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淮度从口袋里翻出了邱老师的那枚胸章：当初，他之所以能给小煤球阅卷，是因为他还攥着邱老师的胸章，是以老师的身份操纵着这一切。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只要他再别上这枚胸章，就可以给胖子批卷了？

他捏着胸章，按开了别针，正要往胸前别的时候，耳边却突然出现了那股他们梦寐以求的机械音，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如徐淮度所愿：

【经探测本场考试已进入尾声。为保证考试质量，维护考场秩序，现对考场配置进行勘误。

……警报，警报，本体身份设定存在重叠。请确认本体当前身份设定：

A.学生

B.教职工

身份设定一经确认，不可更改，请在倒计时结束前谨慎做出选择。倒计时开始：30，29，28……】

徐淮度根本来不及思考太多，脑子里面已经把那个代表A项的按钮重重地按了下去。

好家伙，要真的被认定为教职工，他还能通过补习测试，还能离开这个考场吗？

徐淮度赶紧将导致他身份设定重叠的罪魁祸首塞进了书包里。

那边，胖子和汤姆应该也收到了同样的确认信息。因为徐淮度看到他俩的动作出奇得一致，不约而同地将口罩甩了出去。

很好，现在只剩下了三个身份设定明确的“学生”。

胖子看着徐淮度，嗫嚅半晌，终于憋出了一句：“是真缺德啊！”他算是看出来了，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教职工身份，而在于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再有教职工身份了。

原以为，这种冒充教职工的行为是被系统默许的；谁知道考试系统硬生生忍到了最后一刻，才给他们来了个当头棒喝，缺德是真缺德，恶毒也是真恶毒！

此刻，也只有汤姆全然一副局外人的表情：“咋整，还批卷子吗？”

徐淮度叹了口气：“不批了，批不了了。要不然，咱们在补习班里面再找找？”总归考试时间还没有结束，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就能找出什么解决之道呢？

胖子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只能跟着他俩走出了教室。

大厅座钟的指针顺着清晨九点的设定往后跑，现在显示快要十点钟了。但这个时间显然是不准的，徐淮度估计，现在起码是在凌晨。

夜色黑得浓稠，小楼内寂寂无声。夏末的午夜，徐淮度连个蟋蟀声都听不见，入耳的似乎只有他们三个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沉闷如斯。

他们在一楼并没有什么收获。这并不令人意外，毕竟能翻的地方，早就被翻完了。

而实际上，他们现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找什么。

转眼间，他们就爬上了二楼。还是汤姆打头阵，一间接一间地搜过去。

明明他们基本上没来过二三楼，但徐淮度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后来小度才反应过来，他并不是对于二三楼感到熟悉，而是对他们现在做的这件事情感到熟悉，。

当时胖子和汤姆第一次上五楼的时候，小度在四楼房间里面窝着，正遇到贾超他们扫楼。他们三个现在做的事情，不是跟贾超当时一样吗？

说起来，也不知道贾超如今怎么样了。按理说他的成绩低到令人难以置信，或许会……

“谁！”汤姆的一声暴喝突然打断了徐淮度的思绪。

紧接着他就看到汤姆双手攥拳，摆出了战斗的架势，然后挥拳就要往上冲。徐淮度还没反应过来，反倒是胖子极快地伸手拦住了汤姆的攻势：“别动手，是贾超！”

小度：好家伙，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贾超瑟缩在三楼宿舍的床上，周边被鼓鼓囊囊好几个大书包围住，像是金箍棒画下的圈，将他整个人都禁锢在了圈里，倒是莫名多了几分安全感。

汤姆绷着的那根弦陡然一松，口头禅没过脑子，一个劲地就往外冲：“卧槽！卧槽！你竟然他妈的还活着！你他妈是怎么活下来的？”

贾超怀里还抱着一个书包，像是给自己围上了防弹马甲，守护着自己最后的安全领域。“我，我也不知道。”他整个人还是懵的，“它们没动我，那群怪物没动我。”

“它们只是，只是把我舍友他们都给吃了，都吃了……吃得好干净，连肉带骨头，嚼得粉碎……”

