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魂看着他：“还不错。”
白面具不敢动弹，又问道：“敢问小师名姓？”
降魂收回扇子：“你不必知晓。”
李慎在一边抱胸看着，眉梢眼角略微带有一丝得意。虽然他召不出成愿刀的背灵，但在蜃楼里，想揍谁揍谁。
白面具看向李慎的目光里暗含惊诧疑问，倒是想不到这小子有如此助力。而转念一想，年纪轻轻就手拿三鳞三甲，没点护佑在身怎么可能这么坦然直率。
不过在这蜃楼里，也不知道这位使扇子的到底有几分威力。跟他对阵的时候连刀都不愿意化，估摸着是位狠角。
白面具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
“谈什么？”李慎挑挑眉，和降魂并肩站着。
李慎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身子骨什么的都没有长开，身姿挺拔，但还是矮了降魂半个头。
而那降魂……说来也怪，看着的时候觉得眉眼清澈，一扭头再想回想起来，那张脸就是模糊不清的。
此时两人站在一块，出奇的和谐。白面具看着李慎那张脸，总觉得越看越像一个人，和脑海里遥远不清的面目重叠，但就是想不起来。
莫不是……
“王二狗，我是封白条。”白面具忽然严肃地说道。
嗯？李慎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话呛了一下，拿不准这是什么路数，下意识地看向降魂。
降魂似乎也觉得莫名其妙，背过身子：“你和他说。”
李慎咳嗽两声：“什么王二狗封白条？”
白面具激动起来：“我是封白条啊！封！白条！十三年前我们见过的啊！”
李慎糊涂了。十三年前？十三年前他还只有三岁，话都说不利索，怎么见过他？
“不是说你！是那位爷！”白面具异常兴奋，“不过那个时候你不是拿刀的吗？现在怎么玩起了扇子？”
降魂微微偏过头，想了想，又摇摇头。
李慎举刀，刀口对着白面具：“诶诶，你离远点，别扑上来了。”
白面具低头看了看胸口的刀，满脸讨好地冲着李慎道：“小师，好说好说，之前都是误会！你要说你认识王二狗，我必当不会这么失礼。”
李慎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转，封白条，王二狗……成愿里的降魂叫王二狗？这家伙脑子没出问题吧？他知不知道眼前这位不是活人，只是个降魂。
降魂直愣愣地盯着封白条，微微皱眉，似乎是有些印象。
李慎小心留意降魂的反应，心道难不成真是之前见过的？难不成成愿里的降魂……真叫王二狗？
李慎磨磨蹭蹭地问道：“你……真叫王二狗？”
降魂抬了抬眼皮，伸手就是一掌拍李慎脑门上：“胡思乱想。”
李慎捂着额头疼得蹲地上，眼泪都出来了。
而封白条那厢已经开始说开了：“你是不记得了吧！十三年前夏水江南，邪祟作恶，我奉命寻灯，技艺不精，差点死在那儿。多亏了你和沈三三小师救我！对了，沈三三小师差点也栽在那儿，是个叫……淮师的游鬼师喊魂三日，硬生生地吊着他的命。”
降魂忽然顿住了，啪的一声合上扇子。
封白条又指了指李慎：“你还说自己有个弟弟，以后要是遇见了，救命之恩可以报答给他。这不就是你弟弟？要不是看着你俩这么像，我还真不记得这事了。”
李慎显然不信他的说辞：“救命恩人的样子你都记不清，别瞎乱报恩。”
“你这家伙！游鬼师看人看得是面骨，皮相有变动，面骨难得改，得让我仔细瞧瞧才敢说啊！”
李慎还是怀疑。看封白条那眼神，简直就要黏到降魂的身上了，叫人看得浑身发毛。
降魂沉吟片刻，道：“我不叫王二狗，但你说的名字，我有印象。沈三三，淮师，封白条。”
封白条脸上流露出了然的表情：“我懂了。小师游历大江南北，见过的人和风景数不胜数，不记得我也是常理。不过小师怎么会不记得沈三三？”
降魂不动声色，转而和李慎说：“你来解释。”
李慎看了看降魂，又瞄了瞄封白条。虽说这家伙之前抢他的刀，但自己总归算是摆了他一道，现在两个人都被人弄进这蜃楼里边，自己这块儿有降魂，横竖不得吃亏。
至于降魂的身世背景，这家伙似乎知道些什么。
李慎不由得也好奇心起来了，仰了仰下巴对封白条说道：“我告诉你，你嘴里的王二狗，不是人，是成愿刀里的背灵，也就是一只降魂。”
封白条瞪大了眼，指着降魂，又指了指李慎怀里的刀：“你开玩笑的吧？”
“不是，谁能把他练成长器？那是祖坟冒青烟了也办不到吧！”
封白条看起来似乎快要吓哭了。降魂倒是无所谓，他的事情，他自己也记不清。怎么死的，怎么活的，都不重要，他只想知道自己是谁。
