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渊留在最后断后，等确保小狐狸都跑开后，才紧跟上来。
山间树木密集，柳幼湛带他们穿梭于小道，很快就爬到了半山，一棵高壮的桃树映入眼帘，粗壮的枝干伴着粉色的花瓣丛丛簇簇伸向高空。
“快跑啊，停下来做什么，后面就要追上了！”姑射看着前面凡人的背影催促道。
“战了这么久，都没发现这些妖物没有死穴吗？”柳幼湛轻轻摩挲着腕骨。
“撕烂他们就不会再动。”阿渊喘着粗气，“就是费事了点。”
眼看着后面的东西陆续追过来，水色道，“从它们出现在青丘，我们杀了没有上千也有上百个，可它们似乎会分裂一般，数量并没有减少，新的会从同伴的身后分散出来，始终维持在它们第一次出现时的数量。”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姑射撩了一下蹄子，“在不跑，就又要被缠上了。”
柳幼湛的指尖附上桃树的树干，狠厉道，“往哪跑？它们也配上炽坤！”
水色蹙眉道，“你要继续战！”
说话间，那些东西已经靠了过来，道上刚长出的野花和青草被踏的乱七八糟，甚至还撞到了不少树干。
姑射和几只小狐狸吓得后退，阿渊毅然转身上前，将同族护住。
“你也退后。”柳幼湛清澈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
见他听话的往后退了几步，凡人修长的指尖翻动，很快以桃树为阵心，纷飞的花瓣如团粉雾絮絮而来，在四周织成密密麻麻的网，而山周的其它桃树如有共鸣般，将所有路封住，一时间绯色满天。
浪漫而又华丽的场景映射出的却是柳幼湛冷酷而又扭曲的残忍。
“这个阵困不了他们多久，你留在青丘的阵法只坚持了四天便被它们冲破了。”水色道，“趁现在不如我们一起上，将它们一次全部解决。”
“不急。”柳幼湛摩挲着腕骨，“先看看那副铠甲下藏的到底是什么。”
他打了一个响指，纷飞的花瓣如蛇般缠入妖物的鳞甲，密密麻麻的银鳞被剥落般掉落在地，这些妖物极力挣扎躲避，嘴里发出呜咽的痛苦声，伴着风和桃花簌簌的飞声诡异的有些渗人，有几只胆小的狐狸缩到水色裙摆下。
慢慢妖物的脸显露出来，那是一张极其清雅斯文的脸，与凡人并无什么差异，只是这些妖物长得都是同一张脸。
“认识吗？”柳幼湛望向水色。
水色摇摇头，“这张脸我也是第一次见。”转眸她看向姑射。
“我也不认识。”对方道，“不是我招惹过来的。”
确实，青丘有春神的精魄，姑射不会如此蠢笨，柳幼湛看向挣扎的妖物，思虑中一只妖物挣开缠绕的花瓣一跃而起直直向他劈了下来。
“小心！”阿渊惊呼。
不等他上前，琥珀色的瞳孔一缩，密密麻麻的花瓣挡在柳幼湛身前，同时重新缠上妖物，被困住的妖物无法再进一步，柳幼湛抬头与这只妖物对视，琥珀色的瞳孔是冷冽的杀意。
“有自我意识，看来并不是单纯的杀戮武器，说！谁派你们来的？”
妖物直愣愣的看着他，喉咙发出唧唧的笑声，沙哑的出声，“……假的……假的……假……”
柳幼湛微微皱眉，并无什么耐心，他收紧掌心，妖物的眼神晦暗下去，仿佛被掏空了心智，随后它抬起手直直戳穿了自己的额头。
“看来他们的弱点在眉心。”
柳幼湛一个翻手，接到命令的花瓣瞬间更低，几乎同一瞬，那些妖物皆自我了断毙命，姑射这才明白他是故意将它们引过来的。
倒地的尸体化作星点的草木灰燃尽的粉末，在落下的地方烫出一个云雾般的图案。
柳幼湛蹲下身子沾了点在指尖，粗糙的沙砾感与灰烬的绵柔区别甚大，硌的指尖有些疼，他眸光一闪，平淡的面容掀起波澜。
空中的花瓣飞舞还在搜寻，再发现没有漏网之鱼后才散慢慢散去，一枚花瓣落在阿渊面前，他本能的伸手去接，却被水色往后拉了一把，“这些花瓣不单能困住猎物，还有迷惑其心的能力，还是小心点为好。”
“他似乎并未用什么灵力，是怎么控制住阵法的？”阿渊看着枝头与普通花瓣别无二致的桃花，是这棵桃树在保护他。
“供养此阵的是一枚百年妖灵，就在桃树的树根之下，所以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驱阵。”姑射面色复杂，低声道，“这妖估计到死都没想到，自己修炼多年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不论如何，至少我们现在安全了。”水色笃定道，“只要能留在这里，狐族都能活。”
那边柳幼湛掸了掸手站起来，“它们的来历和目的你们知道多少？”
阿渊回道，“这些东西来的蹊跷，我以为它们来青丘是为了春神，但并不是，它们毁了神木，除了破坏便是杀戮，若不是为了灭族……实在想不到其它的目的……”
水色面色凝重，“它们没有妖灵，不像是普通的妖物，更像是……”
“像什么？”
“混沌中诞生的魔物。”姑射接口道。
