼睛图案消失，不如直接画下来。

青虹接过纸笔，点了点头。

两个人分好工，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历承运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墙壁上的图案，这些不太一样的眼睛形成的纹路像是张开的花瓣。

一、二、三、四……九。

历承运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纹路的数量。

九。在华夏文化中，九是个很特别的数，比如天有九重，九五之尊，还有许多神人异兽九头或九身。

总之，九是个特别的数字。

这让历承运意识到，这里没有那么简单。

或许这里不仅仅与机械教会有关，还与别的什么未知的存在有关。

绘制着墙上图案的青虹忽然开口：“是相繇。”

他放下笔，垂眸看着化成的纹路，神色冷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相繇，又称相柳，水神共工的臣属，蛇神九头，是凶恶无比的存在。

历承运从未想过短短一天还不到的时间，就听到了鼓、相柳的名字。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内勾画地图。

“不周山、钟山与昆仑山在同一条线上，相柳所在之地离钟山可不远，更不用说他死后被共工台镇压在西边。”

现在想想，或许鼓与钦?谋杀葆江这桩事里，可能多少有些相柳的手笔。

只是无论曾经发生了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就算其中真有相柳手笔又能如何？相柳作恶被斩杀，而鼓与钦?亦被处死。

青虹心平气和，“没什么好在意的，相柳已死，早就被镇压多年。更何况，现在的事情，未必真和相柳有关，说不定只是借了祂的身份。”

他看着手中盘起，宛如花一般展开的相柳图案，若有所思，“话说回来，老板你认识这个图案吗？”

他把手中的图案举起来，展示给历承运看。

历承运脸色分外微妙。

“认识啊，不如说，九龙应该没有人不认识这图案。”

青虹眨了眨眼。

历承运撇了撇嘴，“你也认识啊。”

他掏出手机，打开了一张照片，将照片展示给青虹看，正方形的青碧底，九条黑色的龙纹缠绕在一起，像是圆又像是花，看上去大气端庄。

青虹看了眼手里的图案，又看了看手机上的图案，毫不意外地发现非常相似。

历承运咳嗽了一下，面无表情地介绍了起来，“这是第一商会，九龙商会的标志。而你手里那个，算是他们标志的一个变体，九龙商会的子公司之一，相柳氏株式会社，主要负责研究投资。”

青虹的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家伙，死了都能混得这么好啊。”

历承运十分理解地收起手机，拍了拍青虹的肩膀。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群人，又中二又想要逼-格，还要有文化。别说相柳了，就连女娲都有人拿来取名字了。”

这就是他们现代人的倔强，人不中二枉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山海经·大荒北经》

共工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身，自环，食于九土。其所歍所尼，即为源泽，不辛乃苦，百兽莫能处。禹湮洪水，杀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为池，群帝因是以为台，在昆仑之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