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萤火城内城区就那么点街道，但小鹿和黑猫有一半的时间都花在迷路上——因为走不了大路，经常走着走着就走进死胡同。

黑猫嗷呜道：“我就是只两个月大的小猫，你不能指望我会背萤火城的地图！我的主人根本没带我出过门，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楼顶，还是为了晒被子！”

小鹿说：“难怪你会飞檐走壁。”

黑猫：“我权当你在夸我。”

一路避开巡逻军队，穿梭于楼缝间，几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达内城区东北角，这里只有一栋建筑。

不同于摇篮的白色，这栋建筑通体由玻璃打造，大概两三层高，横宽只有二三十米，面积看上去并不大。

天空是灰色的，分不清白天黑夜。

他踏上台阶，从宽阔的大门进入。大厅里亮着灯，是打通了所有楼层的挑高，透过头顶的透明玻璃，还能看到天空。

整个大厅，只有中间的一块石碑。

石碑大概三米多高，上面却没有任何凿痕。

黑猫撒开爪四周跑跑看看，回来说：“朋友，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小鹿还在打量石碑，问：“什么地方？”

黑猫说：“博物馆！”

小鹿并不认同：“可这里也太空了，石碑上还没有文字。还有那个叫布克斯的人在哪？”

忽然，面前的石碑发出异样的光芒，一瞬间笼罩住他们。小鹿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变化——空荡荡的大厅的四周，书架拔地而起，垂直生长，直到高耸入云，连接到最顶端。

空中还漂浮着各式各样的书籍，厚厚的，摊开的，书页随风快速翻动，认不得的语言讲述着不知是历史还是故事……

黑猫惊叹道：“是全息投影！”

小鹿也发现了，在这宏伟壮阔的一排排书架后面，仍是他们进来看到的大厅，只是不仔细看发现不了端倪。

在石碑旁，款款而来一位少女。

那少女向他们鞠躬：“欢迎来到萤火城图书馆，我是图书管理员不可思议。”

小鹿双眼微瞪：“我记错你的名字了？”

少女眨着眼笑嘻嘻：“哪里有对，哪里又有错？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因为你这张漂亮的脸，就算你叫我老婆也行，我很乐意。”

“咳咳！”小鹿被这么直白的撩拨吓到。

少女毫不在意：“我刚刚听到你在呼唤我，所以我就来啦。要知道这破地方我一个人待了多久！我申请了多少次给我配一只机器宠物，他们，那群铁石心肠的人类，不同意！说我在待机状态下是感觉不到寂寞的！听听都是什么混账话！？”

她穿着蓬蓬裙，卷曲的双马尾随着她说话的动作一晃一晃，她绕到小鹿身旁，想要触碰小鹿，但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收起双手。

少女高呼：“还好你来了！我漂亮的老婆，你叫什么名字？”

小鹿答：“鹿呦。”

少女眼前一亮：“呦呦鹿鸣，我喜欢你的名字。”

周围的书架居然随着少女的欢呼雀跃，开始闪烁梦幻的粉紫色，让这一切像梦境般迷幻。

小鹿摇了摇头，清醒过来：“不……布克……”他换了好几个称呼，最后说：“姐姐，是上将让我来找你的。”

少女皱起眉头想了想：“上将？什么上将？”

一旁的黑猫本来在和漂浮着的书本玩耍，闻言立马插话道：“就是那个说起话来声音很好听但内容不好听的拿着把枪城里城外走一圈谁见了都得低头哈腰的傲气包上将。”

小鹿惊讶：“你昨天不是这套形容词？”

黑猫：“只能怪我的主人把我的吐槽装逼点数点满了！”

少女被逗得咯咯笑：“哈哈哈哈哈，邢濯吗？他都是上将了呀，升的那么快！上次见他……还是上次来着。”

“我怎么感觉我可能找错了。”小鹿担忧地看了看四周。

“不不不，别走。”少女虚晃着手假装拉住他，“姐姐我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古往今来没有能问倒我的，他既然让你来这，想必是你有问题需要解答。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就让姐姐我，来当你的颜如玉吧——”

说话间，少女浑身化成虚幻的信号碎片，在几秒内重新组装，蓬蓬裙变成了黑裤子，身上是一套小西装，戴着副眼镜，很有学者的模样。

小鹿和黑猫面面相觑。

黑猫想了想说：“我觉得他更需要一张萤火城的地图。”

“萤火城这样巴掌大的地方还要地图？”她满脸不可置信，“你难道还会迷路吗？”

小鹿如实说：“我才来萤火城两天。”

管理员诧异地看他的脸，终于从那对鹿角上恍然大悟：“你被感染了。我就说你那么漂亮，肯定不是萤火城的人。萤火城的人都是精明鬼，面由心生，他们都丑。”

