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旻琅的意思，殷怀洲琢磨到大半夜也没想明白。

世间最难是人心。

更难是情人心……

更更难是前世情人今世心……

难的不仅在于楚旻琅跳脱无由的态度，更在他殷怀洲自己。

前世好上了，今生就一定能好上吗？

不一定。

而他殷怀洲，每日觊觎皇室，心怀不轨，行径如此不耻！

失眠，他该的！

重活一世，虽说让他放弃明月难如心尖剜血，但是因为明月是七殿下楚旻琅，殷怀洲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护住他。他前世死时也才二十四岁，在凉州躲了七年，大好河山不曾见过，在金城雪地孤零零地掩尸埋骨。

比起谈情说爱，殷怀洲更希望这一次可以让楚旻琅好好活着。

殷怀洲失眠到后半夜，满腹痴怨无处发泄，换了黑衣爬起来，示意性地敲了两下楚旻琅的窗户，然后翻了进去。

楚旻琅原本睡得好好的，被殷怀洲拽着走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殷怀洲也没什么解释，让人换了黑衣蒙面，只一句：“殿下，随我来。”

下一刻，便脚下生风一跃而至房顶，半城京师的灯火尽入眼底。

殷怀洲携着楚旻琅在房顶上疾步，脚步声比猫儿的还要谨慎。楚旻琅乍然想起白日那个刺客，殷怀洲与他轻功分明不相上下，京师中何人能至此？

“景文六年，黎王作乱。二殿下楚旭炀与三殿下一同受俘黎王，最终被虐杀。”

这是皇室密辛，有传言楚旭炀之死并非是黎王所为，他是楚曜疏杀的。

“景文十年，大殿下楚昌涟于宕山坠马，不治而亡。当时距离陛下册封大殿下为太子的册封大典仅有三日。”

传闻，这也是楚曜疏干的……

不过须臾片刻，两人的位置已经接近皇城了。玉石铺路、黄金作顶，宫中熠熠生辉的数万盏长明灯在整座京师中，犹如长空之曜日，凛夜之月辉。殷怀洲却脚步微转，去了另一个方向。

楚旻琅似乎明白了他的目的，一把用力抓住了殷怀洲的袖子：“殷怀洲，我不去。”

殷怀洲却依旧自顾自地：“景文十五年，五殿下楚晔澄，被以巫蛊之由，处死于宫中。现在是景文二十一年，六殿下因盐税案下狱。若非你将她救走，待到陛下回宫后将此案名正言顺交给楚曜疏，她难逃一死。”

楚曜疏本就野心太盛，楚昌涟死后，皇帝明目张胆地偏爱他，否则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如何能执掌羽林营？楚曜疏掌管羽林营已有十一年，如今他做事也无需畏手畏脚，想要断了楚星沅的仕途便断了，谁人能说一个不是？谁人能挡？

除了楚旻琅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敢火烧刑狱。

皇宫不远的所在，是羽林营驻地。两人俱是身着黑衣，几乎要于夜色融为一体，殷怀洲站在楚旻琅身后，捂着他的唇，动作好似拥抱。

“即便楚曜疏不杀楚星沅，也不会让她再有建树，六殿下可以说从此之后与储君之位再无瓜葛。稍有年纪、晓事了的皇嗣都没了，如今剩下你，还有陛下宠爱的四殿下楚景升，你猜你俩是先轮到谁？”

还能是谁？

他楚旻琅都被楚曜疏的表兄抓到羽林营来了，今夜神不知鬼不觉地没在这里还不简单吗！

狗男人，睡他隔壁两天的情分是一点不论啊！

习武的人力气大，楚旻琅挣扎了半天都没挣开，他只能用力肘击殷怀洲的小腹。这一下像猫儿挠似的，殷怀洲不但没疼，还笑了。

“殿下，你以为我要将你交给楚曜疏？”

“不是吗？”楚旻琅瞪了下殷怀洲。

“我的意思是，殿下，”殷怀洲从后面环抱上来，“你可想与楚曜疏争一争？”

不想！

“只要你想，我随时可以帮你。”

完全不想！

他怎么可能打得过楚曜疏，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况且殷怀洲要帮他，怎么可能……楚旻琅虽然与楚曜疏的母亲虽然都姓殷，却是天差地别。只要楚曜疏还在，殷家绝对不可能倒戈。楚旻琅在心底自嘲一笑，殷家的富贵权势他殷怀洲不要了么？

“殿下，我们去看看郭展。”殷怀洲说罢便带着楚旻琅飞身而下，堂皇进了羽林营。

正是破晓前最黑沉的一段时间，羽林营防守较为松散，殷怀洲和楚旻琅才得以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郭展在羽林营被磋磨多日，如今形容枯槁地被绑在刑架上，看着好像没什么意识。殷怀洲上前试了试他的鼻息，还好，只是昏迷。

“你想救走郭展。”见殷怀洲已经动手解开绑着郭展的绳子，楚旻琅总算明白他要干什么了，“如此，楚星沅逃跑与我有关，郭展逃跑也与我有关，我不争都是争了。”

“殿下聪慧。”殷怀洲一笑。

楚旻琅简直无言以对。

-

天明后下了廷议，楚曜疏才知道这事。

郭展丢了。

楚曜疏半点不得闲回了羽林营，入眼就是一地狼藉，他的羽林营叫人翻了个遍。

“青玉。”楚曜疏细看那根束缚过郭展的木桩，眼里还有些难得的可惜。

副手听见召唤，上前禀告楚曜疏：“来人只劫走了郭大人，其余看似混乱，实际都只动了表面，要紧的东西都还在。”

半晌他叫了声刚才禀告过的副手：“青玉，我昨日叫你去试殷怀洲与楚旻琅。”

青玉称了声是。

“他们，如何？”

青玉一一禀明：“殷将军府上都是他的私卫，比之丞相府还要严谨，铁桶一般。小的盯了半日也进不去，只能等他们出来。午后，殷将军携七殿下去了郭府，且……他很看重七殿下。”

青玉实在难以解释他昨天的所见，楚旻琅才十七岁，此前都不曾出过皇宫，殷怀洲和他理应形同陌路，怎会有如此亲密的姿态？不夸张地说，殷怀洲护楚旻琅护得像眼珠子般。

“看重？”楚曜疏笑出声，他开始琢磨不透自己这个表兄的想法了。如果殷怀洲真要将家族、前途全都不屑一顾，鬼迷了心窍来与他作对，他会让表兄知道这一念之差所带来的后果。

“行了，昨夜巡逻失职的全部去受罚。你……”楚曜疏一指青玉，“注意别伤着脸。”

青玉对楚曜疏无不依从，只能点头应道：“是。”

-

郭展在羽林营每日精神都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他的应对方法就是：睡。

既然一睁眼就会看见楚曜疏一刻不歇地盯着他，那么不睁眼就是了。就这么睡着睡着，再一睁眼，盯着他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郭展：“……啊！”

太可怜了，他三哥造孽啊，楚旻琅摇摇头，将一左一右的殷怀洲与屈河都往后推了推。

“郭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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