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宇宙，储星云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也是猝不及防。

但是，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周斯人的情绪变化。

所以，哪怕正在直播中，他也没有急着把人推开。

反而是，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周斯人的后背。

顺便也没忘了宇宙，他另一只手还轻轻摸了摸宇宙的头。

还是坐在他们后排的古津，看不下去星云一哄二。

抬手拍了下周斯人，提醒他：“直播呢。”

周斯人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储星云，也放过了被夹在中间的宇宙。

弹幕已经疯了。

原本还沉浸在跟死亡相关的故事里，情绪低迷。

这一抱，那可是烈火烹油。

【不是，上周的公主抱，还可以说是因为弟弟生病。

这周就直接不背着人了，是吧？】

【直播诶，这是公开了？】

【本法语人想说一句，星云讲述的版本是很平静的，用词也都很平常。

之所以造成现在的这种气氛，主要还是因为周太子的翻译。

咱是不知道太子脑补了些啥，心疼成这个样。

大庭广众的，全球直播呢，来这套。

实在是让人忍不住说一句：这对有CP站吗？

指个路，想磕。】

【楼上的，“彩虹星”欢迎你！】

【“爱学”直播日，美帝CP崛起时。】

弹幕嗑生嗑死，但是直播课堂还是要继续。

会发展成现在的局面，是向三忘没有料到的。

如果这是一节大学的生命教育课，

他会邀请一些跟死亡有关的行业的人员，来分享他们的经验。

但是，现在这是在选秀节目中，而且是面向大众的直播课。

他并未打算聊得特别深，更不想话题过于严肃或是沉重。

他的本意，还是为了引发选手思考。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些选手里面，藏了一个储星云。

拥有临终关怀医院两年的兼职工作经验，完全是可以作为特邀嘉宾来进行分享的。

不过，两年前，这孩子才十四岁！

知道他聪明，早早地上了大学，怎么在其他方面也这样过早地成熟吗？

向三忘心情复杂，但是他依旧面色如常地问道：“分享结束了？”

储星云摇摇头：“没有。”

他刚刚在讲述时，不可避免地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没有注意到课堂的气氛。

但是这会儿，他已经知晓了现在的状况。

所以，他恢复成平日里的小太阳状态。

他弯起的眼睛，亮晶晶的。

那里面没有悲伤，反倒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他的语调轻扬，继续道：“这不是，悲伤的一个故事。

这是，完整的一个故事。

生到死，是完整的，circle。”

宇宙下意识地提醒：“圆。”

储星云跟着重复：“对，完整的圆。”

他没有再让周斯人帮他翻译，而是试着自己组织语言。

而他前面之所以会让周斯人帮他翻译，也是担心，自己来讲述会耽误大家的直播时间。

所以让周斯人帮忙，就像是在日常练习中，周斯人会说法语，他来翻译成中文一样。

这是独属于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但是，他低估了自己讲述的故事，对于周斯人情绪的影响力。

自从上次的开诚布公以后，储星云就发现了，周斯人极其擅长压抑自己的情绪。

但是，当一个人对自己的情绪压制得太久。

那么，正常的情绪起伏和情绪表达，对他来说就是陌生的。

这需要他在之后的生活中，不断尝试失控和控制，直到他找到自己最舒适的情绪流动状态。

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所以，储星云并不愿意让周斯人继续在直播镜头前失态。

他选择，由自己来讲述这个故事。

同时，他也没有忽略周斯人。

他牵着周斯人的手，示意他坐下。

但是，却没有放开牵着的手。

而是引导着让周斯人揽住了宇宙的肩膀。

而他看似只是搭在宇宙肩膀上，实际却是搭在周斯人的手上。

这种时候，肢体接触是最好的安抚。

虽然私下里搞这些小动作，但是储星云面上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在宇宙他们时不时的提醒下，他磕磕绊绊地讲完了这个故事。

“七十年前，他出国，遇到了爱人。

因为，原因很多，没有再回来。

七十年后，他想回来，但是爱人，埋在那儿。

所以，遗愿，骨灰和爱人，合葬。

但是，一支钢笔，七十年前，父亲给他的。

我带回来了。

他的愿望，埋葬，在，鹭夏的，盛夏。

就像，他的一部分，回家了。

就像，七十年前的盛夏，他离开时一样。

我回来，完成这个愿望。

等夏天，这个圆，会完整。

所以，这不是悲伤的一个故事。

是一个人，完满的，一生。”

