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抬起汤姆就往下冲，四层的楼梯让他们冲出了滑梯的速度。

大厅的座钟依旧立在那里，因为失去了垫脚的纸张，钟身略微倾斜，仿佛大厦将倾。

胖子找得小心翼翼，生怕动作大了，就会引发一场地震。可惜他找遍了钟身，依旧没有发现他们想要的东西。

“要不然，”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咱把钟拆了？”

徐淮度看着那三根还停在午夜十二点的指针，若有所思：“我们上午的课程，一般都是九点开始的吧？”

“唔，对！上午九点，下午三点。”

徐淮度抻长手臂，手指用力，将时针拨动到九点的位置上。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没料防已经罢工了的钟声竟然会再度响起，胖子虎躯一震，身子下意识地想往汤姆身后缩。然而可怜的汤姆还晕在地上，完全无法承担“保护伞”的重任。

胖子避无可避，索性硬着头皮走到小度身边：“好像，没啥反应啊。”

徐淮度总觉得这个钟有点不对劲。座钟整体的样式古朴，表盘上方却是繁复到有些冗杂的雕刻装饰，花卉、鸟兽、人像、星辰，各式各样的图案堆砌其上，在最上方还雕着一本呈120度打开的书籍。这无疑让整个座钟显得头重脚轻，愈发加重了那种摇摇欲坠之感。

嗯，等等，书籍？

他把手附在那本书上仔细摸索一番，竟然在书页处摸到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徐淮度尝试用一种翻页的手势去掀起那层书页，哗啦……

雪白的试卷如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倾斜而下，铺满了半个大厅。

胖子和小度对视一眼，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们都过于想当然了，总觉得像是教导手册、补习测试试卷这种东西，一定会放在五楼禁区内，让你够不到、摸不着。总得让你历经千难万险，方能窥得真颜。

可谁知道，他们朝思暮想的东西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放着呢？

胖子叹了口气，语气中仍有些疑惑：“可是，小煤球怎么知道的？”

徐淮度蹲下身，一边捡着试卷，一边回道：“可能是呆的时间足够长吧。”徐淮度希望，小煤球是在年复一年的中元回魂夜里发现了座钟的小秘密，而不是在它死亡的那个夏天。

因为那样意味着，它其实离彻底摆脱这个补习班，只有一步之遥。可就在这一步之遥里，被塞满了太多沉重的东西。小煤球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永远地停在了那一步里。这实在有些过于残忍了。

不过，小煤球所提示的线索至少向他证明了一件事：它似乎很开心，能成为一个好孩子。

小度捻着手指将试卷数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份试卷。可现在能做题的人只剩下他们三个了。

胖子以一种极其简单粗暴的方式，将晕厥中的汤姆叫醒。他们三个必须快速完成测试，赶紧离开这个补习班。

在这个补习班里多呆一秒，都是对他们精神上的折磨。

“去教室吧。”徐淮度提议。从哪里开始的，就让他们从哪里结束。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做出了选择，坐在他们最初的座位上，奋笔疾书。

做题的时候，哪怕徐淮度再怎么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也难免产生了一种恍惚感，好像他正在做的不是补习测试，而是入门测试，好像身边还围着密密麻麻的同学们，好像耳边还回荡着邱老师尖锐的声音——“注意时间，准时收卷”。

然而，笔下完全陌生的题目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是一场全新的考试。

补习测试的题目比起入学测试要正常一些，但其程度也仅限于“一些”。这场考试完全对得起它的名字，将补习班这几日的学习内容悉数融入到了试题中，什么“银丝鼠有几颗门齿、几颗臼齿”“烹饪课第四步需要放置的佐料包括”，诸如此类。

这就好比最后一节课被画了整本书的重点，忙忙碌碌背了半天，最后考试内容却全都圈在扉页上。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徐淮度又被迫回忆起了在补习班内的点点滴滴，想得久了，想得多了，感觉银丝鼠附带的那种精神攻击都要再度袭来了。吓得他赶紧甩了甩头，抛开脑袋里面到处提拔的魔性“印章”。

因为不确定补习测试是否也有时间规定，徐淮度做得很快，每道题都不敢耽误太长时间，极力压缩考试时间。

等到最后一道题勾选上C项后，他将笔搁在桌面上，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等待那阵熟悉的机械音响起。考完试的瞬间，总是最美好的。