贾超像是彻底沉进了回忆里，身体抖如筛糠，已经消瘦不少的啤酒肚在此刻显得依旧突兀。

那群怪物没有对贾超动手。

这是一件让徐淮度既惊讶，又觉得不该惊讶的事情。在他跟胖子没改分数之前，贾超是补习班里面的最低分，单纯凭借自己的力量，将分数一路从60分扣到了30分。

这个分数不仅在补习班内名次垫底，看样子，在那群怪物堆里都属于低分。因此，即便他没有在五楼卡bug，也依旧成功保住了自己的生命。

今天人数播报失效，他们还以为补习班里面只剩下了他们三个。没想到，倒是还有这么条漏网之鱼。

能多活下一个人来，也是一件好事。徐淮度将多出来的试卷递了一张给他：“这个是补习测试的试卷，你要不先做一下吧。虽然……”

他话还没说完，贾超所有的注意力就被“补习测试”四个字吸引过去了。他猛地一个前扑，左手依旧牢牢地攥着书包，右手已经抻长胳膊，将试卷抢了过去。

“补习测试，补习测试……”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最后双手用力，竟然将试卷从中而断，直接撕成了两半。“狗屁的补习测试！”

徐淮度愣了：“你撕它干嘛？”虽然说即便撕了这份试卷，依旧还是有备用的，但对于贾超的这种行为，徐淮度表示不能理解。

“不管怎么样，你也得做题啊。你不做题，怎么可能结束考试？”

贾超颓然地向后一仰，身子靠在墙上，目光呆滞：“结束考试又怎么样？我已经不可能离开这个考场了。再也不可能了……”

这其实，不过是一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故事。

最开始的时候，贾超入学测试只考了60分。这倒不是他有什么先见之明，实在是太长时间没有做题，根本没有那种考试的状态。到最后考试都结束了，他还剩了一堆题没做。分数能上60，估计还是邱老师拼命加分的功劳。

后续比文，文不成，比武，武不就，分数一扣到底，他在补习班的排名也是一降再降。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补习班内成绩的蹊跷。

“太像了，跟我们公司太像了。”

那些有能力的员工领着高额的工资，享受丰厚的待遇，而他们这些底层的只能苦哈哈地赚点基本工资，偶尔加点提成。可一旦公司不景气了，最先被开的反而是那些高薪员工，因为只有裁掉他们，才会有大把成本被节省下来。

就他赚的那三瓜两枣，根本没被公司放在眼里，留着他也就留着了。

作为一个在职场混了这么多年的老油条，他很快意识到了高分学生背后隐藏的高风险，索性持续地压低自己的分数，让自己继续垫底。

“不是，哥，”面对贾超的这番操作，汤姆叹为观止，诚心诚意地请教道，“你是怎么敢的？低分是会被欺负的啊！”

这是补习班最初为他们设下的陷阱，通过规则，向他们几乎明示了好学生和差生之间的天堑鸿沟。要想不被欺辱，就只能不断提高分数；可要是分数过高，变成了好学生，中元之夜就会沦为怪物的食物。

贾超摇了摇头：“在职场混，单打独斗肯定是不行的，你得抱团，你得去拉山头。”贾超的选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没有选择任何考生，反而抱上了自己舍友李鹏文——一个学生NPC的大腿。

他看向了徐淮度：“我早就跟你说过，至少他们没有虐杀同类。我觉得他们更值得信任。”

“可你又怎么能够保证，他们不会虐杀同类呢？”徐淮度并不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他觉得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某个人不会做某件事情上，显得天真又脆弱。老奸巨猾的贾超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贾超苦笑了一声：“我就是太自负了！我觉得我好歹比那几个半大的孩子多吃了几年饭，我以为……”

他用考生和学生npc之间的信息差作为诱饵，诱惑李鹏文签下了一个契约：只要李鹏文能保证不让其他好学生欺负他，贾超就听从李鹏文的命令，并承诺会将自己知道的所有消息都与他共享。

“只是这么简单？”仅仅一个契约，贾超凭什么相信李鹏文就会遵守？仅仅一个契约，又没有什么过分的条款，贾超为什么会无法离开这个考场？

贾超抿了抿嘴，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那个契约，是我在商店里面用积分兑换的。有考试系统作保，签约双方是必须要遵守的。而且，而且在契约最下方，还可以用隐形墨水书写一条‘暗约’，同样作数。”

“暗约？”胖子惊了，“你写了啥？”

“我写了，如果李鹏文死亡，我会继承他的……全部。”

“哈？”汤姆不太明白，“他要是死了，他的东西，你不是可以随便拿吗？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不行。当时，每个人的东西都是独属于自己的，其他人根本动不了。”其实贾超也是受到了黑毛怪物的启示。当时规则暗含的意思是自己的宿舍只有自己能够进入，可黑毛怪物却似乎可以无视这条规则，直接进入宿舍拖走死去的学生。