小鹿却忽然想到，既然管理员无所不知，邢濯或许真是让他过来找答案的——找如何治好他身体里的病毒，再重新变回小鹿的办法。

于是小鹿问：“你知道感染？你有办法解决我身体里的病毒吗？我想重新变回鹿……”

管理员更诧异：“变回鹿？”

小鹿点点头。

黑猫嗷呜一声：“是的，你眼前这位并不是你老婆的漂亮男人其实是从一头鹿变成人的，他来自近一百公里外的ara森林。”

管理员震惊地绕着小鹿转了好几圈。

她说：“……ara森林，等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紧接着，她一挥手，周围书架上的书都抖动了起来，片刻，一本半个手臂大的书飞到她的掌心——《玄而又玄的古怪传说》。

“哦，在这！”管理员打了个响指，周围的投影瞬间变幻，梦幻粉紫退场，重新刷上的是深绿色的背景，他们的眼前，一片被毒瘴笼罩的森林赫然屹立。

“这里……这是……”小鹿惊讶地四处看，“这和我的森林好像！”

“当然，萤火城的全息投影技术非常先进，你不仅可以看到闻到，还能摸到！”管理员伸出手，从地上揪起一根小草，放在嘴边一吹，小草摇摇晃晃地又落了回去。

小鹿不可思议地学她，抚摸着那些草。

虽然没有真实的触感，但那片草随着他的动作，纷纷压弯了腰肢，就像他还在森林时那样。他险些要落泪。

管理员翻到书本某一页，自顾自说：“海洋的污染持续了近千年，最开始是生活垃圾、废水，后来是石油开采等等。人类觉得大自然总有办法平衡——那是没错，可凡事都有限度。

“大约三百年前，为争夺领土资源，意外导致海底原油泄露，海洋彻底被高度污染。那时候沿海居住的生物大多都死了。还幸存的人类就搬到内陆，靠近彼时面积最大最干净的ara森林，重新开始生活。”

她说的时候，眼前的景象随书中的内容变化。

翻滚的海水一波接一波，浪花的泡泡好像沸腾的毒水，每一次退潮，海岸上都会出现各种鱼类的骨头，全都死去多时。

小鹿触目惊心，甚至不自觉倒退几步，害怕下一波海浪会带上来更令他难过的东西。

“沿海的污染持续了一百年，才有一批人类提倡清洁能源，也就是稳定可控的核聚变，但那非常难实现——人类几乎倾尽所有。在此之前，大部分的能源来源于核裂变，别看只有一字之差，后果却天差地别。

“插句题外话，人类为了创造清洁能源而制造污染，这算是一种蛇咬尾式的自杀吧？挺可笑的。”

小鹿听得云里雾里，但好在实景投影帮助他理解。

四周的场景已经变成各类工厂，其中就包括核电站——利用核裂变产生电能供给人类使用。

那些高耸的烟囱里滚起浓浓黑烟，无数的废水从粗大的排水管里流向湖泊，流向大海——是已经变成垃圾场的大海，是刚刚每一波浪潮都能卷出一堆鱼骨的大海。

管理员叹息：“大海承受不了人类肆无忌惮的倒垃圾，最后，海水倒灌，侵蚀地下水。喝了被污染的地下水的人们体内生出病毒，丧失神志，成了可怕的变异人。那持续了大概有半年的时间，直到军队将这群人全部杀死后，才算断绝了变异病毒的蔓延。”

四周有变化了。

小鹿被一群满脸污垢的人群包围，他们个个衣衫褴褛，狰狞着表情扭曲着脸，龇牙咧嘴好像一头野兽，伸着发黑的手，朝他扑来。

他吓得赶紧躲开，但那只是投影，只是真实的可怕。

那些变异人互相啃食着，血肉在齿间模糊，最后城市沦陷了。

“巨量的尸体没法处理，就堆在ara森林外，大火烧了很久，甚至差点把森林烧掉。在那之后，ara森林就变了，它的四周开始生出毒瘴，有人说那是死去的鬼魂怨气太重，逗留在森林周围，不愿离去。

“还有人说，ara森林里其实关着一只上古神兽，人类作恶多端，杀戮惊醒了神兽，它诅咒每个靠近森林的人类。两百年来，再也没人活着从ara森林出来。”

全息投影忽然化成一阵电子碎片，消失在空气中。四周恢复了冰冷的空旷，眼前的石碑闪过黯淡的光。

他们身后，有许多脚步声，包围了过来。

有人说：“鹿呦，我们又见面了。”

小鹿猛地转身，看到巴纳德半笑不笑的诡异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