然而，徐淮度迎来的是长久的寂静。

胖子和汤姆也做完了题，汤姆特意回过头来看向他俩，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盯了半天，汤姆问了一句：“这个考试系统的结算时间，是不是有点长了？”

徐淮度也没经验：“我不知道啊，你们之前都是多长时间？”

“之前？之前咻的一下，就把我拽走了，也没让我等啊！”胖子也表示不理解，“这次咋这么长？”

汤姆盯着自己的试卷又看了半天：“不是，补习测试试卷，没毛病啊，白纸黑字的大标题写着呢！我都完成测试了，怎么这场考试还没结束？”

“等等，”徐淮度叫停了汤姆的抱怨，敏锐地抓住了他话语中突兀的字眼，“完成测试？咱们的任务好像是‘通过补习测试’。”

“哈？”汤姆抖了抖自己的试卷，示意自己已经做完了题目，“做完了啊！有区别吗？”

胖子朝他翻了个白眼：“考完不算完，及格才过关。”

通过补习测试的完整意思是，不仅要做完试卷，分数还需要达到标准线，才能叫通过……

“卧槽！”汤姆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搁这玩文字游戏呢！那咋整？我哪知道我做得对不对，要不咱们对对答案？”

反正有学霸小度在这，汤姆觉得这似乎也不算什么难事。

徐淮度摇了摇头：“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通过补习测试，是需要有一条标准线的。可这条标准线又是由谁确定的呢？”

汤姆也跟着摇头：“没听懂。”

小度深吸一口气，将话说得更直白通俗一些：“我们需要有人给我们阅卷。”

批完卷，打完分，才算真正地通过测试。

可是，现在哪还有阅卷的人呢？

三个人面面相觑，邱老师死了、胖厨师死了，连黑毛怪物也死了，他们三个是补习班硕果仅存的学生。可是学生自己批的卷，考试系统能认吗？

胖子闷闷地抹了把脸：“我就说，不该让煤球，把黑毛也宰了，好歹留个活口呢！”

“你现在说这有什么用，光放些马后炮！”汤姆不忿道，“就小煤球当时那股子佛挡杀佛的架势，你拦个试试！”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既然选择了借助煤球的力量来解决胖厨师他们，就只能自己吞下这苦果。

徐淮度不想再跟着抱怨什么，试图寻求弥补的措施：“我这还有邱老师的笔，胖子，你把你的试卷拿来，我批批试试。”

既然他能批小煤球的卷子，未必就批不了胖子的卷子。

胖子将自己的试卷递了过来，语气赧然：“那啥，错得……可能有点多。”

额，这错得不是一般的多啊！

第一题上来就错了。徐淮度一边用笔批注，一边给胖子讲解：“银丝鼠一共有12颗门齿和10颗臼齿。题目在这里设了个陷阱，只问了门齿和臼齿数，其实它还有4颗犬齿，如果按照总数来选，很容易选到B项，这就是个干扰项。实际应该是C项。”

当然了，胖子并没有掉进这个坑里面，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有个坑，只是凭直觉蒙了个A项。

小度用笔在A项那里打了个叉，但是笔尖划过纸面，却没留下丝毫印迹。他还以为是没墨了，用力甩了甩，再划依旧没有印迹。

徐淮度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学生自己，可能批不了试卷。

汤姆和胖子看着毫无印迹的卷面，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心里开始发慌。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笔能给小煤球批卷子，却没法给我们批？”

徐淮度心里的疑问跟汤姆一模一样，他开始思索两次使用笔时，到底有什么差异和区别。“上次给小煤球批卷的时候，我是直接在卷上画了个70分。”

因为题目太多，如果真的一道题一道题地看过去，天都快亮了，徐淮度索性直接赋了分。难道，问题出在这？

但很快，他就明白与这毫无关系，因为哪怕他想在胖子的试卷上直接勾个60分，也没有反应。

他开始一点一点排除：试卷应该没有问题；至于做试卷的时间和环境，他们都尽量按照入学测试时的情况进行了还原，按理说也没有什么问题；批卷的笔，跟给小煤球批卷时用的是同一支，他在批卷的时候……

他，批卷？

他，批卷！

徐淮度的手都开始发抖，问题是出在他的身上。更准确地说，是他的身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