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定，龟息。”随着口诀的念出，龟息刀微微发热，李慎背后幻化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李慎挥手，刀刃自下而上的上扬，明明没有接触到鱼孩，却有一层红光劈向鱼孩。

水面掀起惊涛骇浪，鱼孩见势不妙跃入水波中随之逃开。李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双手撑着龟息才没有倒。

龟息的刀柄都染红了，那个在李慎身后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最后幻化出清晰的相貌。

他半蹲着身子看着李慎。

李慎睁眼的力气都快没了，但还是硬气地问他：“看什么！”

他缩了缩头，嘀咕着：“长得像，脾气也像……”

李慎的耳朵像是蒙了一层纱布，什么声音都是模模糊糊的。他知道这是龟息的降魂。

然后就昏了过去。

……

李慎醒过来的时候义父还是没有出现，不过成愿刀却是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手侧，龟息的瑞云鳞和伏灾鳞也重新按了上去。

李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着这两把刀怔愣。

长器的一鳞一甲其实就是镇降魂的一魂一魄。人寿不过百年，就算是保养恰当的游鬼师也不过是传闻中的三百岁。被封入长器的降魂与这长器的主人相当于是订立了契约的，它的一魂一魄随其百年，待其归于瀚海青天之时降魂便脱去长器束缚。

有的降魂是戾气重，待得百年炼化不再祸害人间；有的是懵懵懂懂就被抓来封住心神，供游鬼师驱使。

普通长器是一鳞一甲一魂一魄，纪鸿子的长器是两鳞两甲两魂两魄，成愿刀上的凹槽是三鳞三甲，也就是说三魂三魄。

被封在长器里三魂三魄还没有魂飞魄散，恐怕能驾驭它的人实在是不多。而他之前说自己魂魄不全的确是这样，估摸着是被人强行打散了魂魄，他剩下的三魄在哪儿，只有造这把成愿刀的人才知道。

而且，他又在成愿的记忆里看到了一些越来越清晰的画面，就在邪水渊这里。似乎是触景生情似的，越是看到熟悉的场景，成愿的记忆越是明晰。

李慎看着水面，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茫然。

好像还是有别的原因的，但他就是想不清楚。每当他要往深处想的时候就无法集中注意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拦着他，不让他往那个方向去想。

那种感觉很奇怪。

正想着，头顶上忽然想起一个声音。

“……成愿刀？”

李慎下意识地抬头，一个白色的面具迎着他的目光。

李慎抱着两把刀往旁边翻身滚走，这才利落地起身：“你是谁？”

白色面具微微歪头：“你又是谁？怎么会有成愿刀？”

李慎瞬间戒备起来，抱着成愿又退了几步：“你又是谁？为什么知道这把刀的名讳？”

“三鳞三甲，现在游鬼师的地界都传疯了，哪个不知道？”白面具直起身，双手背在后边，“一是西北遗城重启，二是三鳞三甲的长器现世，还有就是李水卿重出江湖。这不就是天大的腥风血雨？”

李慎懵神了。义父复出还与这两件大事比肩？他又退了一步：“那你想干什么？”

白面具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兴奋光芒：“你借我看看成愿刀就行，看看就还给你。”

李慎立马回他：“做梦。”

白面具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个反应，也不恼。毕竟是三鳞三甲的长器，是世间罕有的宝物。就算资质平庸的不能拔下所有的瑞云鳞和伏灾鳞，也会比普通游鬼师厉害。器物的差别就摆在那儿，刀的灵背就能把人活活吓死。

这灵背就是李慎之前拔下双鳞出现在背后的影子，一般是不出现的，除非开了血刃。寻常背灵就是背后的虚影，那是入门级别的背灵。等到游鬼师的技艺到了某个地步，背灵就会化成逼真的人形，或者是某种特殊的存在。

至于背灵会强悍到什么地步，一看长器本身，二就是看游鬼师的实力悟性。李慎本身比较弱，但成愿刀强悍；而龟息没这么厉害，李慎又刚刚好勉强可以掌控。

提到这个又不得不说起纪鸿子，纪鸿子本身悟性就高，更不谈那优于常人的长器。他捏决时念的也与普通人不一样，原因是什么，谁也不清楚。

他身死之时没人敢信，反应过来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想抢他的长器和尸体，更有甚者拿着锁魂阵想炼化他。生前是百年不出的才人，死后只要把他的魂魄锁住练就长器，指不定要几鳞几甲。

安命司花了不少功夫才将这些人镇压。以至于后来传闻都在说，纪鸿子的尸骨和魂魄都被安命司炼化了。

人心不足，谁都是贪婪的兽。抓在手里的不够就去偷去抢，偷不到抢不到就开始恶毒地诋毁谋划。不谈尸骨未寒，只谈值得几两价钱。

李慎每每听到义父说起这些恶相，只觉得脊背发凉。他手里的三鳞三甲，又是谁的枯骨？

李慎不敢想，也不愿想。他怕成愿刀里的滔天血海和恶鬼，他也怕蜃楼里闲庭雅步的降魂。六道轮回相信善恶因果。

他也信。

就是不能把成愿弄丢！

李慎将成愿抱在怀里，倔强地看着白面具。

白面具失笑，心道这小东西挺有意思的。正想和他玩玩，却看着李慎的脸忽然愣了愣神。怎么……这么像有个人？像谁来着？

他举起手：“不拿你的刀，就问问你，你是谁？当年木醇扇抢得天翻地覆，这三鳞三甲的成愿刀指不定会引起多少命案。我见你也不像是这刀的主子，等过了天取道海阔天空，那些人不把你皮都扒干净？”