“哇……”许多选手，闻言都是一句感叹。

再落泪，也是因为感动，而不是悲伤。

向三忘也是认同地连连点头，带头鼓起掌来。

等长久的掌声结束。

选手们也慢慢从刚刚的情绪中缓过劲来。

有选手好奇地问道：“那星云，你怎么来参加选秀了？”

储星云耸耸肩，解释道：“我，休学一年。准备回来，待一些时间。

来鹭夏，还没夏天。

卓哥说，先来这里两个月，可以学中文。”

“哈哈哈……”

选手们都被逗笑了。

有人记起初评级舞台直播时唐万老师的话，不禁笑道：“还真是给骗进来的啊？”

其他人闻言，又是一阵大笑。

向三忘开口道：“好了，这个诈骗事件我们负责，定会让你学会中文的。”

向三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

等选手们笑完，他继续道：“星云的故事我们听完了。

我们现在回归正题。

那么，现在再问，你眼中的死亡是什么样？

你们的答案有变化吗？”

选手们闻言，都开始思考起来。

向三忘点了自己的爱徒：“古津。”

古津站起身，他看了一眼正望着自己的储星云。

又垂下了眼帘，深深地几个呼吸过后，他重新抬起头。

面色冷静到生硬，给出的答案也是如出一辙：“我认为人死如灯灭。

我不信灵魂，也不信鬼神。

死了就是死了，彻底消失了。”

在场的选手没想到古津会是这样的答案。

一时间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

向三忘闻言也是皱起了眉头，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储星云拿开了放在周斯人手上的手。

他彻底转过身来，望着古津的眼睛道：“我也不信。

不信灵魂，不信鬼神。

我信物理。

人是由原子，组成。死后，会变回原子。

所以，人死如灯灭，我也觉得。

但是，灭的是肉身。

原子，是自由的。”

古津看着储星云的眼睛，一时没能开口。

而储星云却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开关，他的话突然流利起来。

虽然语序和用词还有问题，但都不耽误听者的理解。

“如果，我是死人。

我不用，任何人处理我。

死了就是死了，结束了。

但是，变成原子，我也自由了。

会帮爷爷忙，是因为，人和人，不同认知。

我尊重他的想法，愿意完成他的愿望。

如果是我死，是不用的。”

“但我，如果是活人。

我记得死人，他就没有真的消失。

他的一个，碎片，还活在我身上。”

说完这话，储星云转回身来，看着向三忘继续道：

“这两年，我在医院学到最多的。

是，接受。

接受，别人会死。

接受，自己会死。

14岁开始，每年生日，我会拍一张照片。

如果，我死在，这一岁。

这张照片，就是我的遗照。

如果，我活到下一岁，那就再拍一张。

接受自己，总会一天，会死。

我会想，我要怎么活着。

我想尝试和体验，活着的感觉。

我想，活着，像随时会死一样。”

储星云的声音落下后。

课堂上陷入了一片安静。

谁都没有说话。

选手们看着储星云。

少年依旧是那张好看的、稚气未脱的脸。

现在却是完全不同的面貌。

古津看着储星云的背影。

他的双手暗暗地攥成拳握紧，压抑着心中的情绪。

只一双眼睛暴露在镜头下，闪烁着不停变幻的目光。

虽然储星云的手已经拿开了。

但是周斯人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动作。

手上的余热已经散去，只留恍若未消的触感。

他仰头注视着储星云。

这个人，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已经呈现了好几种样子。

每一种都是意料之外，但又好像情理之中。

就是，周斯人无法想象，他会是这个样子。

但是他是什么样子，好像又都不奇怪。

对周斯人来说，他不是别人。

他什么样子都好。

他就是储星云，仅此而已。

观看直播的观众也安静下来。

直到过了挺久，才有一条弹幕弱弱发声：

【不是。

他不是妖精吧？

他不是才十六岁吗？

为什么拥有这么苍老的灵魂？】

还是储星云自己打破了这种沉默的氛围。

他像是才想起来，突然又补了一句：“还学到了，护理知识。

护工证，不难考。”

这话过于无厘头，有选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宇宙是最会捧弟弟的场的，他接话道：“这么厉害？能护理我吗？”

储星云欣然点头，笑道：“能给你伺候走。”

宇宙：……

宇宙当场表演了一个笑容逐渐消失。

储星云的地狱笑话，引得哄堂大笑。

国风组的几名选手笑得格外欢。

因为他们知道，这种话一定是宇宙教的。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课堂的气氛再一次被扭转。

焦点都转移到了宇宙身上。

从头到尾掌控节奏的储星云，再一次隐于幕后。

只是对着镜头，静静笑着。

作者有话要说：宇宙：又是工具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