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秋写完最后一套数理卷子,虎口牵拉的细细密密的疼痛,不尖锐却一直存在着。
林携的位置还保持着中午他离开时候的样子。
谢迟秋盖上笔盖,解落在卷子正中间,空白处誊下的数字和公式,一笔一画都是无疑的正确答案。
如果一切都这么简单就好了。
谢迟秋收拾好书包往家里走,从学校到家,是不短的一条路,有两个拐弯,从一条小巷拐进另一条更窄的小巷里,再从那条更窄的小巷拐进居民区。
还没走完那条更窄的小巷就听到了喧闹。
谢迟秋向着声音走近,小巷的拐角处有一盏街灯,越过街灯,转过转弯,入目的是警车的车灯。
停在楼道口的警车,车顶的灯张扬地炫着红蓝交错的亮光,楼下乌压压全是歧城108号的居民。
谢迟秋还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像是这栋楼里所有住户都聚到了一起。
但转念一想,地方小,周围但凡发生了点什么事都当做自家的事。
谢迟秋看了一圈,没在乌压压的聚集中找到林携,吵嚷间他听到些零星的碎语。
"于家的虫崽不见了。"
"我说就是跑出去玩了。"
"但都不见一天多了。"
"那也不一定呀,说不定过两天就自己回来了。现在的虫崽噢······"
谢迟秋走进他们之中,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已经重复过许多遍了,但谢迟秋一问,他们仍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回答起来。
言语间的兴奋好奇多余担忧和不安。谢迟秋问过之后,他们又叽叽喳喳地讨论起他们各自的猜测来。
谢迟秋穿越过集群上楼,他大概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了,于乐的雄父报警了。
但却只是失踪。
谢迟秋站在窗口往下望去,想来尸体还没有被发现,也确实,楼下都没有拉警戒线。
二十四小时立案,现在是可以立案了,但没有尸体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问题。
谢迟秋一直等在窗边,他看着警车开走,然后底下围观的群众慢慢散去。
谢迟秋走到家门口,伸手锁上门。门锁扣上嗒地一声轻响,嘲讽的笑意覆盖在谢迟秋脸上。
没有警察来询问他。
他一直等着,他以为他们会问遍这栋楼的所有住户。
因为不见的只是一只亚雌吗?
看着时钟转过两点,谢迟秋穿上纯黑的卫衣。
黑色鸭舌帽底下的头发压得严严实实,口罩也是黑的。
谢迟秋理了理口罩的带子,拉上兜帽。鸭舌帽之外又套上的兜帽只露出了他的眼睛。谢迟秋打开门,他打算从天台翻去安国林家里看看。
田里的鸡这个时辰都该睡了,不睡的今晚想来也睡不着了。
谢迟秋悄无声息地上楼。
仅仅是失踪案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坐以待毙等待事情自然地推进也不是他的作风。
夜晚的风里蓄着清冷的水汽,拂面而过。
林携坐在天台边上,打开天台的门锁,谢迟秋一眼就看到了他。
林携还穿着白天的衣服,一件浅灰色的短袖。夜风很冷,他却没穿外套。他的外套挂在栏杆的边缘上,在风里摇摇欲坠。
谢迟秋走路没有半点声响,林携没有发现谢迟秋的靠近。
他坐在天台边缘,就这么看着远方。
阒无声息的深夜,所有的灯都熄了,远方一片漆黑。
那一瞬间谢迟秋分不清摇摇欲坠的到底是外套还是林携,他向林携走去,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抓住了林携的手臂。
谢迟秋感到手里的温度比夜风还要凉。
林携落寞的情绪从那温度里传过来,取代了谢迟秋冰冷地燃烧了一整晚上的愤怒。
那落寞被黑夜无限放大,谢迟秋听见自己说:"要跳快跳。"
谢迟秋这么说着却没有放开手。
林携惊愕地看向突然出现的谢迟秋,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没有分辨出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谢迟秋仍没有放开他。
林携用了好几秒才完全回过神来,出乎他的意料,好像······谢迟秋,竟意外地心软。
源源不断的热量从被紧紧握住的手臂传来,胸腔里的心又开始了跳动。
林携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他是真的很开心。
谢迟秋一时有些尴尬,他放开手,将手插在兜里,很拽地说:"笑着脸不疼吗?"
这乍一听像个关心,话一出口谢迟秋又后悔了,林携的反应更是不加掩饰,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有什么好开心的,谢迟秋不爽地想。
"上来。"谢迟秋恶狠狠地说。
林携从外边轻盈地翻进来站到谢迟秋身边,然后从一旁的包里拿出笔和笔记本。
——谢谢。林携写道,旁边还画着一个简笔的笑脸。
"谢什么,让你上来是因为你挡了我的路了。"谢迟秋的不爽没有消失。
谢迟秋觑着那弯成新月的弧线,他仍没计划管林携的闲事。
管不着。放弃就放弃好了。
林携却好似没发现谢迟秋的矛盾和烦闷,他接着在纸上写道。
——你是要做什么?
谢迟秋:"你这么聪明,你猜?"
林携像是没听出来这是个嘲讽,着急地刷刷刷地涂写。
——你是想去安老师家里?
——他肯定没睡着。
——你会被发现的!
林携想到的谢迟秋也想到了,按常理来说,安国林的雌君李岑真今晚上应该是睡不着的,他很有可能这辈子都睡不着了。
"我不会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谢迟秋也不怕对上他。
谢迟秋甚至想问问李岑真后面打算做什么。
警察发现安国林也不见了只是时间问题,他要怎么解释,谢迟秋是真好奇。
这个故事还能有几种解法?
——你是想找于乐的尸体吗?
林携不停顿地写道。
——我看到了。
——傍晚的时候我看到了。
——他推了一个行李箱出去。
"推到哪了?"谢迟秋问。
林携摇头:"我没跟上去。"
谢迟秋顿时无言以对。
该跟的时候林携偏偏不跟,不该跟的时候林携又格外起劲。
但谢迟秋已经了解到了他最想要知道的部分。
"回去了。”谢迟秋对林携说,“你爱吹多久的风就吹多久。"
他说完没再看林携,转身下楼。
歧城这片只在进来的路口有监控,像其他无数个隐匿在虫星2339区里的旮旯,不被管辖、野蛮生长。
听说之后城里到处都会装上摄像头,但仍不知道得等多久。不过如果到处都是摄像头,他行动就很不方便了。
谢迟秋打开他费了些力气才弄来的套装。他解锁储存器里隐藏的文件夹。
他在家门口和楼道口都装了监控,储存的数据文件七天一清理。
谢迟秋选中文件,滑动鼠标将时间轴拖到傍晚的时候。
bingo!
李岑真拖着他的行李箱,开着车,往东边去了。
白云山在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