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高考呀？”一大早，赵晓梅二嫂宋兰就在河边嚷开来了。

宋兰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又亮又透，她一张嘴，临近一百多米的人群都能听见她说啥。

吃罢早饭，收拾完屋子，赵晓梅往季图南屋里瞅了一眼，见她在书桌前学习，学习的很认真，赵晓梅不想打扰她，心里又有事，没有和她打招呼就扛着锄头出门去了。她本来想去屋后把菜地的草除一除，走出院子，看见河边她二嫂宋兰正在洗衣服，她心里疑惑二嫂咋这个点洗衣服，二哥家的衣服不都是侄女荷华洗么，或许是与季然生活久了，在季然的耳濡目染下，现在的赵晓梅开始越发的认同起季然说的那套男女都一样的理论了，无论男女，都是自己的孩子，所以赵晓梅特别看不惯宋兰对侄女荷华的态度和教育。赵荷华是二哥和二嫂的第四个孩子，在家却排第三，赵荷华的三哥在四岁时发高烧，烧了两天两夜，用了各种土方子都没见好，后来还是在季然的强烈要求下，才送去的医院，那时村里的那条路还没完全修好，才走到半路，因为高烧孩子突然发起了痉挛，没到医院就咽气了，宋兰为此还疯过一阵子，直到三个月后怀上了赵荷华才逐渐好了起来。赵荷华比季图南小上个六七个月，今年才16岁多点。赵荷华刚出生时，肤色就是雪白的，完全没有平常新生儿那样皱巴巴的脸，皱巴巴的皮，漂亮极了，而且她一出生就会笑，极其惹人爱。赵荷华一开始并不叫赵荷华，而是叫赵知甜，是季然起的，知是知识，甜是希望她虽然生在苦山村，但依旧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品出甜来，本是一个极富意义的名字，但赵荷华的爹妈，也就是赵晓梅的二哥赵正强和二嫂宋兰，觉得这个名字不伦不类，坚决不让叫这个名字。加上她出生的时候，恰好是初夏荷花盛开的时候，她家附近的水塘里刚好就开了几朵荷花，她爹赵正强就随口给她起名叫荷花，当时季然一听就不同意，说荷花虽好，但荷花二字用来做名字还是有点土气，就提议改成荷华，说古时候的诗人都是用荷华来形容荷花的。赵正强当时还不乐意，但也没再多说什么，一个名字而已，女娃，叫什么都行。荷花荷华，对赵荷华来说，她其实并没有觉得有多大的区别，不管叫什么，她这辈子也都像那荷花一样，从出生到凋谢，都是陷在了那淤泥里。

苦山村虽然山好水也好，但苦山村却很少会有像荷华这样漂亮的小孩子，赵晓梅时常想，如果荷华是自己的孩子，她一定会待她像图南一样，舍不得她干一点家务活。但二嫂宋兰却与之相反，才七岁多点，就开始负责洗全家的衣服，平常更是对赵荷华动辄就事打骂，地没扫干净会骂，打碎一个碗会打，宋兰有一副好嗓子，骂起人来更是越发的透亮。在赵晓梅的映像里，宋兰并不是一个易怒爱发脾气的人，但自从荷华出生后，宋兰就俨然换了一个人，变得脾气暴躁，易怒爱发火。

这些年，因为季然是老师的缘故，家里每月都有一笔可观的收入，赵晓梅的日子其实过得还挺不错，但季然要上课，季图南要上学，季家里里外外的活就都落在了赵晓梅的身上，这些年，季家田里的大部分活都是靠赵晓梅大哥和二哥帮衬着，宋兰更是会时常来她家帮着里里外外的收拾，赵晓梅对此心里是充满了感激，她虽然心里并不太乐意与宋兰有过多的接触，但宋兰对她，对季家，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话多。

赵晓梅其实怕极了宋兰的大嗓门，但此刻的她，亟需找一个人说说话，所以本来该往菜地去的脚不由自主的就朝宋兰走了过去，于是就有了刚才的一幕。

“啥高考呀？”赵晓梅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宋兰又问了起来，这次的声音比前一次更亮更大，引得不远处在菜地里锄地的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见宋兰站了起来，朝自己走了几步，嘴巴一张一合，赵晓梅忙走到她身边，示意她小点声，同时把事情和她简单的说了下。

赵晓梅已经尽量把事情往简单的说了，但宋兰还是没有听太明白，她眉头皱成了一团，压低了声音，不解的问道：“你不是说，南南不是已经没得大学上了吗？”。

“我也是听季老师说的，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自从季然成为一名老师后，赵晓梅就和村里人一样，都称呼季然为季老师了。赵晓梅此刻心里就像被一颗大石头压着，她揉了揉胸口，用力的呼出了一口气。

