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受你的审判。"
谢迟秋之前从没听到过这样的话。
审判?我配吗?
谢迟秋笑了,他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总之不算太好。
滑稽到荒谬,又觉得落寞。
而林携还在喋喋不休,"我愿意接受你的审判,如果是你……"
"别说了。"谢迟秋打断他。
林携的话好像他是什么天上的□□,最次也是虫星首都某个广场正中央的雕像,但他不是。
谢迟秋迫切地想走,那种迫切几乎是他为数不多的称得上想要逃避的时刻。
林携虔诚的目光变得让谢迟秋难以忍受。
而林携还在说,"你是光,你是纯洁而神圣的。"
"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谢迟秋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冷漠和平静,说道,"我不关心。但不要把你的幻想加在我身上。至少,不要在我面前表现出来。"
"不一样,"林携从没有这么斩钉截铁地说过什么,"你和我们都不一样。"
如果目光能灼伤皮肤,谢迟秋已经感觉到了疼痛。
林携注视着的"谢迟秋"只是林携的幻想和投射,和自己其实没有多大关系。
自己只是一个影子,一个幻想的影子,不重要,存在的唯一目的是充当被投射的客体。
谢迟秋原本以为林携真的透过那些伪装和面具看到了他真实的模样,他隐藏的秘密,他捉摸不透的本性,甚至是他自己都不了解的那一丁点残存的善意。
至少他对林携的吸引力,谢迟秋曾经以为是真实的。
"我没有什么不同。"这是谢迟秋有史以来说过的最坦诚的一句话。
林携如果此时没有闭上眼,而是抬头看向谢迟秋,他会捕捉到谢迟秋眼神底下的受伤,但他太专注在剖白和自证上了,他错过了那一瞬间。
"不是的,你是光。"林携闭着眼像是在呐喊,那共鸣不是从声带发出来的,甚至不是从胸腔发出来的,而是从更遥远的过去,从更深的地底。这是他的真理,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携仍然觉得语言太苍白了,苍白到表达不出他心中的万一。
要是这时有一把刀在眼前,林携会毫不犹豫地剖开自己的胸膛,取出自己的心脏,他鲜活的跳动着的心脏。
"我愿为你而死。"林携说道。
"哇哦。"谢迟秋抬高的惊讶里是十成十的嘲笑,那嘲笑既是对林携,同时又是对他自己。
"你不信吗?"林携误解了谢迟秋的嘲讽。
谢迟秋理解不了林携,他也没想过要理解林携。整个过程里他唯一明白过来的,是自己曾经竟然抱有过被谁理解的期待。
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了孤独。
事实证明了他的幻想同样是可笑而讽刺的,和林携对他的幻想一样不着边际。
"我信。"谢迟秋说。
扼杀了曾经的幻想,谢迟秋能自如地笑了,他看着林携的眼神和他看向曾经的猎物的眼神没什么两样,只是他偏不会满足林携的期待,"因为你有病。"
“嗯,”林携点头赞同,“你不需要理解我,光不需要理解谁。”
林携说着谢迟秋听不懂的话,"但我却能感受到我们之间的联系。"
“我能感受到,我不知道。”林携低喃着,垂下头去。
他靠得太近了,近得让他产生了错觉。又或许是看着谢迟秋的时间太长,长到让他产生了错觉。
他觉得他能理解谢迟秋,他是唯一能理解谢迟秋的存在。
但这不应该。
都是他的错。
明明对自己的厌恶达到了顶点,林携却还在这里近乎自虐地剖白,"我却想要理解你。"
他狂妄地想要理解光,他怎么配。
他怎么能不知天高地厚地在谢迟秋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他不配。
林携的心底翻来覆去都是对自己的唾弃,接着再次重复道:"你是光。"
好似狂热的教徒在宣读誓言和一生的信仰。
谢迟秋的眉毛越拧越紧,阴影在他俊美的面容上散布开来,逐渐布满整张脸。
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他真是受够了。
谢迟秋结束不了林携的幻想,但他想结束林携的自白。
"我不是你的救赎。"谢迟秋耐着性子克制地说。
"你是想要这个吗?"谢迟秋进而问道。
他像是伊甸园的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在蚕食着美好和纯真。
"有谁会奢望从罪恶中获得救赎呢?"
谢迟秋说这话时是纯粹的恶意。
他救得了谁。
他甚至没办法自救。
他不是光,他的世界从来没有光。
他在水底,但没有溺毙,仅此而已。
所以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谢迟秋想,别用这样炙热又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林携立即回答说。
"你什么都不知道。"谢迟秋说完这话觉得再也无法忍受。他转身大步往前走去,试图将林携和他的那些狗屁不通的话远远地抛在身后。
林携一开始没动。他明白光不属于他。
光不被谁所私有,这才是光。
光的余晖偶尔掠过已经足够了,他不该有更多的贪念和欲望。
所以都是自己的错。
他们好碍眼。
靠近谢迟秋的他们好碍眼。
全部都是自己的错。
自己也很碍眼。
错了。一切都错了。
这样的念头来回翻转,林携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睛。
明明光不是故意照进黑暗里的沟壑,但它们却真实地感受到了温度。不该有谁妄想圈起那束光。
原本就不该有谁妄想圈起那束光,林携想。
怎么办?林携望着谢迟秋远去,谢迟秋离开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好像一转身就再也见不到了。
谢迟秋的态度已经变了,林携能感受到,从现在起,他对自己连厌恶的情绪都没有了,他看自己的眼神,会和他看其他所有虫的眼神一样。
绝望一点点涌上来,压得林携喘不过气。
自己对他来说,又会是毫不相关的雌虫。
林携知道,谢迟秋决定好的事总是执行得很坚定,他一直这么果敢,他一直这么有勇气,不像自己,只会躲在缝隙的阴影里。
谢迟秋越走越远,林携咬着牙迈开步子,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靠近谢迟秋的每一步林携都走得无比艰难,那段路是他迄今为止走过最艰难的路。
"不是的,"林携放声喊道,他的声音因为惶急,听起来格外嘶哑,"不是的。"
谢迟秋停了下来,在谢迟秋回头的那一瞬间,眼泪汹涌而出,模糊了林携的整个视线。
------我只是想你能回头看我一眼,我只是希望偶尔我也能出现在你的眼里。
------但我这样的雌虫。
------但像我这样的雌虫,怎么配得到你的关注。
------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如果我不这么做,我能怎么做?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回头看我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顶锅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