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考试结束。

选手们都像是被吸干了精气。

而储星云也再三婉拒了试图替他退赛、把他打包回去当学生的向三忘。

下午，是选考。

所以并不是每名选手都有参加。

一些选手确信自己无法通过考试，便不来走这个过场，浪费时间了。

而是选择去练习室，练习一公舞台表演去了。

因为选考科目众多，所以直播窗口开得也多。

每一门科目考试，都在一间单独的教室，拥有单独的直播窗口。

每间考场的选手人数也不尽相同。

像是数物化生等理科科目，考场的人数更是少得可怜。

考试结束。

储星云从数学考场出来，就碰上了信心满满的宇宙。

宇宙选考的科目是英语，他笃定道：

“上午的语文，我大概是挂了。

但是英语一定没问题！怎么说也是母语。”

储星云不禁好奇：“可以吗？不是作弊吗？”

宇宙理直气壮：“当然不是！

我们跟他们比，还要多学一门中文呢。

他们能考语文，我们为什么不能考英语？

不过，你考的什么？怎么没在英语考场见到你？”

储星云老实答道：“数学。”

宇宙：……

宇宙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祝你好运。”

晚上八点，向三忘的语文直播课，准时开始。

经过上周六的直播，许多学生家长都知道了，一档选秀节目里居然开了名师公开课。

虽然不喜欢选秀，但是怎么能错过名师呢？

所以，孩子和家长，难得和谐地坐在了电视机前面，收看同一个电视频道。

而不必争抢遥控器。

直播开始。

向三忘出现在直播镜头中。

他已经习惯了上课之前，先播报节目的相关流程。

于是，他开口道：“欢迎各位在星期六的晚上八点，

准时收看由鹭夏卫视和宙斯视频同步播出的，爱豆学院之语文直播课。

课堂正式开始之前，先在这里介绍一项节目的新规则。

从今晚起，之后每周的语文直播间，

观看鹭夏卫视直播的观众朋友们，

都可以扫描屏幕下方的二维码，进入投票页面，

实名制投票，一人一票。

为你觉得课堂表现最好的学生投出一票。

投票时间从直播开始到直播结束为止。

每期直播，投票数最高的选手，

将会在选修科目的课堂结束之后，

获得三十分钟的个人直播福利。

所以，看好谁，就为谁投票吧。”

这个规则一念完，原本只在宙斯视频上观看直播的观众，

也急忙爬了起来，打开了电视。

口播结束，向三忘完成任务一样，扔下节目组给的提词卡。

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本次课程的主题：《少年人眼里的死亡》。

这个题目一落在黑板上。

课堂上的选手们就窃窃私语起来。

连弹幕上也都是些不理解的讨论。

向三忘放下用完的粉笔。

他随意地坐在了讲台旁，像是闲聊一样地开了口：

“人生中最重要的课题是什么？

成功？幸福？理想？

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是一个和每个人都有关的话题，死亡。

当然，中国人对于死亡是很避讳的。

觉得晦气，不吉利，还有种种的禁忌。

所以，这一课，与其说是‘死亡教育’。

可能还是用‘生命教育’这个词，更容易让人接受。

当然，我们谈论死亡的意义，

也不在于‘死’，而在于‘生’。

庄子云，‘万物一府，死生同状’。

当你更好地理解死亡，你或许才能够更好地生活。

所以，这节课，我们来谈谈，

你们，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

最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眼中的死亡，是什么样？

那我们先来找一个，离死亡最遥远的学生，

年纪最小的储星云，你来谈一谈，你眼中的死亡。”

虽然经过今天上午的补课，向三忘很喜欢储星云这个聪明的学生。

但是，对于死亡这种课题，他并未期待像储星云这样年轻的孩子，能给出什么深刻的回答。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在无意中，开局就点了王炸。

储星云站了起来，他看向向三忘。

同时，镜头也对准了他。

直播画面里的少年，

脸部的轮廓还带着幼态的圆润。

但那一双异色的眼睛却异常的沉静。

储星云开口回答，语气平静：“我眼中的死亡，是烟花。”

“哦？”向三忘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问道：“为什么？”

闻言，储星云的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深远，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回答道：“因为烟花，短暂，璀璨，永恒。”

这个回答好像很抽象，但又好像很具体。

向三忘觉得有趣，他仔细品味着这几个字：“短暂？璀璨？永恒？”

末了，他点点头，看上去很满意这个答案。

“这是一个，很哲学的答案。

短暂的是什么？是生命，还是死亡？

璀璨的是什么？是生命，还是死亡？

永恒的又是什么？是生命，还是死亡？”