“那，那说好的那事，还见不见呀？”宋兰贴近赵晓梅，小声的问：“这我都和人家说好了，就等你这边信呢，你和季老师到底说没说呀？”

宋兰指的是给季图南安排相亲的事。

早在上半年，季图南还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宋兰就已经开始热心的张罗起了这事。赵荷华和季图南作为她们季家这个大家族血脉中唯一的两个女孩，除了两个儿子的婚事，给这两个孩子觅得一个好婆家，就成为了宋兰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如今，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眼见着都已经定下来了，图南的人生大事也自然就成了宋兰的人生大事。

在宋兰心里，她一直都觉得季然和赵晓梅把季图南养废了。季图南虽比赵荷华大上几个月，但从外表上来看，倒是赵荷华比季图南看起来成熟得多。宋兰没有想到，从大城市来的季然，明明有满肚子的墨水，却连怎么教孩子都不知道，天天就知道把读书上学挂在嘴边，眼见着季图南都十六七了，还把人天天的关在学校里，而且季然今年更是眼见越发不靠谱，季图南都早就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他是一点都不操心，没放在心上，不放在心上也就罢了，为了个什么上大学的名额，天天往镇上、县城跑，一天天的人影都见不到一个。当然，如果季图南真的能像季然说的那样，去大城市上大学，宋兰还是会打心里为季图南高兴的。她觉得对季图南来说，一直读书，一直待在学校里，才是对季图南最好的选择，苦山村早已经不适合她了。

但没成想，季图南上大学的事突然就悬了。这事，宋兰自然是听赵晓梅说起的，一开始，宋兰也是有点不敢相信，但看着赵晓梅那愁眉苦脸的样子，便由不得宋兰不信了。在那当下，宋兰就立刻有了给季图南物色婆家的念头。

在她看来，以季图南这样的条件，要寻得一个条件好的婆家是很难的。在苦山村，给男方说媒时，说的都是女子能不能干，勤不勤劳，四肢健全能干活好生养，这样的女子，在苦山村是最不愁嫁的，至于样貌，甚至于有没有读过书，识不识字，对男方家里来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但能干和勤劳，在宋兰看来，季图南是一个都不沾。

虽然在宋兰心里，她觉得给季图南说婆家是一件特别有难度的事，但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不就是嫁个好男人，嫁个好婆家吗？虽然难，但宋兰还是硬着头皮的给季图南物色了起来。

这几个月，宋兰委托村里几个与自己相好的姐妹，帮忙在村外寻一寻有没有合适的人家，还特意嘱咐她们不要过多的提图南还在读书以及读了很多书的事，在姐妹的发力下，也确实物色下了几个不错的人家，但宋兰每次给赵晓梅说起，都被赵晓梅拒绝了。

每次赵晓梅拒绝，宋兰其实脸色都有点不好看。季图南毕竟是宋兰看着长大的，季家对于图南的宠爱和教育她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对于季然和赵晓梅养育孩子的方式她虽然一直都不太苟同，但不得不承认，如今17岁的季图南，确实是有别于村里其他的女孩子，那气质，那说话的方式就和季老师刚来苦山村时一模一样。对于季老师的不同，宋兰觉得人家毕竟是从大城市来的，肯定和她们这些天天面朝黄土的庄稼人不一样，但让她很难想象的是，在苦山村这样一个地方，也能培养出季图南这样的一个孩子，就完全不像是一个在苦山村长大的孩子。但在苦山村这样的地方，季图南这样的女孩子并不吃香，婆家对于女娃的要求，就是要肩能扛、手能提，有力气，能干活，长得越壮实越容易嫁出去。而这些优点，季图南是一个都不沾边，这十几年，季图南除了那满脑子的书，啥都不会，也不爱说话，宋兰有时候都怀疑，季图那读了十几年书，是不是把人读傻了，人就跟个木头似的，问一句答一句，嘴上从来没有一句热乎话，宋兰甚至都有点怀疑季图南是不是连五谷都不会分，更别说其他地里山里的事了。有时候，看着从学校回来的图南，宋兰就不免总有些担忧图南以后婚嫁的事。“这咋又瘦了，这上学是会吸人血还是吸人肉啊，怎么一回来，就比上次又瘦了点，这空有一脑袋学问，啥家务活都不会敢，这以后谁家要得起啊。”每次季图南回家来，宋兰在河边洗衣服碰见赵晓梅，总离不开这几句，赵晓梅虽听得烦，但听得多了，心里也开始担忧起来，特别是季图南上大学的事没有着落以后。

