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快点。”

苏涵宇急切地按着电梯的关门键，口中不知觉念念有词，门渐渐合上，在他好不容易缓口气时，仅仅剩下一条缝的电梯门，一只手伸了进来扒住了。糟糕，苏涵宇心中大叫不好，慌乱中他还是镇定下来，撑住了电梯两边的扶手，在门打开够宽度时，用尽全力一脚踢了过去，将人远远踹开。

电梯门再次合上，苏涵宇终于松了一口气，按钮只能按亮较低的七层，等会估计要从安全通道想办法出去了。到达指定楼层，苏涵宇探出一个脑袋，左右环视了一下，觉得安全了才慢慢出来，循着绿色安全通道的标识，小心地找寻着。

文明大厦的七层是编辑部，可能事先疏通了工作人员，现在这里只剩下一排排空着的工位，以及工作着的电脑，是的，他没有看错，正在工作着的电脑，一行行好像是自动生成的文本，仿佛有人在远程操控着，但键盘上凹陷的痕迹，又宛如一个看不见的隐形人正坐在位置上操作着。只能说，游戏工程师可能没注意到这种细节吧。

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苏涵宇反射性下蹲，通过办公室一些足以反光的东西，观察着黑衣人的动向，接着缓缓挪动身子向墙的边缘靠去。

整个办公室有两个出口，玻璃大门的反射让他估摸一下最好往哪个方向逃，坏消息是两边都有黑衣人，数量大概有两三个，好消息是，他看到安全通道口了，出了门向前跑左转就到了。

现在应该等一会儿吗，等人走了在动身，苏涵宇踌躇着，可他也说不准，如果待会儿人变多了他可能就更出不去了。

不能等了，感觉黑衣人隐隐有进来搜索的意思，苏涵宇随手拿了一本书，看好时机，从门中扔到对侧的办公室中，趁着那些黑衣人的注意力被转移，去调查声音的来源，他飞速从房间奔出。

“他在那里，追！”

苏涵宇横冲直撞，拉开安全通道的门，头也不回的往下面跑。

5楼，4楼，快了，快了

下面突然又传出响声，苏涵宇从扶手空隙间向下看，发现楼下也有黑衣人涌上来，没有办法，他只能掉头又向上跑，上面的人群正巧也气势汹汹下来了，千钧一发之际，苏涵宇奋力打开离他最近的楼道门跑了出去，再用力关上门，希望能够拖延一下时间。

4楼的楼道构建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本来整个大厦已经建造地很像迷宫了，4楼更甚，苏涵宇左拐右拐，直接给自己整懵了，身后还有逐渐追上他的黑衣人，他慌不择路，只要看到一个路口就拐进去。

完蛋了，明晃晃的白墙挡在眼前，昭示着死路一条，后面的人也追了过来，苏涵宇背对着墙开始后撤，路口被黑衣人堵住，困兽之斗，好像有点不太实际，被抓了之后重来吧，反正没多少时间。

苏涵宇正打算着自己上去送，突然发现不知怎么回事，他们仿佛没看见他一样，非常自然地走出了这个路口。啊？发生了什么？

他的大脑还在宕机状态，这是出了什么bug吗？还没等苏涵宇细想，他发觉自己好像动不了了，像是被卡住了一样，他挣扎着，尽力转动眼球，想要观察自己身处的环境，等一下，他，好像，在墙里？

苏涵宇拼命折腾一番，终于卡了出来，哦不，应该是卡了进去，他活动了一下身子，环顾着四周，这是一个小型的播报间，主持人坐在桌子前，念着手上的新闻稿，不知道是不是他卡进墙的连带反应，这个主持人也有点穿模。

主持人的话筒悬在背后的空中，那张新闻稿不在手上，而是跟脸融合在一起，从苏涵宇这个角度看起来相当的渗人。主持人似乎不是智能型NPC，对于他的出现完全没反应，依旧不带情绪专业地播报着。

“文明（正常）..嗞-（电流声）..大厦（变调）..是（正常）..哔--（长段刺耳的电波声）..发生（变调）..一场（正常）...（一段卡到听不清的字词伴随着电流声）...骗局（正常）...哔--（又一长段刺耳的电波声）..”

“还剩一分钟。”

千惠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苏涵宇顾不得眼前这奇怪诡异的场景了，可能只是游戏运行的bug吧，看着步步紧逼的倒计时，得抓紧时间动身了。

03..02..01

“滴滴...滴滴...”