向三忘看着讲台下认真听讲的选手们，停顿片刻才又道：

“好像都是，对不对？

短暂的，是生命也是死亡。

璀璨的，是生命也是死亡。

而永恒的，是生命也是死亡。”

选手们听后，若有所思地点头应和。

向三忘将视线转回到储星云身上。

他看着面前，这个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答案的少年。

他没忍住问道：“我想要问一个问题。

但这个问题，如果你觉得勉强，可以不用回答。

就是，因为什么，让你得出了这个答案？”

储星云听后，一时间沉默未语。

周斯人和宇宙他们，也都担忧地望向了他。

向三忘见状，也立即道：“可以不回答，请坐。”

储星云倒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的表情依旧如常。

他开口道：“可以答，但要帮忙，翻译。”

众人恍然，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实在是，储星云经常能让人忘记，他是中文初学者这个事实。

平日里，选手们跟他讲话，他大多都能听懂。

实在复杂的语句，会反应慢一点。

但是，只要他开口，几乎没有第二语言者的口音。

除非是谁教他方言，那是一教就会，口音立马就能被带跑。

所以，国风组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许跟星云弟弟讲方言。

而且他的词库成谜，经常会冒出一些出其不意的词儿。

根据这些话的风格，倒也很容易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罪魁祸首。

所以，周斯人和古津这个野生的语文老师，为了弟弟不被教坏，那可是严防死守，煞费苦心。

这会儿，储星云需要翻译。

宇宙心道：这活儿我熟啊。

他刚要站起来，就听弟弟喊：“斯人。”

宇宙：……

宇宙的屁股刚刚抬离了椅子，便又落了回去。

还没来得及失落呢，就听弟弟开口讲了法语。

宇宙：……原是我不配。

宇宙和安融像连体婴一样，经常同出同进。

并且极爱粘着星云，时不时还会 “争风吃醋”。

连上课都是，两个人像护法一样，一左一右地坐在星云的两边。

而周斯人便只能坐在宇宙的另一边。

现下，周斯人也站了起来。

储星云和他之间坐着的宇宙，倒是构不成阻挡了。

只是宇宙仰着脖子，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

莫名地觉得中间的自己，还是有些多余。

但是，随着周斯人翻译后的讲述。

在场的人和观看直播的观众，都沉浸在了储星云的故事里。

储星云的法语听起来十分优雅动听。

他讲述的时候，目光投向虚无，似在回忆。

但是，担当翻译的周斯人却将无视镜头，

将目光投向了他。

“大概，死亡发生最多的地方，就是医院。

而临终关怀医院，尤其是这样。”

“星云从大学时起，周末和假期，都是在临终关怀医院里度过的。

最开始只是志愿活动，后来是兼职。

两年的时间里，目睹了……”

储星云的语气平静，除了会适时停下，让周斯人帮他翻译。

其余的，都如同一个不带情绪的机器人在讲故事。

而担当翻译的周斯人却不是如此。

他的语气里浸润着太多的情绪。

平时看着高傲冷淡的人，这会儿一句话要停顿数次，才能讲完。

“目睹了、一百二十六次，死亡。

在这里，死亡，每天、都会发生。”

“最近的一次，是在上个月。

三月的最后一天。”

“去世的，是位八十九岁的华裔老人。

肺癌晚期。

星云，照顾了他四十七天。”

“肺癌病人，最后都是憋死的。

因为无法呼吸。

但是意识是清楚的。”

“所以，星云……

最后看到老人说了一句话，

虽然，发不出声音了，

但是，口型，是一句中文。”

“那个时候，星云不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现在，星云知道了。

那句话，是、‘我想回家’。”

宇宙“呜”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储星云被他吓了一跳。

从自己的回忆中回神，忙摸了摸宇宙的狗头。

听故事的人，都被周斯人话语中的情绪给带了进去。

和宇宙一样流泪的选手也不在少数。

向三忘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站起身来，表情严肃地听着。

储星云没想到他讲的故事，最终造成了这样的气氛。

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况且，他的故事都还没有讲完。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被周斯人一把搂了过去。

隔着宇宙，周斯人紧紧地抱住了他。

而突然眼前一黑的宇宙。

努力地在两个人的夹击中侧过了头。

艰难地从两人紧拥的缝隙中，露出了自己的脸。

宇宙：？

作者有话要说：宇宙：我今天就改名叫“王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