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推了推盛知临的肩膀，看他面色微红，却不至于醉得太深，便知道他是故意的，可此刻怀里的温度高得惊人，她摸了摸被盛知临手指轻蹭颈侧，面色微沉：“你到底……”
盛知临伏身捡起酒杯。
刚才那一段近距离，最终被他一丝清明遏止在咫尺之遥，只是那数秒的对视，让他的心脏几乎揪成了一团。
是该这样继续吗？
他嘴唇翕动，却没再说什么。
温遥却在他身后坐下来，也没说一句话。
夜里有风起，树梢间叶子窸窣作响，他终于站定，犹豫着回头道：“你什么时候去人界？”
温遥答道：“后天。”
“我带你一起回去。”
他如释重负地说完这么一句，转身回来将杯子放在托盘上，然后将酒液再一次斟入酒杯。
“别喝了。”
温遥再一次出声道。
盛知临笑了。
他拿起酒杯，手指捻起她的银铃铛：“挂这儿刚好。”
温遥瞪着他。
他还是笑的温和：“回去睡觉吧，小殿下，上学了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谁能想到堂堂鬼王义妹还得去经历半个高三的半死不活，他想着想着不禁有些发笑：“你英语能行吗？”
先别提什么物化生政史地，一门英语，能是她这种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小鬼能应付得了的？
温遥叹了口气：“你看不起谁呢？”
她没正面回答盛知临的问题，却反过来问道：“你上大学没？”
盛知临伸手在乾坤袋里摸吧摸吧，掏出一张学生证来：“小殿下请过目。”
目光凝注在大学名称上好几秒，她才翻开学生证，第一眼看到的是盛知临学生气十足的一张短发照片，穿着黑色卫衣，一圈钢印牢牢打在照片旁侧，专业栏里用飘逸的字体写着“天文学类”四个大字。
“天文学？”
盛知临点了点头。
“那你岂不是在缺课？”她不解道，“你都在这儿待了这么久了，你……”
“留个傀儡在上面便是。”他摊了摊手，“上面附了我一魂一魄，倒也没人发现。”
“话说回来，你呢？高三能旷课吗？”
温遥心道你能想到的办法我自然能想到，却也乖乖答道：“自然是留了一魂一魄在上面，但寒假期间就归到体内了，想来也是没人发觉。”
“在哪个学校啊？”
“你们学校附中。”温遥合上了学生证，“应该就在你们学校附近吧？”
“有地方住吗？”
“暂时还没。”她摇了摇头，“之前住的地方没能续租，正在找新的地方住。”
“借住在你这儿这么久，总得还你个恩情。”盛知临笑道，“我家挺空的，房间很多，没地方的话可以来我这儿住。”
“我在图书馆多待一会儿，等你下了课倒也能接你回来。”
温遥歪了歪头，突然笑了：“行啊。”
她又问道：“你能教我数学吗？”
“？”
“小桃是文科毕业的，我也是文科，但是小桃大学专业不学数学的，所以我数学不是很好。”她小声解释道，“你做好人做到底，好不好？”
盛知临：“……”
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了下来，等第二天收拾完行李，黎桃便取了通行符放在她手里：“殿下吩咐给你的，路上注意安全。”
“小桃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可以帮你带回来。”
黎桃笑了：“没什么想吃的。”
温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而从黎桃手上抽出一打信封：“要我帮你送过去？”
“不用了。”她还是笑。
“我可以帮你做点儿别的事，小桃，”温遥把信放回她手里，“或者用点儿小法术让你看看他——”
“真不用了。”黎桃挥了挥手，似乎是想放弃什么似的，“平安回来。”
盛知临安静地站在桥上看她，温遥冲黎桃点了点头，便走上了奈何桥。
“你还能回来吗？”他轻声问道。
“能回来的。”温遥掂了掂手里的通行符，“上次是因为灵力缺失，又受了袭击才……”
“系上了？”
温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上的铃铛，点头道：“嗯。”
