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你跟着我是……”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柳幼湛不耐烦的回眸，映入眼帘的却是谷风乌黑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和绝美的唇形。
哪怕再见千次，也不得不感叹这张脸长得真是太好看了，纵使三春盛景百花盛开，也低不上他的一个抬眸。
“我来给你送件东西。”谷风朝这边走过来。
柳幼湛微微勾起嘴角，噙起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刚刚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你这么不留余地的拒绝，算是将狐族得罪透了，以后怕是没什么情面可讲了。”谷风从怀中取出一支发簪递了过来。
簪体是凝脂白玉，簪头雕了一朵半开的菩提花，“有你，我还怕得罪狐族。”柳幼湛伸手去接，却捞了个空。
“你说话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听。”谷风抬手将发簪别到他头上，又低头嗅了嗅他的脖颈，低声道，“味道这么重，那只狐狸不可能没闻道，竟然还敢同你说那些话。”
“你不是说狐族的秘术救不了我吗。”柳幼湛抬起下巴，“你骗我。”
“是他在骗你。”谷风正色道，“就算你有他所有的生源，没有聚魄珠，也只会是个活死人，况且狐族只剩下他一只九尾，身负护族重任，等他冷静下来想清楚，你觉得他真的会分一半的寿命的给你吗？你应该早就猜到了，不然也不会拒绝的这么彻底。”
“你将我想的也太有心机了，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你比他更好而已。”柳幼湛无奈的叹了口气，并且阿渊应该不知道他身上有聚魄珠，所以给的法子根本不值得细推，他更不想冒这个险。
“……那你觉得我那哪里比他好？”
“相貌、修为、品性，总之无一不胜。”
听他说完，谷风一把捉住他的手腕，“跟我离开这里吧，庸人俗事根本不值得你费一点心思。”
“还不是时候。”柳幼湛委婉拒绝，慢慢抽回手，他低下头想了想，轻声道，“还记得我在妖域寻回的人皮吗？他们都是炽坤弟子，按辈分唤我一声师叔，起先我以为杀他们的只是妖族，后来才知并非如此。”
“所以你杀了那两个泽恩宗的弟子。”
柳幼湛轻描淡写的点点头，毫无被揭穿后的难堪，“连这个都知道，看来你跟了我很久了，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是想看我何时会死，还是不忍让我死？”他笑盈盈的上前一步，乖巧的等着答案。
谷风呼吸一滞，略带慌乱的想要往后退。
看出他心思的柳幼湛却往前一捞，单手环住他的腰，“快说，我想知道。”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谷风一个转身绕开他的手，背身说了一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柳幼湛看着空落落的掌心，纵然不是真心，却也有一个心软的好处……
晚间，宋盛禾送了不少吃食过来，除了饭菜，还有不少花样的点心，又泡了一壶上好的茶。
听着她喋喋不休的说笑声，另一个人却只是悻悻的听着，轻抿着品茶，点心一口也没动。
“师父是嫌我做的不好吃吗？”
“只是觉得有些腻。”柳幼湛淡淡的开口。
宋盛禾问道，“那我去做点梅子汤来。”
“不用了。”他放下茶杯，“你先回去吧，我累了，想先休息了。”
“是……”宋盛禾没再说下去，整理好桌上的食盒准备离去，刚出门就差点撞到人，她扶着门框站稳，看清来人后微微行了一礼，“许大夫。”
后退一步的许蔚冲她点点头，随后让开道，让她先走。
一进屋，许蔚反手就阖上门，“这么冷的天还是不要吹风的好。”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包油纸放到桌上。
“怎么才送过来？”柳幼湛瞥了他一眼，言语中带着些许不满。
许蔚放下药箱，面色沉重，“刚从秦掌门那过来，她这次伤的不轻。”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伤了死了也没什么要紧的，柳幼湛便不在意的当成了耳旁风，随手打开油纸，拈了一颗粽子糖。
“砰！”
糖还没到嘴，便闻得一声闷响，许蔚握拳重重的砸在桌面，耸着眉毛，黑黢的脸上全无往日的玩笑之意，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齿的隐忍。
柳幼湛抬眸，“谁给你气受了，要不要我替你教训他。”糖味在嘴里化开，心情也慢慢跟着好了起来，饶有兴趣的等着对方的下文。
“也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挖光了我的酒。”许蔚一屁股坐下，噼里啪啦的开始抱怨，“桑落可是我娘留给我的，我平日自己都舍不得喝，这个王八蛋、贼小偷、不要脸的玩意……气死我了，竟然一坛没给我留，通通都给我挖了。”