“你要多教教南南干家务活，再怎么舍不得，饭总得学会做吧，不然这以后结婚了，这让公婆跟着喝西北风啊？”

“我也着急着呢。”赵晓梅道：“但你知道我家季老师的，他的宝贝女儿，哪舍得让她干活呀？”

“再宝贵，也得嫁人不是？像我家荷华，五岁开始就让她洗衣做饭了，不到7岁，就能洗一大家子的衣服，10岁不到，就跟个小大人似的了，啥都会，村里人谁见了我家荷华，不夸她能干，而且15岁就有人上门来说媒，抢着要她呢。”

这些话搁在以前，赵晓梅是不以为意的。这么些年在季老师的潜移默化下，她早就不觉得，一个女孩子就必须得会做农活，会做家务，得勤劳肯干，当初她爹娘教她的那些条条道道，在与季老师相处的这么些年，她早就都不认同了。可以说，赵晓梅完全被季老师同化了，而且，在赵晓梅心里，她家图南是会去上大学的，她的未来是会像天生的星星一样，挂在天上发着光，让人仰望的。

早在今年年初，季然就开始为了季图南的上大学的事忙了起来，季图南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出色，当季然向她列举了那些能上大学的条条列列后，赵晓梅觉得季图南都符合，两人都觉得，图南上大学这事一定是板上钉钉的事。但越是笃定的事情就越会是事与愿违，至今，赵晓梅也没搞明白，图南为啥不够资格上大学，她几次问季然原因，季然都只是模糊得和她说了个理由，再问，季然就是闷不做声，把自己关在房间。

上大学这事是季然告诉她的，对于上大学的美好也是季然描述的，通过上大学，她的图南就能过上季然形容的生活，她自然是愿意得不能再愿意了。赵晓梅虽然没有上过学，也不知道大学是啥样，但对于图南上大学的渴望，她一点都不比季然少。如今，图南上大学的梦碰碎了，她的心也和季然一样疼，但她知道，季然能做的努力都做了，能试的方法也都试了，如今，也只剩接受现实这一种选择了。

季图南毕业了，没有去上大学，也没有书可以继续读，她回到了苦山村，成为了一个读了十几年书，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五谷不分的农民，赵晓梅感觉她的心都裂开了。

虽然赵晓梅并不认同宋兰的说法，但在季图南回家后的第一晚，赵晓梅还是与季然说起了自己的担忧，但季然对此却完全不以为然，他还说他自己当时来苦山村，也是啥都不会，现在不也转眼就在苦山村待了快二十年了，他宽慰她不要多想，还很严肃的纠正她说，不要因为图南不会干农活，不擅长做家务，就这么轻易的看轻自己的女儿，他也不会允许把图南嫁给那些，娶个媳妇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就是为了多个劳动力的家庭，图南要嫁的是那种能打心眼里欣赏她的人。那晚，是赵晓梅与季然第一次谈起图南嫁人的事，在她心里，她一直都觉得图南还是那个三四岁，只知道跟在季然身后缠着他讲故事的小女孩，这一转眼，就到了该嫁人的年龄，而且是早该嫁人的年龄，她没想到，时间尽过得这样过，她知道，季然心里也肯定是这样想的，从她和他提起是不是该给图南物色人家的时候，季然那错愕的表情，她就知道，季然也没料到女儿竟已经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虽然季然说的这些话，她心里也都明白，她又何尝不希望图南将来嫁的人家能像她和季然那样，宠她，爱护她，但就像宋兰说的，谁家会愿意娶一个啥也不会的媳妇回家呢。

赵晓梅觉得是时候教图南干活了，不然等以后嫁人了，就真会有口舌让人家说了。

虽然自小就没让季图南干过什么活，但赵晓梅一直都觉得，她家图南只要稍微教一下，干起活来，也还是可以的。但这个月她发现，季图南就连简单的割猪草、砍柴这些都不会，连工具都使用的不利索，赵晓梅忽然就有点慌了。她也第一次意识到，季图南原来这么的“没用”。

这些年，她是真的认同了季然说的那套，女孩是不需要会干活的，相比干农活，健康快乐，还有季然说的内心丰富最重要，但当看着站在泥土地上的，手里拿着镰刀，使了好半天才把那一撮草割断的季图南，她突然就觉得事情大了。

