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华中学上学期的课程在一阵下课铃声中画上了句号。丛野囫囵往书包里塞着课本习题，正拉着拉链，便有人在门口招呼他一道走。
丛野随意地将书包挂在一边肩上，双手插在衣兜里小跑两步跟了上去，刚放学，楼梯间拥挤得不像样，他一个大高个挤在中间，像鸡仔堆里和了只鹤，怎么看怎么打眼。
“啊！”一阵短促的尖叫在身后响起，丛野很是心累地想到：果然……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伸到脖子后面，抓着自己衣服领往上用力扯了扯，揪着他后背两团衣服的女生才反应过来似的突然撒开手，还娇滴滴地在他后面抱怨，“是她们推我……”
丛野压根没回头看她，这把戏几乎每天都来一次，她自己也不嫌腻吗？他自觉自己当初追余澈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么傻叉。
没眼色的同学还在旁边怂恿他：“丛野，人裴薇都追你多久了？不给人个机会啊？”
丛野像以前一样，第无数次地回答：“我没单身。”
后面的其他女生不信，嚷嚷道：“骗谁呢？天天说自己不是单身，怎么没见过你女朋友？什么时候也带来让我们开开眼啊。”
“就是啊，看看是什么天仙。”
之前丛野还能客客气气地应付她们，可这几个人总是逮着机会就来烦他，看不来脸色也就算了，说话也让人不舒服，他终于忍不住怼了回去。
“怕你们看了自卑。”
冷冷的一句话愣是搞得周围一群人都不敢吱声，连刚才搭着他肩膀怂恿他的男生也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丛野心想终于清净了。
走过漫长压抑的楼梯，人群散开，他终于能迈开步子，可没能走两步，背上的衣服又一次被人拽住，力气还不小，硬生生把他逼停。
“干什么？”丛野回头问。
裴薇仰着泫然欲泣的脸问他，“你是不是真的有女朋友，不要骗我。”
他很明显地叹了口气，“有。”
“不能分了吗？”她问。
丛野一愣，旋即沉了脸，冷着声说：“不能。”
他往旁边一用力，便将自己的衣服从裴薇手里拯救出来，也没多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裴薇也是脾气倔，一边擦眼泪，一边恶狠狠地盯着丛野的背影小跑着跟在他背后，大有一副要跟他跟到底的架势。
快步走在丛野旁边的男生觉得这画面着实好笑，“我看你不真的把你女朋友带来让她看了，她是不会死心的，追人追得这么猛的我是第一次见。”
丛野不以为然，“她说要看我就得带来让她看？随便她吧，浪费的又不是我的感情。”
真无情啊……
男生感叹。
丛野提了提肩上的书包带，步子迈得更快了，突然被拉开距离的裴薇气急败坏，撒腿丫子跑上去两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丛野眉头皱得深，明显对她快失去耐心了，“你还想干什么？”他停下来质问她。
“为什么要凶我？”裴薇委屈地倔声问他。
丛野很头疼，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了，这辈子还没遇见过这样让他想一头撞墙上的人，“不要跟着我了，求求你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求求了，我不适合你。”
说完就想甩开她，奈何小姑娘死心眼，抓他抓得紧，丛野只好费劲往上抬手，裴薇长得矮，自己举高了手，她总抓不住。
两人在这拉扯，一群人把他们盯着。
果然，裴薇为了抓住他，脚后跟越抬越高，瞅着裴薇已经使不上什么劲了，丛野猛地向下抽手，裴薇没反应得过来，等回过神来，丛野都跑了。
“丛野！！！”她气得跺脚，拽着书包冲上去，前面的人突然停下，她没刹住脚，一脸撞在了丛野背上，眼睛还被侧边的书包给咯了下，挺疼。
丛野只是被她撞得往前走了一小步，就再没其他反应了。
她有些纳闷他是怎么了，突然变木头了？
从他身后站出来，往前一看，有些失神了，校门口看着这边的那个男生属实长得有些晃眼，个子高，站得挺拔，穿着宝蓝色的宽松卫衣，内搭的格纹衬衫遮了一半修长的脖颈，皮肤白得让人羡慕，笑盈盈的模样直逼人喘不过气来。
在她发呆的当头，丛野早已几个大步冲过去将那人紧紧抱住。
看热闹的一群人顿时呆若木鸡。
余澈笑着挑了挑眉，伸手拿捏住丛野的后颈，“刚才在干什么？我是不是该躲起来，等你和别人打情骂俏完再出现？”