安静的听他骂完，柳幼湛若有所思的问道，“知道是谁吗？”
许蔚摇头，颓败的叹了口气。
“敢在泽恩宗如此放肆，此人还真是大胆。”泽恩宗御下极严，门中弟子断不敢有这种出格的行为，除非……
“最好被让我抓到他，不然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他。”许蔚到了杯冷水，一口灌下，压抑住心中的怒火。
看出他的不甘心中的压抑，柳幼湛直接下了定论，“看你的样子，是想就这么算了。”
许蔚皱眉沉默。
“你跟你母亲还真是一点都不像，这是要是发生在她头上，哪怕把泽恩宗翻个底朝天，她也绝不受这口气。”柳幼湛笑，许妙妙估计做梦也没想到她要强了一辈子，竟然生了个这么窝囊的儿子。
“有些事我觉得重要，别人未必觉得，况且我只是借居在此，并不是泽恩弟子……还是不要麻烦了。”许蔚苦笑了一下道，“……大不了我再重新酿一些。”
柳幼湛似笑非笑，“你还真会自我安慰。”
“怎么？你看不起我？”许蔚扁了扁嘴，“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废物。”
柳幼湛晃着杯中的茶，清明的眸子不沾一点情绪，“我是心疼你。”
许蔚嫌弃道，“少来。”嘴上这么说，眼角眉梢却舒展了不少。
“对了，林师伯的蛊毒如何了？我想去看看，又怕打扰到他。”
“你、你知道了？”
柳幼湛朝他勾了勾手指，许蔚乖乖的靠过来，“不必吃惊，早在十年前我就知道了。”
许蔚叹了口气，“他一直让我瞒着众人，如今蛊毒发作时间越来越短了，在这下去，怕是瞒不住了。”
“能压制这么多年，你也算是尽力了。”柳幼湛道，“瞒不下去就不必瞒了。”总要给亲人留点告别、抱头痛哭的时间。”
“我待会要去给他换药，你要是想去，不如随我一起。”
去看看他缠绵病榻，病入膏肓快死的模样的吗？也好，柳幼湛点头道，“那便走吧。”
天刚黑，廊下院中都点上了灯笼，带着寒气的长廊染上一层黄晕。
隐约间断续的哭声传来，柳幼湛一把拉住了前面的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耳朵示意他仔细听听。
许蔚懵了一下，在听到声音后，口语道，“好像是灵真。”他小心的从拐角处探出头。
只见谢灵真满眼泪水的哭求着，“师兄，对不起……是我错了，你骂我打我都可以，只求你不要不理我……”
看着他这副样子，林司南有些于心不忍，“别哭了，这件事……是我酒后失态，是我对不起你。”他也没想到那酒后劲那么大，以至于他失了神智，迷糊又清醒的做了不该做的事。
谢灵真楚楚可怜的抬头，像是鼓足了勇气，拽着他的衣袖道，“是我的错，师兄，是我痴心妄想……从我见你的第一面开始就……”
“别再说了。”林司南厉声打断他，“你我之间只有兄弟之宜。”
“师兄……”
“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弟。”他加重了语气，告诫的看着面前的人，“以后不要再提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灵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泪脱了线的掉下来，什么都没发生过……明明已经发生的事，如何能当做没发生。
“师兄……就真的……没可能吗？”他紧咬着唇，虽极力平复哭腔，却还是难掩颤音，“为什么……就不能……”
“灵真……忘了这件事对你我都好。”林司南抽回衣袖，“若你心中有怨，刺我一剑也无妨。”
一生所求，得来的竟是这种结果，谢灵真自嘲的笑了笑。
林司南提脚转身，明显不想再多说下去，眼前长廊拐角暗处的黑影动了一下，他低喝道，“谁在那里，给我出来。”见没有动静，他又道，“衣摆都露出来了，还打算躲下去。”
闻言许蔚赶紧往里缩了缩，还没退半步，身后一个大力将他推了出去，他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咳咳，我……那个，刚给秦掌门看完诊，正打算回去。”
“就你一个人。”林司南往墙角边又看了一眼。
许蔚抬头与他对视，没有丝毫的心虚，“是啊！”
“好的不学，竟学人听墙角这种陋习。”
“你少冤枉我，我说了我只是路过，什么也没听到。”他横着脖子一副无畏的样子，随口说道，“怎么？你俩吵架了？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少胡说。”林司南愠怒道，“我和灵真什么事都没有。”
许蔚看向面前的谢灵真，他早已将泪擦干，“……师兄说的是。”
“那、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许蔚背起药箱，边走边嘀咕，“回去还要跟秦掌门熬药，这一天天的事真多。”
待他走后，林司南走到墙边，踏入廊上往深处看去，除了晕黄的烛影什么也没有，只是空余一人的地方掺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