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天格外阴沉，气温也低，一下由深秋进入了初冬。
茉城总院的心理科候诊区，乐思柠戴着口罩坐在蓝色连排椅最角落的位置上，因为比预约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得等两个号。
从小就跟医院打交道，排队等号对她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但对于看心理科，她一直都很抗拒很排斥，每次都要做好久的心理建设。
从踏进这层楼开始，她就觉得全身不自然，明明才过了二十分钟，就好像等了两个小时。
可能是天气变冷的原因，这几天她总是感觉呼吸困难，不仅爬楼梯会喘，就是平步多走一段都觉得难受，尤其现在还戴着口罩。
前面坐着一对母女，女孩应该是被硬拉来医院的，妈妈一直在好声好气地安慰她，女孩撇着脸极其不耐烦，最后干脆捂上耳朵烦躁地吼了一声“你吵死了”。
众人被这一声惊到了，纷纷把目光转向她们，女孩的妈妈一脸的尴尬无奈，没再说话，只是低声叹了口气。
乐思柠感觉胸口越来越闷，耳机里单曲循环播放着田馥甄的新歌，终于忍不住摘掉了口罩，阖上眼睛，靠着椅背舒缓气息。
风衣外套的手机连着发了两声振动。
是方家沁发的微信。
哥哥：醒了吗？
哥哥：一会儿起来记得先喝点热水。
乐思柠：醒了。
方家沁随即就打来了电话，乐思柠按了拒绝，给他发了微信：舍友还在睡觉。
哥哥：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这么能睡吗？都快十点了。
不到十秒又发来一条。
哥哥：我家宝宝除外，你想睡多久都行。
乐思柠：“……”
乐思柠：学长，你这么双标会被鄙视的。
哥哥：是吗？那我不介意你告诉她们。
哥哥：今天有点冷，你出门的时候穿厚点。
乐思柠：嗯，你在工地吗？
哥哥：刚从现场回来，现在要跟施工方开会，你到餐厅的时候给我发个定位，我晚点去接你。
乐思柠：嗯，好。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坐在前面的那个女孩突然就甩开她妈妈的手往楼梯口方向跑，她妈妈急得在后面边叫边追。
候诊屏上出现了乐思柠的名字，她深吸了一口气，收起手机起身往诊室区走。
一个小时后，乐思柠走出医院门诊楼，今天的复诊结果很好，医生对她的表现很满意，给她开了一些备用药，近期都可以不用复诊了。
快十一点半了，庄彦约的那个餐厅离这里不远，但没有直达公交，她便用打车软件叫了辆网约车。
一道修长的身影突然挡在她面前，带着不温不火的语气：“这不是方家沁的表妹嘛！”
乐思柠抬头，一脸惊讶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黎钦：“学长？”
黎钦扯唇笑了笑，“乖，还记得叫声学长，你怎么在这？生病了？”
“不是，”她急忙否认，“我来……看朋友的，学长来看病？”
“……”黎钦皱眉，这话听着没毛病，可怎么感觉怪怪的，“工地有个工人受伤了，我过来看看他。”
“哦，是这样，那他伤得严重吗？”
“右腿骨折，已经做了手术，你朋友怎么样？”
乐思柠随口说道：“没事，挺好的。”
“现在要去哪？回学校？我送你。”
“不用，谢谢学长。”
“都叫学长了还客气什么？走吧，我车就在前面。”黎钦说着朝乐思柠抬了抬下巴。
“真不用，我叫了车，马上就到了。”
黎钦显然有点不相信，轻笑一声， “怕成这样？我就算跟方家沁有仇，也不至于报复他表妹，不会把你卖了。”
“不是，我没怕，我真叫了车。”
黎钦见她这么抗拒也不坚持，说了声“路上小心”然后转身走了。
乐思柠想到了什么，急忙叫住了他。
黎钦闻声回头，“怎么了？订单被取消了？”
“……”她真的很不喜欢黎钦这一脸戏谑的表情。
“不是，你能不能别告诉方家沁在这见到我？”
黎钦又往她身边走近了两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我和那家伙的关系，你觉得我们还能在私下里唠上嗑？要不我先打他一顿？”
“你……”
“放心，只要他不来惹我我也没那么闲，”黎钦收敛了些嚣张劲儿，认真地问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干吗不能告诉他？”
“我没不舒服，”她顿了顿，随口扯了个谎：“因为方家沁不喜欢我那个朋友，所以……”
“男朋友？”
乐思柠皱眉，还没来得及解释，黎钦只当她默认了，一副幸灾乐祸的坏笑：“方家沁对你的男朋友不满意，所以棒打鸳鸯？”
“……”这都什么脑洞？
算了，懒得跟这种人多扯。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打车软件，还有两百米。
黎钦对这话题来了兴趣，那语气像是要拱火：“这个狗家伙，自己谈恋爱骚得众人皆知还不让别人谈，亏得你这个表妹那么护着他，良心真是喂狗了。”
“你怕他干吗？他又不是你爸。”
一辆白色的大众轿车朝他们开过来，乐思柠看了眼车牌，“学长，先走了。”