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未来也不能再像季然说的那样去上大学，那么接下来的一辈子，季图南依然也只能继续生活在苦山村，那她怎么能不会干农活呢？赵晓梅突然有点后悔了，她倒不是因为她家图南不会干农活嫁不出去而后悔，而是担心如果她和季然发生点什么事，图南有可能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一开始宋兰和她提起给图南说亲的事上，赵晓梅是反感和排斥的，那时的她觉得在，她的女儿是要去大城市去上大学的，大学生是多金贵的身份，苦山村百年来都未必能出一个，大学毕业后，图南要嫁的人，势必不能是苦山村乃至周边这些村里的这么些人。所以最开始宋兰和她说起这事时，赵晓梅心里是有情绪的，苦山村谁不知道她家图南未来是要上大学的，这也是为啥这些年图南即便到了婚嫁的年龄，也没有人上门说亲的原因，虽然这是赵晓梅单方面的想法，但她打心里觉得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毕竟是自己嫂子，要是换了别人来说这话，她势必是要挂脸的，但对方是自己二嫂，赵晓梅纵使心里再怎么不快，表面上还是很客气的回绝了她。当时赵晓梅还佯装惊讶的表示，她家图南居然一眨眼都这么大了，她一直都觉得，图南还是个小姑娘呢。她笑着和二嫂解释说图南还在上学，还是个小孩呢，结婚的事还早着呢。宋兰当时表面笑着说女孩15岁就长大了，就得开始张罗着结婚嫁人了，还强调说图南都17岁了，还不抓点紧，到时就没得好的挑了。这话就差直白的说季图南已经年纪大了，宋兰觉得自己说的话够委婉了，就怕说按图南的条件本身就不好找了，再晚点怕连挑都没得挑了，但显然赵晓梅没听明白宋兰话里的更深一层意思，但还是听懂了她话里那一丝丝的讽刺，什么叫都17岁了，什么叫没得好的挑了，当下她心里就非常不快，但毕竟是自己的二嫂，只得强忍着心里的不快，先假装同意。

但宋兰给图南安排说亲的事，赵晓梅并没有对图南和季然说起。就在宋兰与赵晓梅说完这事的第二天，宋兰就兴致冲冲的赶来了赵晓梅家，一脸兴奋的说有了有了，赵晓梅自然是只得宋兰说的有了是什么事情，昨天才说起，今天就有了，这事要么就是宋兰早在计划了，要么就是胡乱给找了一个，赵晓梅想当然的认为宋兰是后者。把她家图南当什么了，居然这么草率的对待？赵晓梅心里有些气不过，她边纳鞋底边听宋兰津津有味的形容着对方，从男方啥身高长相说到对方家几口人，几兄弟姊妹，宋兰说了好半天，赵晓梅一句都没听进去，倒是扯鞋底线的动作是越来越用力，她觉得宋兰的声音突然变成了苍蝇那嗡嗡声，吵得人烦死了，她用纳鞋底的针在头上划了划，然后稳了稳心绪，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点，说：好像不太合适。边说边做出很为难的样子，从表情到动作，都透露出她不喜欢不满意，宋兰当下就愣住了，她没想到，她这小姑子，看着软软懦懦，对于挑女婿居然还有点要求，这也是她之前没料到的。

虽然这一次宋兰可以说是吃了一次闭门羹，但给季图南说亲的热情却一点都没有浇灭。

在那之后，宋兰又陆续给赵晓梅带来了村外几个年轻小伙子的信息，但赵晓梅却再也没有最开始那样的排斥了。特别是自从季图南回家后，对于宋兰给图南说亲的事，赵晓梅一下就变得没那么反感了，不仅不反感，还上心了起来。以往那些宋兰形容的那些小伙的条件她听着也没有那么刺耳了，心里也有了一些松动，但她却迟迟没有答应宋兰说的见上一见的安排。在赵晓梅的心里，她总隐隐的觉得，这不该是她女儿图南的人生，她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是村里除了她爸之外，第二文化高的人，还长得那么漂亮，她的人生应该更美好，像她爸说的那样，去一个更广阔的世界才对。赵晓梅总觉得图南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但好像，现在除了这样，还能怎样呢？