丛野激动地将他又抱紧了几分，没有回应他的调侃，而是一句接一句地问他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学校放假了？自己一个人过来的？要待多久？
然后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想死你了……”
周围人越发异样的目光几乎要将他们灼穿，两人却没空在意，也不想在意，都到了这地步，谁还能把他们分得更开吗？
余澈拥着他，轻拍他的背，小声玩笑道：“可别激动哭了。”
结果丛野故意似的抬起头来和他对视，表情只能用凄惨形容。
余澈忽然笑起来，抓着自己袖子给他擦眼泪，“还真哭。”
两人在那里当众秀恩爱，裴薇傻眼了，她算是整明白丛野为什么总是对她懒得多看一眼了。
他“女朋友”还真长了张能让她自卑的脸，他“女朋友”还不是个女的。
酒店厚重的窗帘把一切光亮阻挡在外，柔软的大床上，余澈被丛野压在身下亲得不能呼吸，就在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以这种方式英年早逝的时候，丛野终于舍得放过他了。
“亲够了？”余澈喘着气，没好气地瞪了眼他。
丛野倒是笑得没心没肺，头埋在他右边，侧着吻在他下颌骨上，说：“还不够。”
余澈让他气笑了，可一笑，这实打实压在自己身上一百几十斤的重量就越发累人了。
“起来一下。”他推了推身上的人。
“不起来。”丛野埋在他颈边耍无赖。
“要被你压死了……”余澈掐了下他腰窝，下一秒就被丛野抱着一转，变成他趴丛野身上了。
“这样可以了吧？嗯？”丛野按着他脑袋又亲了一下。
余澈一直盯着他看，没啥表情，老半天才蹦出两个字，“黑了。”
丛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什么，顿时苦笑不得，油腻腻地冲他挑了挑眉，“黑点才有男人味。”
余澈懒得听他瞎扯，抓住丛野在自己背后越摸索越往下的手，用力拉开，翻身倒在床上，没两秒又转身搂着丛野闭上了眼睛。
收起嬉皮笑脸，丛野将手臂轻轻搭在余澈背后，“累了？”
余澈没应声，耳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想着多半是来的路上没休息，困了，丛野便没再出声打扰他。
就在他也泛起困意的时候，余澈又梦呓似的出了声，“丛野……”
“嗯？怎么了？”丛野睁开眼，却发现说话的人还好好的闭着眼。
梦话？
“什么时候毕业啊？”他又问。
这一问让丛野听得难受，“快了。”毕业了他们就能在一起了吗？他不知道，至少他爸的态度并没有改变，他甚至还没来想好怎么告诉余澈，这个假期他都不能回官洲。
就在上个周末，他返校前，他爸说了，这个假期他每天都要见到他人。没说见不到会怎样，他也没问，又不是问了就能去官洲了，又不是问了，他就会可怜他。
许久不见，两个人只是抱着对方，在绵长的呼吸中时不时蹦出两句闲聊。短暂的几个小时，像是一下子弥补了那几个月的空虚，但下了公交，眼看就要到了分别的时候，又觉得不够，急切地想找个无人的角落藏起来，再多呆哪怕一分钟也好。
“时间过得真快，天都黑了。”丛野伸手替余澈理了理衣领，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了，低头清了两声嗓子，硬是想把那点矫情都藏起来。
“明天还能出来么？”余澈问他。
丛野抬头看他，“能……”他语气有些没底气。
见余澈笑了，他急忙又肯定道：“能出来，到时候提前给你打电话。”
“嗯，那你回去吧，我就不陪你过去了。”
丛野舍不得，好半天了脚后跟也没动出个什么痕迹来。眼巴巴瞅着他的模样像一只可怜的大狗。
余澈想伸手摸他的头，手腕不过刚抬起一个拳头的距离，便停下了。
丛伟烨正盯着他，就在丛野身后十米远的地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冷得人心里哆嗦。
“丛野。”他喊了一声，也没什么情感包含在里面，但丛野却明显得僵了一下，冬寒抽走了他眼里的光，把那里变成了一潭死水，透着绝望的气息。
“我走了。”他冲余澈又笑了一下。
“嗯”字的音还卡在嗓子里，丛野已经背对着他往远处走了，余澈将冻红的双手揣回兜里，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艰难地吸了口气。
第二天丛野告诉他，他出不来了。
然后一整个假期他再也没能联系上丛野，后来才知道，原来他爸没收了他手机，还每天带着他到项目上，把他关自己临时办公室里写作业，能上网的笔记本也让他爸扔别人办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