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房间里挂着一幅巨大的画,画里深浅不一的蓝色晕染开来,像是流动的浪花。办公桌上摆着一个沙漏,苏涵宇无所事事地摆弄着它,细密的沙子在翻转间流逝,对面挽着黑色长发的女子正查找着什么,银色的金属铭牌别在胸前,琳。她扶了一下金属的眼镜框,视线看过来,清了一下嗓子,“本来心理医生是不可以把病人的隐私告诉其他人的,但鉴于这次事情的性质,我破例一次,也是希望婚礼能够顺利进行。”
苏涵宇点头道谢。
“关于罗莎小姐,她的情况很特殊,比起失忆,她更像是在自我回避。”
“你的意思是,她是知道的,但是装不知道?”苏涵宇琢磨着琳的话。
“不是,”琳摇头,“她没有装不知道,”她表情复杂,纠结着该怎么表达清楚,“更像是不希望自己是知道的,她希望自己失忆。”
“所以?”
“她有时候会想象如果自己不知道的话,这一切会是什么样子的。”
苏涵宇努力跟上琳的话语,“类似于平行时空?”
“也可以这么认为,相当于她为自己编造了另一种可能性,”琳从档案中翻出一张纸给他看,“可能是持续性的自我欺骗,导致她的记忆出现错乱,她对于那段令她感到痛苦的回忆经常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混乱。”
琳用手中的笔点了点桌子,“治愈这样的心理创伤,最好能够让她正视那段经历,不停地带她回到那些痛苦的当下,反复细化以及解析那些痛苦情绪产生的原因。解决那些藏在痛苦下的真实原因,才能真正让她走出来。”
“听起来,好残忍。”苏涵宇评价道。
“是的,可是也没办法,心理治疗和□□上的治疗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是差不多的,找到根因才是解决之道。”琳说到这,叹了一口气,“可惜,罗莎拒绝配合治疗。怎样的引导都没用,只要谈到和那些事情相关的话题,她就敏感起来,要么一言不发,要么情绪极度激动,大喊大叫。”
琳回忆着之前的治疗经历,皱眉道,“她的表现实在过于抗拒,我只好放弃这种治疗方式,想着,既然她选择忘记,那就尊重她的意愿,推着她慢慢地向前走,不再沉溺于那个沼泽,也许等时过境迁,等到一个合适的机遇点,她也能坦然接受并释怀。”
“你说的那个蓝色的树叶发卡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哦?罗莎从来没有提过吗?”苏涵宇疑惑。
琳摇摇头,“她是主动向你提及的?”
“没错,她还希望我帮她把它找回来。”苏涵宇回忆道。
琳在谈论罗莎的时候,表情一直是担忧的,但听到这里,她露出了一点微笑,“看来她终于决定要放下了,真为她高兴。不过,说到那个发卡,我这里确实有一条线索。”
她将鬓角的头发缕到耳后,“在之前治疗的过程中,我让罗莎把那些令她痛苦的回忆全部封存到一个跟那些事情有关的具象的物品上,然后再将这个物品用自己觉得是‘告别’的方式处理掉。”
“那个物品会是那个发卡吗?”苏涵宇问。
“我认为应该是。”琳看起来也不是特别确定的样子,“她告诉过我她把那个物品埋到一个地方了,具体的我也没有细问。”
“咚咚咚”突然的敲门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站在门口的是小姐的贴身女佣,卡娜,“医生,我来拿药了。”
“好,”琳回复道,转头和苏涵宇说,“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看你了。”
然后,她走到玻璃柜前,从中将装着白色药片的透明棕色塑料药瓶拿出来递了过去。光线透过瓶子折射,在地上投出一片暗暗的影子。
“罗莎小姐,该吃药了。”
苏涵宇看着她仰头吃下药片,回想着一路上他和卡娜的对话。
“你是罗莎的贴身女佣,是吗?”
“是的,我是约翰先生雇佣的,罗莎小姐因为心理的一些原因需要特别的照顾,她的衣食住行方面都是由我来负责的。”穿着白色极简风格服饰的女佣,十分专业地回答道。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蓝色的树叶发卡?”
“蓝色的树叶发卡?”卡娜歪头思索着,“我好像...见过一次——
那一天,也不是特别的日子。
水蓝色的礼服裙摆随着少女的舞姿像是海上的波浪,一圈又一圈,她一个人跳着双人舞,却如独角戏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嗒嗒,二嗒嗒...”没有音乐伴奏,她嘴里默默念叨着拍子。
“罗莎小姐...?”
见有人来了,罗莎兴奋地打着招呼,她原地转了一圈,金色长发飞扬,脸上笑容灿烂,“怎么样,艾米,好看吗?”