反正不可能叫王二狗。
“恩人，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害你的人。”封白条冷静了一下，抹了把脸，眼神格外坚毅。
李慎和降魂对视一眼，降魂摇了摇头。
“蜃气快散了，你们准备出去吧，”降魂顺手在李慎额头上点了一下，“天降福禄。”
封白条满眼羡慕，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说道：“我也可以要福禄吗？”
降魂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封白条麻溜地奔了过去，伸着脖子。降魂也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地生护佑，不得伤其福禄。”
封白条略微有些诧异。待收到降魂那暗含警告的目光，心下又了然。
“……我知道那蜃气从何而来。你想见我，我可以让你见我；你不想见我，那就由不得你。”降魂忽然低低地说道。
封白条不敢造次，眼神忽闪。降魂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他袖中，转身走进恶鬼堆里。
封白条看着他的背影，眸色阴沉。李慎咳嗽两声，眼前的场景慢慢虚化，转眼间他们又回到了邪水渊。那股海腥味褪去，风从湖对面掠过来，吹起衣袖翻飞。
两人面面相觑，封白条不动声色地收好袖中的蜃贝油。
“不打不相识，你是王二狗恩人的弟弟，那就算我欠你一条命。”
李慎打量他两眼，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别搞错了，我不是他弟弟，你也不用找我报恩。”
“啧，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呢……白白使唤人的机会你都不要。”
“那也得看有没有那命。”
一瞬间，封白条以为李慎发现了什么，镇定下来后刚想再糊弄他，邪水渊里忽然掀起一阵浪。
两人齐齐往水里边看过去。
那小孩伏在水面上，黑头鱼频频浮出水面。
封白条率先反应过来，拔腿就跑。李慎愣了愣神就被撇下几步远，接着连忙跟着他跑。等跑出半百米远，封白条又骤然间停下，一脸莫名其妙的问李慎：“你跑什么？”
李慎想也没想地回他：“那你跑什么？”
“……我……”封白条的话卡在嘴里还没说出来，邪水渊又是一阵浪花翻涌。李慎略微有些惊讶，显然是想不到这个湖能有这么大的动静。
封白条看了看邪水渊，又看了看李慎，咬咬牙，一把搂着李慎的脖子，说道：“你真不知道那只降魂是谁？”
李慎眼神骤然警觉：“你想干什么？”
“借你用一下，不得死。”
话音刚落，李慎就感觉眼前一阵天翻地覆，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封白条扛在肩上往回跑！
李慎止不住的震惊，一时忘了反抗，又给封白条跑回去几十米路这才回过神来，立马踢腿瞪眼。
封白条格外坚持，呼呼又是几大步。李慎使劲扭腰，找准时机从他肩上翻了下来。人落地背上的成愿就已经拔了出来，寒气逼人。
封白条立马举起双手往后退，很是无辜地看着他：“不是有意冒犯。”
李慎：“……呵呵。”我信你？
封白条扬了扬下巴，跟舌头被烫了一样地喊：“后边后边！”
李慎微微偏过头，显然是不信他的话。倒是成愿刀率先震动，刀柄烫得他差点握不住。李慎瞬间反应过来，就地一滚，水声跟着他的动作随后就到刚刚他站的地方。
一条黑头鱼摔在地上。鱼儿离了水便垂死挣扎，腹腔发出凄厉的惨叫，吵得李慎头皮发麻。身后那只水里的鱼孩目光怨毒地盯着李慎，面露凶色。
有那么一瞬间，李慎想把手里的成愿刀又给扔下去。
这个念头刚起，脑海里倏然响起一个声音，道：“你敢扔。”
短短三个字，李慎硬生生地收回下意识准备丢刀的手。
这下好了，刀里的祖宗这是真正活了，都不用他睡着就可以和他说话。
降魂毕竟不是人间的东西，虽说生前是人，但死后身份一换，自个儿自然得掂量自个儿的位置。除了游鬼师自己唤人出来，胆敢我行我素地勾搭拿刀的说话，这就是恃宠而骄。
但这位爷怎么能叫恃宠而骄，这压根就是施恩，叫赏脸。
“下去。”脑子里又是一声。
李慎：“……”
他才不干，拎着刀扭头就想跑。
封白条这回看准了时机，给他一兜头地撒了把不知道什么东西，迷得李慎晕头转向，又被封白条趁机推了几步，踉跄着仰面躺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