“那是因为它是学生的‘家长’，它享有对学生的继承权。一旦有人死亡，家长就可以收割自己孩子所有的东西，当然，也就可以随意进入孩子的宿舍了。”

因此，想要获取李鹏文的东西，就必须先行设立继承权。他早就发现相较于他们，学生npc对这个补习班的了解更深，他以为他们会掌握更多的线索，更多不曾与他分享过的线索。

于是，他想索要全部。

全部？这可真是一个笼统到了极致的概念，包括财产、包括成绩，甚至包括身份……

徐淮度马上明白了问题的关键：“你继承了李鹏文的身份？刚刚本体身份设定确认，你被确认为了李鹏文？你难道没有选考生的身份吗？”

“考试系统遵循契约优先原则，李鹏文的身份优先，他根本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

最初划分宿舍的时候，邱老师就提醒过他们，30个学生是来自于两个不同的学校。学生npc属于一个学校，考生们属于一个学校。继承了李鹏文的身份，成为另一个学校的学生，即便最后他通过了补习测试，试卷上也只会留下李鹏文这个名字。贾超无异于是直接放弃了考生身份。

贾超并不知道后续规则更改成了什么样子，但他现在大概也明白了，规则失效了，以规则为基础建立的一系列继承权也随之失去了价值。他其实是可以随意获取李鹏文的物品的。

但契约仍旧存在，可笑的事情发生了，那条因他私心设立的暗约除了将他永远禁锢在这里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他再也无法离开这个考场了……

贾超守着那一堆书包，像是在山洞里枯守财宝的恶龙，金山璀璨，珠光耀眼，宝气辉煌，他却只能在金银堆里饥饿而死，岂不荒谬？

贾超冲着他们挥了挥手：“你们都找到试卷了，赶紧做完，赶紧走吧。我已经走不了了，等考试时间到了，我说不定，说不定还得替李鹏文回去上学呢……”

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咯咯地自己笑了两声，笑声中满是凄惶。

徐淮度手心用力，攥紧了书包带，突然将话题岔了出去：“你当时跟我说不要太相信别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贾超愣了一下，没料到徐淮度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点了点头：“是，我听到杨晓勇他们想利用小高，假意跟周广花合作，获取信息，再把你们一网打尽。”

“所以你是在提醒我？”

“算是吧。”贾超敷衍地回道，“隔墙有耳，我也不好说得太明。你也不用问我原因，你就当我良心发现了吧。”

可能他只是在那一瞬间，有点舍不得这么大点的孩子折在这里，有些可惜了。

徐淮度将背包卸了下来，又问了他一个问题：“一个未知的危险和一个已知的危险，你想选择哪一个？”

贾超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问题。但可能是人之将死，他的耐心颇佳，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会，最终做出了选择：“我会选已知的吧，至少死也得死个明白。”

像是知道他会这么选择，徐淮度叹了口气，将自己的书包递给了他，语气坚定：“那就听从自己的选择，再帮我们一次吧。”

贾超别着邱老师的那枚胸章，手里捏着邱老师的笔，语气迟疑：“真的能行？你确定这样可以吗？”

“行不行的，试试不就知道了？如果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徐淮度说，“万一呢？”

当时身份设定确认的时候，他们三个都是在学生和教职工之间选择了学生，一经确认，无法修改。可贾超却是被动确认身份的，他可从来没有经历过教职工这个选择哦。就像一道题，一旦落笔就无法修改，可总有没有做过这道题的人，可以继续落笔。

贾超觉得这个主意有点虎，但是就像小度说的，试试呗。反正不管是成为学生npc，还是成为老师，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那还不如当老师呢，至少权力更大。

他深吸一口气，提笔在他们三个的试卷上迅速写下了分数“100”，嘴里还振振有词：“我给你们个满分，肯定让你过！”

在贾超落笔的瞬间，徐淮度听到了那声久违的机械音：

【恭喜考生徐淮度、严子陵、何约信通过考试“夏末补习班”。现进行本场考试结算……】

终于，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结束了~

我也不敢相信我第一个副本竟然写了这么久。第一次写无限流，确实节奏没有把握好，也给各位宝们道个歉。明天结算完成后就直接开始第二个副本，这次会压缩掉无关内容，调整节奏的。

我们的川哥终于终于要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