就在赵晓梅终于愿意妥协，答应让季图南去见一见宋兰说的那位22岁的小伙子。听宋兰的形容，这一次的这个无论长相还是身高、家室各方面都非常优秀，重要的是上过学，和图南一样，上过高中，还是城里的。一开始，赵晓梅并没有觉得有啥，自己的女儿也各个方面都优秀，但听到是城里的，赵晓梅心里开始有些动摇，她觉着图南既然已经去不了大城市上大学，能嫁个城里人也是好的，而且两人都读过高中，肯定是能有话聊的。季然说过，两个人能过到一块，有话聊最才是最重要的。村里人都觉得图南是个闷吞吞的性子，但她赵晓梅知道，她家图南只是与大家聊不到一块罢了，苦山村的妇女大多是些连学校长什么样的都不知道的人，而与图南同龄的女子，要么就早早被安排结婚嫁人了，要么就是大字不识几个，能与图南有共同话题的人几乎没有，图南平日不喜与人说话，在赵晓梅看来，都是有理由可接受可理解的。

但就在宋兰从她家与她约定好见面日子的当天，季然带回来了高考恢复的消息。

虽然有季然这个做老师的姑父，但宋兰家三个孩子都没咋读书，宋兰和赵正强别看他两，平时说不上几句就会吵起来，但他两在孩子读书这件事情上，倒是出奇的一致。他两都认为读书没啥用，与其送孩子去念书，还不如早点教孩子干活，给家里搭把手，但后来也还是在季然的强烈要求和坚持下，宋兰家的两个儿子也还是被送去了学校，也勉强念完了小学，小学毕业后他两便说什么都不愿意再送孩子去念书了，季然是说的口干舌燥，也没说服他两，女儿荷华则是念到了三年级就被宋兰从学校拽回来了。后来季然每次说起村里孩子念书的事情，总会说到宋兰和赵正强，每每说起，季然都是气得直咬后槽牙，说就没有见过如此顽固不化的爹妈。

所以当赵晓梅和宋兰说高考恢复了，并且季图南打算参加高考的时候，她心里充满了讶异和不理解，看着扛着锄头往菜地里走的赵晓梅，宋兰是直摇头，直叹没见过这样的父母。

午饭后，宋兰本来打算躺一会再出门干活，但一想起上午赵晓梅和她说的事，她就有点坐不住了。还参加高考上大学，季图南这孩子有季然和赵晓梅这样不负责任的爹妈，也是倒了大霉了，宋兰在屋里焦急的不停转圈，不行，不能再任由他们这样胡乱了，再这样下去，南南这辈子可就真耽误了，宋兰决定现在就去找赵晓梅，得赶紧安排南南和那小伙子见面了。

还没进季然家院子，宋兰那大嗓门就率先打起了招呼，在屋里收拾的赵晓梅一听到宋兰的声音，就决定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烦躁，她已经猜到了宋兰来找她是为了什么事，此刻的她最不想说的也就是这件事。

赵晓梅不想让图南知道这件事，还没等宋兰前脚踏进院子，赵晓梅就把她拉了出去。

两人在家门口不远的大树下停了下来，宋兰此时已经等不及的想知道她这小姑子到底是咋想的，她问道：“你这到底说没说，啥时候见，在哪见，你赶紧给个话，我下午我就去约人家，我可和你说认真的，这条件好的可是不等人，错过了这个，南南下次要再想找这样条件好的，可就真没有了哈，你别哑巴了呀，你说话呀？”

见赵晓梅不说话，宋兰还忍不住推了她一把。在她心里，她岂止是想把她推醒，她还想把她打醒，把她这榆木脑袋好好打醒一下。

“啥意思啊到底？”

“不见了。”

“什么？”

宋兰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她第一次发现赵晓梅竟然这么不识好歹，她觉得不可思议极了，她再次确认，语气也有点冲：“这么好条件的，你家都看不上，都配上你家图南，啊？”

赵晓梅此刻心里也是一团乱，心里也着急得不行，她甚至不由得的在心里骂起季然来，也骂那该死的高考，早不恢复，晚不恢复，偏偏这时候恢复，给她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让她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

看着面有怒气的宋兰，赵晓梅心里也是无奈的很，也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 “这不是..要高考吗？季老师说了，只要考上了，南南就能去上大学了。都要上大学了，结婚的事再说吧。”

“嘿，还惦记着上大学呢，你这当妈的，不想着给女儿找个好人家，竟寻思着让她上啥大学，我活的大辈子了，就没见过哪个父母像你们这样的，读那么多书，有啥用啊，你们这到底是把南南当女孩养，还是当男孩养啊？图南图南，我看你们就是图男，还假惺惺的说是什么希望她南飞啥的，我看你们就是生不出儿子，就把女儿当儿子养。”宋兰一口气说了很多，完了还不解气，说道：“生了个女儿，不想着趁早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天天做什么上大学的美梦，早晚有你们后悔的一天”，说完便生气的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