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声音越发急促起来。
柳幼湛打开门，循声看去周绸缪正焦急的站在林司南门前，敲门声一声重过一声。
“你再敲下去，门都要散了。”
周绸缪慌张的朝他这边跑了过来，“师父，你有看到司南哥吗？”
刚靠近，他就闻到了一股清冽的香气，甘甜又清澈，不同于寻常的花香，也不是让人惬意舒畅的熏香，这样味道倒有种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的之感。
“出什么事了？”柳幼湛淡淡的开口。
“从昨晚开始，我就没见过司南哥，还有灵真……昨夜我们放出信号时他们也没有出现，我有些担心……”
柳幼湛却不以为意，“我昨夜和许蔚在集市上见过他们，期间饮了点酒，他们许是在哪解乏耽搁了，你不要声张，万一被林师伯知道，又该领罚了。”
“又饮酒？司南哥平时明明都不饮酒的……”周绸缪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我明听清。”
“奥，没什么，司南哥没事就好，我就还是有些担心……”
柳幼湛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担心的话，你可以带些弟子去街上找找，说不定两人正在哪家客店睡着呢。”
要是被同门弟子看到，应该很有意思吧……他是真的很好奇，这次林茂会怎么做……
“怎么了？还有事？”见周绸缪没有要走的意思，柳幼湛随口问道。
“其实是我爹来找司南哥的。”周绸缪犹豫着开口，“昨夜城中有一家七口人皆遇害，我和秦掌门事发现场……遇到了血妖，对战之际，得狐族的族长出手相助，就是之前……”他抬眸打量了一眼柳幼湛的脸色，见他并无不耐，又继续道，“他现在就在泽恩宗，说是可以跟我们一起捉妖。”
“这不是很好吗。”
“可现在狐族修的是妖道，我就是怕……”
柳幼湛打断他，“该怎么做，林师伯自有主张，你在这操什么心？”
“师伯连日身体不适，这件事就交由我爹了，你也知道我爹他的个性最是优柔寡断，生怕自己做出错误的决定给泽恩宗带了祸端，这才让我来找司南哥商量着该如何处理。”
想不到这么多年周延亭还是这般纠结怕事的个性，柳幼湛道，“斓生操控前任狐族族长供她驱策，骄傲如狐族，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可当时夺走那只巨狐的生源正是如今狐族族长，若是为了报仇他才同我们合作，这有些说不通。”周绸缪提议道，“要不师父你跟我去看看吧，昨日我们还抓获了一只灵兽，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斓生的藏身之地。”
灵兽？
琥珀色的瞳孔眯了眯，眉眼间的朦胧疏离让人猜不透，眼底的讳莫如深带着拒之千里的寒意。
雨势渐小，湿意也跟着削弱了不少。
周绸缪带着他从后堂进入侧厅，再往前就是前厅，连接两厅的月洞门却用一张屏风隔开。
白色的屏风上描着莲花的图案，墨色晕染开处点缀着些许粉嫩，寥寥几笔模糊了视线。
柳幼湛坦然在侧厅坐下，隔着屏风看着前厅中的人影。
周延亭的声音传来，“狐王的意思我清楚了，那接下来我们便是一条绳索上的蚂蚱了。”
这话说的……柳幼湛忍不住笑了一下，明明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一经他口到像是同流合污了。
“我们好像来晚了，看样子周师伯已经做了决定。”柳幼湛看向站在旁边一脸尴尬的周绸缪，低声道，“狐族重诺，说出口的就不会再变。”
周绸缪微皱眉道，“师父为何这么信任他？不再细问问吗？”
“你没有带我走正门，不就是希望我不要与他相见？现在又问这个问题，你是觉得我和狐族有勾结，所以在试探我？”他的声音很轻柔，听起来并没有任何威慑力，嘴角的笑也没有褪尽。
“弟子不敢。”周绸缪立即弯腰行了一礼，恭敬道，“我只是觉得此事有待商榷……”
“不敢就好。”他起身道，“带我去看看那只灵兽。”
“是。”周绸缪低头应了一声。
柳幼湛走后，前厅中一道锐利的目光看过来，似要穿透屏风，直达他的心底。
冰冷的地牢内，火光摇曳，虽然阴暗却毫无腐霉的气息，地面也十分干净整洁。
铁制的牢笼中关着一只灰羽鸟，翅膀无力的塌着，肌腱处的伤口还未完全凝固，幽幽的反着血光，听到脚步声它也并未抬头，直到嗅到淡淡的香味中夹杂的一股熟悉的气息，它才猛的抬头。
柳幼湛低眉看着笼子里瑟瑟发颤的妖兽，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抬脚又上前几步。
妖兽一看到他，不顾身上的伤口拼命的扯着锁链想向他靠近，嘴里发出叽呜叽呜的声音。
“师父，小心！”周绸缪提醒道，“这只虽是妖族的低等灵兽，竟意外的能和血妖对抗，还是不要靠的太近。”
那只灵兽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狠狠的瞪着他，不忿的扇着翅膀，一会指天，一会指地，又一会转圈圈……然后又抖抖毛，对着柳幼湛比划，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像在极力解释什么。
“看不懂。”柳幼湛打断它忽上忽下的比划。
妖兽泄气的叹了口气，又不死心的叽叽叽的继续说，见对面的人还是没反应，最后委屈的抱做一团。
想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确实难熬，柳幼湛对周绸缪道，“找点吃的给它，饿死了也就什么用也没了。”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司南哥，你可算回来了。”见到来人，周绸缪立即迎了上去。
“……我刚去过周师叔那里，事情我都听说了。”他的嗓子有些哑，眉宇间也透着疲惫，声音也微微发颤，似乎许久未开口了。
“你和灵真没事吧。”柳幼湛担忧看向他，“听绸缪说，昨日发出信号你并未出现，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林司南刻意避开他的目光，整个人僵直的挺着背，在这种湿寒的气候额头上竟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如此明显的心虚，没什么才怪，柳幼湛温言追问，“灵真呢，怎么没看到他？”
看了一眼灯火下他白皙透亮的脸，林司南吞咽着干涩的喉咙，“他有些累了，我让他先回去休息了。”
“都没事就好。”柳幼湛冲他笑了笑。
林司南微微点头致谢，随后对周绸缪道，“这就是昨日捉到的灵兽？”他看着笼子里一动不动的灰鸟。
“嗯。”周绸缪点点头，“昨夜在现场它也差点成为血妖的盘中餐。”想起昨夜的场面，他感到一阵不适，弱肉强食是妖族常态，只是亲眼所见同类相食还是过于血腥了些。
林司南半蹲着身子打量了一遍，“看样子好像灵智不全。”
“不会说话，但能听懂我们说什么。”
“那就好，它应该能带我们找到斓生的藏身之处。”
周绸缪摸了摸下巴，“就怕它不听话。”
闻言，柳幼湛嘴角一弯，“它不敢。”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眸冷酷且寡情，居高临下的看着笼子中的小兽，像是在看一只随手能碾死的蚂蚁。
灵兽低垂下头，似乎被吓的不轻，灰色的身子瑟瑟发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委屈亦像是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