柳幼湛看了一眼那张鹿脸，“你确定？”生生相息，生生相克，神族……魔族……本就相伴而生，也不是没有可能。
“魔生万象，我确认不了，也可能是你们凡人做出的什么傀儡。”
一下子做能做出多傀儡，“我印象中并没有这样的凡人。”
“是吗？我看你就可以啊，说不定你的同道中有比你更厉害，藏的也更深的。”
“不断衍生的傀儡，就算我在鼎盛时期也做不到。”柳幼湛如实道，“不过你说的不无道理。”说不定真有能做到的人，他漫不经心的理了一下衣袖，看向水色，“你说的东西呢？”
水色抿了抿唇角，从怀中取出一枚祥云印记的小木盒，她取下发簪从旁插了一下，那木盒自动弹开，露出一株绿茎蓝瓣的花，不到手掌大小脉络却清晰可见，“这是狐族历代长老的以心血所养，对于……疗愈旧伤应有神效。”
柳幼湛眉目一挑，“神效？多久的神效？”这东西要是真的这么好，那个斓生就绝不只是取走句芒的精魄。
“……我不知道……”水色如实道，“早在万年前族中就有长老预言狐族会遭遇灭顶之灾，于是他费尽自身修为留下这株花，并留下遗言，非生死存亡关头，绝不可擅用。”思虑片刻，她继续道，“我不想骗你，其实我也不确定凡人融合它后会遭遇什么……”
“你已经骗过我了，一株连你自己也不清楚用途的花草也敢用来诓我。”想到自己可能白费了力气，柳幼湛的脸阴了下来，他不打算再浪费时间，手腕一动，桃瓣有了感应般轻盈的缠绕在他的指尖，“把春神的精魄交出来。”
水色和阿渊被凌厉的气势逼得后退一步，听见姑射怒道，“你做梦！”
“凡人受不了春神的恩惠，你就不怕变成灵识全消的容器吗？”水色提醒道。
“我不是在和你们商量。”柳幼湛阴恻恻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警告与暴躁。
周围的花瓣随着他的话音翻涌而来，几只来不及躲避的幼狐被缠住腿高高的挂起，害怕的哀叫声一声接着一声。
“狗凡人！我跟你拼了。”小鹿跳了起来，还没落地便被游走过来的灵线吊住四只蹄子，她极为不服的骂骂咧咧，正起劲时被飞舞过来的桃花堵满了喉咙。
“再出一声，这些花瓣就会顺着你的喉咙进入到你的腹部，搅碎你的内脏，然后破腹而出，你要是不怕死，大可以试试看。”琥珀色的眼膜如同淬了毒，毫无怜悯的看着眼前的蝼蚁，耐心用尽的他显然是准备硬抢。
“相识一场，你当真如此无情？”水色怒问，随后看清他的表情后反应过来，自嘲的冷笑道，“是了……我早就知道你本就是个冷血之人。”她看着身后的狐族，尖利的指甲抠进掌心，疼痛提醒她必须做个决断，她身为狐族长老，一切当以整个狐族为重，况且事到如今她也护不住春神的精魄，“好……我答应将……”
“我愿意给你一半生源！”
面对凡人清冷的眉眼，阿渊抢先一步道，“我有始安所有的生源之力，我的生源不但可以帮你疗愈旧伤，还可以重新为你铸脉，隔绝神印的束缚。”
柳幼湛面不改色，“双修之法不可行。”
“分割我的生源，你我各取一半，你还是你，我也只是我，各担各命，不必双修。”阿渊急切的解释道，“比起春神的精魄，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乱舞的花瓣慢慢停息下来，却并未完全解开束缚，柳幼湛上前几步，“你能做主吗？”转眸他又看向欲言的水色，“你的水色姐姐并不想你这么做。”
阿渊坚定道，“我才是狐族的族长！一切由我决定！”
“那便剜吧。”柳幼湛轻声道，云淡风轻的样子俨然没有半点不忍，若他的生源这么有用，倒是能省了不少事。
阿渊深吸一口气，狐狸的尖利甲尖嵌入胸口带出一枚祥云形状的生源，俊美的脸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忍着痛用力一划，将生源硬生生分成了两半。
柳幼湛接过飘向自己的一半生源，火红的荧光熠熠生辉，也不知当初谷风取的时候是否也是这么痛苦……
他将生源纳入袖中，随后对水色道，“我还要那株花。”
姑射朝他无声的翻了个白眼，这凡人果真是贪心到了极点！
“给你可以，但我还有一个条件。”水色扶着身形不稳的阿渊。
“什么条件？”
“你要帮我们查出到底是谁毁了青丘，在这之前炽坤必须庇护狐族。”
柳幼湛嗤笑道，“你这是两个条件，不过我可以答应你。”
水色将盒子丢了过来。
拿到想要的东西后，柳幼湛一挥衣袖解了法阵，姑射和几只小狐狸也随之落了下来。
“你信他？”没了束缚姑射吐掉口中的花瓣，麻利的爬起身子走到水色身边小声提醒，“他这种人唯利是图，哪里有半分诚信的样子。”
水色深吸了一口气，镇定道，“这里是炽坤，他没必要骗我，也不会骗我。”这话虽是对姑射说的，她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柳幼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