艾米,是罗莎之前的女佣,卡娜知道小姐的记忆又错乱了,却也不动声色地配合着她,“真好看。”
这条裙子卡娜知道,是罗莎很久之前为了参加一次学校的舞会定制的,可惜,她没去成那次舞会,也再无机会穿上这条裙子。听艾米说,罗莎曾让她把这条裙子扔掉,可她没舍得,把它藏在阁楼储藏间的箱子里,没想到现在罗莎不知怎么的把它翻了出来。
闪烁着光泽的发卡戴在头上十分显眼,卡娜最开始便注意到了,夸赞道,“这个发卡好漂亮,平时真的很少看到小姐戴发卡。”
罗莎伸手碰了一下发卡,脸上表情有些羞涩,嘴角却是抑制不住的笑,“你说,明天我就戴着它去学校,还是等之后,等之后的舞会?”
听到这里,卡娜有些明白了什么,“这么慎重,看来这个发卡是有人送的礼物呀?”
“艾米!”罗莎有点恼怒地喊着,耳根红了一圈,“才不是呢,是我今天从他手上赢来的,不是他送的。”
罗莎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最后还是将发卡摘了下来,“我决定了,还是等舞会的时候吧。”
话题就此告一段落,苏涵宇听完后发问,“然后呢?那个发卡最后去哪了?”
“不知道,我就见过那一次,罗莎小姐将发卡放进了首饰盒里,”卡娜露出疑惑的表情,“可我后来打扫卫生的时候却再也没见过,可能是之后她又拿出来了吧。”
玻璃水杯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叫回了苏涵宇的思绪。他刚刚和罗莎聊了一会儿,却没有得到太有用的信息,但是能够确定的是她的记忆确实如那个心理医生所说的一样,比较混乱,因为她开始否认那个发卡的存在。
而现在离婚礼开始也不剩多少时间了,“千惠,”他唤道,“寻求指引。”
“好的,指引开启,请前往雅致长廊寻找那位拉小提琴的演奏者寻找线索。”
雅致长廊的风徐徐吹过,悠扬悦耳的乐曲回荡其中。苏涵宇走到那位演奏者面前,这首曲子不是上次他和罗莎在时听到的那首,这一首明显听起来庄严肃穆,像是礼堂的颂歌。
“怎么没有拉上次那一首?”苏涵宇问。
那位演奏者收起琴弓回应,“那一首是罗莎小姐送给我演奏的,我只在特定的时间段拉。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罗莎小姐婚礼应该快开始了。”
“我想问你,你有没有见过罗莎戴过一个蓝色的树叶发卡?”
他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
“那,罗莎有没有出现过较为反常的行为举止,或是有什么记忆错乱的表现?”
“她一般来这里只是静静的听着歌曲看风景,连话都很少说,很难讲有什么反常。”
苏涵宇有点希望落空,但对方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如果要硬说有,有一次确实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苏涵宇追问。
“那天,她在我旁边一直在折橘红色的花,她折了很久,甚至我走了她还在这里折。”
“橘红色的花?这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在我们这里,橘红色的花有告别的意思。你没有注意到教堂后面的墓园吗?来悼念的都会献上橘红色的花。”
西弗斯城市没有花,城里所见的草木皆为青灰色,颜色显眼的花朵都是后天培育的,所以卖得很贵,苏涵宇不是粗心没注意过,相反,从进入游戏的那时起,他对鲜花便相当关注。他的姐姐苏默如很喜欢玫瑰花,也喜欢画这种花,他曾从她闺蜜嘴里听说她想在游戏里建造一座玫瑰陵园。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应该落空了。
“为什么这座城市没有花呢?”苏涵宇无意识地随口一问。
“因为城市的能源...不适宜..生长...”
对面演奏者的声音突然奇怪起来,断断续续的,甚至还露出了最初未加修饰的机械女音。
“error..error..”耳旁出现了千惠的声音,
“语音模块报错 修复中
语言代码混乱重置中
AI核心代码检查中
......”
与此同时,对面人口中依旧冒着不成语句的话,变调的语音听起来非常诡异,再加上一卡一卡的扭曲的肢体动作及表情,苏涵宇背后顿时冒出一阵冷汗,但也默默记下了他说的话。
“埋在...冥光坡第三棵...树下..”
苏涵宇努力提取出重要信息,可又想着他这样算不算跳剧情,不过这bug也不是他弄出来的,甩了甩头不多纠结。
“......
语音模块修复完成
语言代码 重置完成
AI核心代码检查完成
...
修复完成”
一切又回到苏涵宇来时的样子,演奏者沉浸地拉着小提琴,徐徐的风穿过长廊。
“千惠,开启地图指引,前往冥光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