旁边同事定的番茄钟拽回了已经梦游了好一会儿的顾醒，他下意识擦了擦嘴角，甚至还想换个姿势继续，在瞥见有人来时急忙调整坐姿，挺直脊背醒了醒神。

“小许呀，bug修完了没？”

这玩意儿修得完吗，只要程序在运行，总会出现大大小小的问题，顾醒内心吐槽归吐槽，看着来者一脸笑容，顿觉不妙，回答道，“正在处理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部分游戏玩家近期多次反馈，说是已经较为严重地影响到游戏体验，需要优先解决，可能还要‘挺长’一段时间的。”

“这样啊，”对方听闻他的说辞有些迟疑，脸上无奈，“行吧，你接着忙，不打扰了。”

顾醒面上没什么反应继续着手里的工作，实则内心暗暗庆幸，好险，对方要是不要脸点，自己估计是躲不过的。

他一手敲着代码，一手拿起一旁已经不怎么冰的冰美式灌了一口，顾醒现在天天咖啡当水喝，依旧困得原地开摆，部门也不止他一个人忙得麻木，领导看他们低迷的样子，时不时就给他们打鸡血灌鸡汤，“马上内测就要结束了，大家再坚持一下。”

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马，这么慢，薛定谔的马？还是旋转木马？到是他们自己累死累活，做牛做马的。

认真了没一会儿，思绪又开始飘远，八音盒那件事顾醒倒是有一点别样的收获，方玥在高中的班主任袁梦，曾经在苏涵宇他姐姐苏默如的学校工作过一小段时间，不清楚这是不是巧合，他还是对袁梦这个人稍稍调查了一下。

“本科材料物理，考上了本校的硕士研究生，不好意思，能问一下，你的这个读研是...”

“我延毕了一年。”

最近不下十几次被问这个问题了，几乎每一次面试都逃不过，袁梦从最开始的羞于启齿，到后来已经完全可以面不改色的说出。

“方便问一下是什么原因吗？”

“...个人原因。”袁梦想了一下，较为模糊地回答。其实，若真追究起原因，也没什么特别的，她只是摆烂了，论文没通过，就延毕了。袁梦之前面试的时候有尝试过说自己是身体原因，但对方不依不饶，硬是问她得了什么病，怎么病的，不知道以为是她主治医师。

她也是不明白面试官为何要纠结与这个，一边挑剔着学校经历说这些不能作为找工作的筹码，一边又希望看到面试者才智双全样样精通，她没有太高的要求，她只想找一个比较清闲的混口饭吃的工作，怎么就这么难呢。

“好的，这边请你回去等通知吧。”

袁梦点点头，心如明镜，估计又黄了，提上随身的包包，走出了公司大楼。

天阴沉沉的，也许会下雨，袁梦没带伞，可也不急着回家，随便找了个露天公园的长板椅坐下。现在工作日，公园里也没什么人，只看见几个老人小孩。

她已经毕业小半年了，还没找到工作，按道理讲她的学历应该挺占优势的，只是可惜专业受限严重，袁梦不愿意进厂也不愿意进工地，但实验室这种她估计还得再读一个博士。本来本科选专业的时候，她就是调剂的，反正学校是个重点就行，虽然是吊车尾系列，但她家里人还挺开心的。

读完几年要毕业才堪堪发觉专业这个东西比想象地重要得多，校招接连失利，袁梦逃避找工作，又跟家人商量去考了个研，想着再升一个学历应该之后找工作会好找点吧，然后发现大家都这么想，材料专业考研率极高，就从她身边来讲，她班里就三个人没考，可谓卷生卷死。

还好，袁梦在应付考试方面还是有点子天赋的，虽然不多，也感谢母校的抬举，她成功上岸了本校本专业的硕士。哪成想读完之后，工作更难找了，这个专业真的属于一条道走到黑的类型，唉，早知道考研时就换个专业考了，不过老实说，袁梦能考上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甚至都有运气的成分，更别谈跨专业，想都不敢想。

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的呢？

袁梦不是一个热衷于时间回溯的事后诸葛亮，因为知道无法改变当下的现状，这种抱怨式归因一点作用都没有。她的父母倒是为她现在这个卡得上不上下不下的局面，弄得糟心的很，饭桌上全是叹气，

“早知道，那时候就让你转个专业了，‘生化环材’说是四大天坑真不是没道理的，还再读了个硕士，唉......”

“什么转专业，我听那谁说，大学转专业还要多学一年呢，说是大二才能转，而且好像也不是想转就能转的，还要考核之类的吧.....”

“你说你那延毕一年吃多少亏，本来读了研出来年龄就大，哎哟....”

“干脆进厂或是进工地好了，努努力，那边也有办公室的职位......”

“滚吧，这是你亲生的吗，好歹我家闺女也是个硕士，她那学校虽然比不上那些响当当的，但起码也是个重点呐，读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进厂进工地，讲出去多叫人笑话，还是免了.....”

......

天上开始下起毛毛小雨，眼前的世界像被柔化了焦距，变得朦胧起来，公园早就没人了，只剩她一个呆呆地坐在原地，袁梦感受着细细的雨丝落在脸上，头发上，纯棉的衣服洇染出水渍，她却迟迟不愿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