“我倒是没想到，你的指尖血竟然与我的灵力这般……不相冲。”她喃喃道，“我以为会……”
“要是会相克，我也不会给你了。”
“说的也是。”她翘了翘唇角，“你是第一次过奈何桥吧？”
“我又没死过。”
“你们影界和我们鬼界还是能互通的，来往虽少，也不必走奈何桥，只是人界鬼界实在泾渭分明。”
“这忘川河里的恶鬼实在太多了，我真不太喜欢他们。”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你看过有本叫《摆渡人》的书吗，小桃跟我说过，说这里的鬼很像荒原上的恶鬼，他们和鬼窟的恶鬼很不一样，他们甚至过不了忘川河。”
她说，很不喜欢，其实是很怕。
第一次走上奈何桥的那一次，她几乎被吓到双脚发软，用了些小伎俩躲过孟婆的看管，才混进来，却因为没听到孟婆的指引，走到了下桥上。
整个奈何桥分为上中下三部分，那孟婆汤喝下去也不会失忆，只是来世会毫无牵绊地重活，但那奈何桥，会根据鬼魂生前所行之事，为他们选择走上怎样一条路。
上桥，至纯至善者可行。
中桥，无功无过者可过。
而那下桥，却是行大逆不道之事之人的炼狱。
那日她前面的鬼魂，恰是被引上了下桥，于是她也误打误撞走上了下桥。
盛知临家确实不小，只是位置不好，几乎在整座城市的五环。两层的小楼外加一个小阁楼。只是阁楼落了锁，盛知临走到门口的时候甚至抬头看了一眼，继而脸色阴沉下来许多。
见他脸色不好，她便不再多问。盛知临的房间在走廊尽头，而她则住他隔壁的房间，皆是坐北朝南，阳光很好。
盛知临将她送到家里后就急急忙忙出门了，到了六七点才回来，带了晚饭和奶茶，刚从超市买的新床单，被盛知临从烘干机中拿出来，两人各自拽着床单的一角，将床单平整地铺到床上。
“住得惯吗？”
“住得惯的。”温遥点头道，“你家还挺大。”
“我叔叔和我父母以前都住在这儿，所以房子还挺大的。”
温遥接过了盛知临递过来的热水：“你回来做什么？”
盛知临还在阳台忙活着，将刚洗好的衣服一件件叠起来，再将自己的床单丢进烘干机：“我叔叔找到他亲生女儿，也就是我堂姐了，白天我得陪他去看看。”
“亲生女儿？之前怎么……”
“家里的原因，我被追杀成这样了，我们家的人当然也不太平。”
“我们族血统很难保证，比如我叔叔就不算是……影族，我堂姐当然也不是，这种血统就像是诅咒，有幸遗传下来的，就会获得影族的相应能力，没遗传到的，就会有些别的。”
“大多数人会运气不好，一生中多跌宕起伏，但是往往会遇到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温遥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又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要大晚上喝咖啡？”
盛知临晃了晃手里的美式杯子，冰块摇晃，冬季的天气里看着实在冷得惊人：“晚上可能睡不了了，我得去守夜去。”
“明天我要是有空，就带你出去逛逛，主要是看我堂姐醒不醒的过来。”
“医院离这儿远不远？”
自打知道了温遥甚至打算高考之后，盛知临也不再会因为温遥口中偶然蹦出来的一些现代词汇而震惊了，只是觉着一个古代小鬼活在现代多少有些让人发笑。
可她自己也能做好不少事，公交地铁都会坐，手机支付扫码点餐，外卖快递，全都不在话下。
她说自己好歹没事儿跑出来玩过挺长一段时间，再加上有一魂一魄长期生活在现代世界里，当然不至于与社会脱节。
“不远的。”他答道，“你晚上早点儿睡，我一会儿就走。晚上有什么事给我打个电话。”
温遥点头。
于是盛知临把家里的钥匙丢了一把给她，又检查了一遍家里的煤气电路，才收拾收拾准备踏出房门。
温遥在他身后，一直跟到花园里。
“回去吧，晚上别出门了。”
温遥冲他挥了挥手，转身进门。
他又走近了些，替她把院落里的灯打开，收回手，在她头顶微微停了一瞬，最终仍是没落下，悄悄收回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我讨厌军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