李慎不回他话，嘴抿得紧紧的，额上青筋暴起。

白面具继续他的说辞：“这刀又不能放在藏袋里，但凡有个眼睛珠子的都认得出来几道灵槽。你又没这本事用，肯定守不住。”

灵槽就是用来按瑞云鳞和伏灾鳞的，没可能一直藏着，稍微靠得近些都不用眼睛看就知道有几道。除非是有东西掩盖或者是自己灵力够强，不然没得说：藏不住。

李慎被他这一口一句“没本事用”“藏不住”给刺激得冒火，狠狠回了他一句：“不用你管！”

白面具看他这么杠心里有些惊奇，心道手拿成愿刀的这气度就是不一样，又试探着问：“你师承何方？”

“……散师之流，没有正经师门。”

李慎可不会一窝蜂的把自个儿的事全抖落出来。

一路上义父时不时的没了人影，估计就是去处理听闻他出山的人去了。这人都说了，成愿刀出世和义父出山这两件事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要是让人再知道成愿刀和义父就是一路的，那就别想太平了。

不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这路数确实是护不住这把刀，要么自己藏起来，要么找到义父。现当下，先走再说。

李慎扭着脖子四处打量，找时机准备溜。

白面具张开双臂：“那不如这样，你和我一块去西北遗城。我有办法藏着灵槽，不过你要帮我去抢一个东西。”

李慎被气乐了：“凭什么答应你？我自己好好藏着不过天取道不就行了？你都说了西北遗城人人狂热，我还去那儿找死？”

白面具愣了愣，随即说道：“好像也是。”

李慎懒得再理他，朝来时的路走。谁知这白面具很是不要脸的窜了上来，伸手就抢他手里的刀！李慎一时躲闪不急，让他抓着了刀柄。李慎连忙往后退，脚下一个不稳当直接往后翻倒在地，锵的一声刀刃出鞘，只留个刀柄在李慎怀里。

两人愣了两秒，李慎腾的起身就去抢，白面具拔腿就跑。你追我赶的绕着邪水渊跑了大半圈，眼看就要到天取道的山脚下了。

饶是李慎的性子也被气得大喊：“不讲武德！快点还给我！”

白面具很是高兴，还扭头回他话：“哪有！这不是你自个儿送上来的？想要吧？想要就答应我的话！”

李慎气急败坏地喊：“我答应你说的！我答应你说的！”

白面具还真就停下来了，伸手示意李慎停下：“诶诶诶，你说什么？答应我说的了？”

李慎恨不得踹这不要脸的家伙两脚，狠狠地瞪着他：“对！答应你说的！你先把成愿还给我！”

白面具摇头：“那不成，万一你反悔呢？”

李慎伸出右手，竖起三根手指：“若有悔意，天降灾祸，不得安生。”

李慎话音刚落白面具便把成愿刀扔了出去，李慎一把接过刀，小心地查看了一番。

“走吧，过天取道。”

李慎抬眸扫了他一眼：“我又没说什么时候和你走。”

成愿归鞘，李慎转身就走。

白面具愣了愣神，随即气得跳脚：“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李慎心里暗爽，但是还是时刻留意着这白面具的动向。结果这家伙很快没了动静，反倒是李慎四周腾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白烟，浓浓的海腥味扑面而来。

蜃气……蜃楼！

满街的妖魔鬼怪牛马蛇神一时都现了形，蓝色的灯笼悠悠的转着，又是蜃楼两字，看着便觉寒意森森。

成愿的降魂施施然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浑身上下就写着不爽。

大爷不高兴了。

李慎撇撇嘴：“晚辈不才。”

降魂啪的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扇子：“我帮你教训他。”

李慎很干脆地递刀。

降魂没伸手去接，反而很是奇怪地往身后挥着扇子。李慎探头去看，被他一掌扫到边上去了。霎时间，一柄长刀凭空出现，被降魂用扇骨架着。

是那个白面具，竟然也到蜃楼里来了。

白面具收刀，很直接地退了好几步，抬头看着降魂：“阁下是？”

降魂微微仰了仰下巴，随手一扬，把他脸上的面具掀了下来。

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就是左眼眉骨那儿横了一长溜的疤，坏了整张脸的美感。不容得李慎仔细打量，降魂就已经动了，扇面直逼白面具面门。

白面具连忙架刀去挡，衣袂翻飞间寒光四射，招招致命，又处处只差一步。降魂逼得他不停往后退，看似轻飘飘的扇子落在刀刃上，锵锵锵的响成一片。

一寸长一寸强，但白面具在这扇子之下竟然毫无还手之力。最后一声清脆的响声，白面具手里的刀脱手而去，扇子架在他脖子之上。

白面具站在原地，背后已是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