然后直接拉开后座的车门上了车。
黎钦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望着那辆慢慢驶入车流的白色轿车。
乐思柠一进餐厅门口，就看到庄彦坐在离吧台最近的位置向她招手，焕然一新的大波浪造型。
“姐，你换新发型啦！”乐思柠在她对面坐下，一脸的赏心悦目。
庄彦轻轻顺了下她的大波浪，笑脸盈盈地说道：“好看吗？我表嫂开美发店的，非要帮我做。”
“好看，很洋气，也很适合你。”虽然庄彦以前的直发也很好看，但这大波浪看着更适合她的脸型。
“谢谢！我也挺喜欢的，就是得花时间打理，我这么懒，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天。”
“不难打理的，我同学就烫的这种发型，她就是洗完头用弹力素抹一下，然后有空就去店里洗头吹一吹固定一下。”
陈云就烫了这种波浪卷，因为蔡晓城喜欢，乐思柠偶尔也会被陈云拉到店里陪洗头。
“那就先留着，实在折腾不了再把它拉直回去，这是我刚刚点的菜，你看看还要加点什么？”庄彦说着把菜单本和桌台账单放到乐思柠面前。
“不用啦，我吃什么都可以的。”
庄彦笑了笑，把菜单收起来放在桌子里侧。
“方家沁又去工地啦……”话音刚落，桌上的手机响了，庄彦偏头看了一眼来电，脸色变得淡漠，过了几秒，还是接了。
“……跟朋友在外面吃饭。”庄彦把倒满水的茶杯递给乐思柠。
乐思柠知道打电话的是谁，冲庄彦笑了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茶水。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庄彦皱起眉，显得有些不耐烦，毫不客气地说道：“闻教授，现在是下班时间，去哪里，跟谁吃饭是我的私事，如果没什么事就这样吧。”
“……你找韩嫣要吧，我早上发给她了。”
庄彦说完直接挂了电话，然后把手机扔在一边。
“姐，你们……”乐思柠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问。
“我决定离开他的事务所，不过手上还有两个项目没完成，我答应他做完再走。”庄彦一脸淡定，似乎没被刚才那通电话影响。
服务员过来上菜了，冬瓜蛤蜊汤，庄彦先帮乐思柠盛了一碗。
“谢谢姐！”
庄彦笑了笑，“不客气，有点烫，慢点喝。”
“姐，你离开事务所后还会留在茉城吗？”
“暂时会，我研究生还没毕业，要准备毕业论文，至少等答辩完。”
庄彦的手机响起了一声微信提示音，她放下筷子拿起来看了一眼，嘴角不经意撇了一下，发出闷笑后锁屏放在一旁。
“怎么了？”乐思柠问。
“闻教授叫我帮他带一杯咖啡。”她淡漠地说着，面色毫无情绪。
“他……怎么能若无其事得那么自然呢？”
“习惯了吧！”
乐思柠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闻教授毕竟是她的老师，迟疑了几秒，说道：“对面有一家咖啡店，一会儿……”
“不用，他不缺这杯咖啡，我不买自然有人买，我也犯不着讨好他，现在我只想做完手上的项目早点离开。”
庄彦点的菜都是偏清淡的，而且没有加葱蒜，贴心地帮乐思柠夹菜添汤，完全把她当小妹妹伺候，弄得她特别不好意思。
两人很默契地没有再提及闻扬和方家沁，庄彦这回休假玩得特别开心，还约了乐思柠元旦一起去周边玩两天。
期间庄彦的微信又响了两次，她只看不回，乐思柠猜肯定又是闻教授，但也没多问。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方家沁出现了，很绅士地买了单。
乐思柠本想让方家沁先送庄彦回事务所，被庄彦拒绝了，说不想打扰他们二人世界，在门口打了辆的士直接走了。
上了车，方家沁打量乐思柠身上的卡其色风衣，脸上藏不住的欢喜：“我家柠柠真是穿什么都好看，还得是我眼光好。”
“……”这到底是夸他自己还是夸衣服？
“喜欢吗？”
“嗯，喜欢。”这个牌子的衣服林嘉也给她买过，她确实很喜欢这种风格，但价格是真贵，尤其方家沁买的两件风衣还是今年秋季的新款。
“以后别买了。”她又说了一句。
“那可不行，以后你所有的衣服都由我来买。”沾沾自喜，特有成就感。
“……不要，我自己会买。”
“噢……”他顿了一下，随即故作恍然般一本正经道：“还真有需要你自己买的，但只是暂时……”然后看着他家姑娘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乐思柠瞬间脸红，带着些怒意拍了下他的手腕：“方家沁……”
方家沁见她害羞又微恼的样子笑得更肆意了，肩膀都跟着发颤。
“不跟你去看电影了。”乐思柠瘪着嘴就要去拉车门。
方家沁急忙把她捞回怀里，收敛了脸上的不正经，“我错了我错了，别生气，我不笑了。”
乐思柠瘪着嘴没说话，还是有些生气，刚想着掰开他抱在她腰上的手，结果他突然就松开了，然后就皱着眉说道——
“柠柠，你怎么可以不守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