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变成一片大火，黑烟笼罩整个天空，在火焰燃烧起的热气中，背景里的森林扭曲成一副模糊的油画。

小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消化着刚刚听到的故事。

管理员笑咯咯地说：“你和那位上将一样，听完都傻了。他真的很相信这些传说，还说要当ara森林的探险者。”

小鹿却说：“我真记得两百年前，森林外的确有一场大火。”

管理员惊讶：“敢问您高龄？”

“不到五百岁吧。”

“不到？吧？！你知道曾经人类最高也就一百三十来岁，而现在的环境下能活过六十就很不错了！”

小鹿知她所言不假，来萤火城后他明里暗里见过很多人，不过如果那是仿真人就难说，但的确是没有几个看上去年龄大的。

可年龄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概念，他就算活了五百年，仍无知无觉。

管理员暗自缓气：“没事，见怪不怪！得允许长得漂亮的老婆背景有点神话色彩！让我们说回那个上将——哦邢濯，那孩子听完非常当真。后来萤火城里就有‘森林里住着神兽’的说法，应该是他传出去的。”

小鹿怎么也没想到，谣言的源头竟然是一丝不苟的上将。

他好奇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转眼，管理员又换了套衣服，是带闪点的白色长裙，在背景变成书房的投影下流动。女孩子总是喜欢漂亮衣服。

她说：“这我得想想，毕竟我真的有太久没见他了。不过不用担心，我见过的人也不多，很快就能想起来。”

她在‘书房’找了张椅子坐，小鹿就坐在她旁边的地板上。她挥挥手，书架上的书一本本飞了出来，绕着她围成一圈打转。

“啊这些都是他喜欢看的书。”管理员伸手抚摸着书页，“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来图书馆看书。他是这几十年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而一直坚持来的，只有他一个。”

“他来的时候很安静，就在角落里，也不要花里胡哨的投影——讲真的我觉得不花，挺有氛围的不是吗？”管理员顿了顿，“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在了，我看着他长大的，一直到十六七岁，听说他参军了。每个成年男人都要参军，从那以后他就来的少了。”

“我也习惯啦，反正人来人往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管理员从手边变出一壶茶，独自喝了起来。

小鹿觉得，在眼前虚拟投影构造出的世界里，她很自由。

管理员温柔地看着他：“我不知该如何帮你，但我觉得我还是很有用的——我是指这些书籍，它们可是因人类文明而产生的无价之宝。老婆，只要你需要，我会毫无保留地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小鹿很感动，可他除了想让自己变回鹿以外，也没有别的所求。

黑猫则说：“地图，地图！老伙计，要逃出萤火城，起码得有张地图吧！不然就我们的路痴行为，迟早要自投罗网！”

管理员好奇：“你们要逃出萤火城，为什么？”

小鹿解释：“我来这只是因为上将答应我可以治好我的病毒，让我重新变回鹿。但目前情况有些复杂，那位叫巴纳德的统帅想要我身上的能力，以他的狠心程度，我觉得他不介意把我杀了再拆解研究。”

管理员摇摇头：“巴纳德的确干得出来。”

小鹿说：“所以，我不懂上将和巴纳德是否是一伙的——来你这之前我也想过你可能，但还是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邢濯给他一种可以信任的错觉，在森林的月光下见到的第一面起，小鹿就注定了有此一遭“劫难”。

管理员说：“你可以放心，我和巴纳德绝对不可能是一伙的！都是因为他，图书馆才会变成如今这样门可罗雀。但我刚刚想到一种可能，邢濯让你来找我，或许是想让我帮助你离开萤火城。”

小鹿诧异道：“为什么？他……”

管理员说：“邢濯不是个坏人，但巴纳德绝对坏透了。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但巴纳德要针对你的话，邢濯大概也没办法阻止。他曾经在我这藏了一个东西，那是一张地图……”

忽然，周围的投影化成电子碎片，消失在空气中。四周恢复了冰冷的空旷，眼前的石碑重现，管理员也变成了石碑上的图画。

他的身后，有许多脚步声包围过来。

有人说：“鹿呦，我们又见面了。”

“巴纳德！！”石碑上的管理员大喊，“你发什么疯，把我放出来！”她变回了最初少女的模样，抬起一只脚就开始踹屏幕。

巴纳德啧啧摇头：“你安静点吧，我和老朋友叙旧呢。”

说罢，石碑被静音，只剩下少女愤怒地捶打屏幕。

小鹿转身，看到来的一群人。并不是他在天台上看到的，也就是说昨晚追杀他们的并不是巴纳德。难道萤火城里还有第三股势力？这是有可能的吗？他惊觉自己可能踏入了一个旋涡。

“你是怎么知道我这这里的？”小鹿拿出刀，对着巴纳德，尽管那构不成威胁。但这的确令人费解，图书馆的地理位置很偏僻，

忽然，周围强光一闪，少女从石碑中挣脱出来，摔倒在地上。

巴纳德很惊讶：“你真让我不可思议。”

少女说：“图书馆连接云端的端口全被我切断了，你不可能通过监控看到这里的情况！你真是太霸道了！因为你的专政，不允许学生接受历史教育，他们只知道你的丰功伟绩，只知道为萤火城肝脑涂地——”

巴纳德打断道：“都是为了萤火城的稳定发展！他们学那么多知识有什么用？现在人类的困境难道不是生存吗？”

少女骂道：“那是为了你的自私自利！！别再为你的自私找冠冕堂皇的借口了好吗！已经没人会来图书馆看书了！他们甚至不知道，祖先们给他们留了多宝贵的遗产！都是因为你这样自私的统治者！”

“从摇篮的基因择优，到教育封锁，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少女像是捅开了什么开关，滔滔不绝地骂，“你培养出的是能为萤火城稳定发展做贡献的精英吗？不，不是，你养出的是一群冷血无情的杀手！”

砰——

巴纳德愤怒地关闭图书馆的电源，少女消失成电子碎片，像荧光点点，最后也看不见了。

整个场馆暗了下来。

小鹿悄悄地往后想要逃走。

巴纳德冷声道：“捉活的。”

周围一群人精准无误地朝小鹿扑过去。

小鹿这才发觉，他的鹿角暴露了他的动作！真该死！可是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挥刀防御。

黑猫跳到他肩上，大喊：“小心！”

忽然，猫爪变成了黑乎乎的枪管，砰砰砰砰——发射出闪着光的子弹，打中了几个近身的小兵。

因为下令捉活的，巴纳德那边没敢用兵器，没想到黑猫先用上了。一时间，小鹿占了上风。

黑猫说：“我帅吧！”

小鹿夸：“太帅了！！”

“但我有一件事刚刚想明白。”

“什么？”

“可能……可能是我暴露了你的位置。”

小鹿闻言一顿，险些被小兵打到。他急速转身，刀刃划破黑暗，割开小兵的手臂，对方嗷叫一声退开。

“管理员刚刚说云端，其实，我一直连接着云端。”黑猫解释，“本来是为了通信方便，所有仿真宠物默认开启连接，但如果，云端背后，其实一直被人操控着呢？”

小鹿在这须臾间全明白了。

在摇篮，那些焚烧工人是仿真人没错，邢濯删掉了他们的记忆体没错——但如果从一开始，他们的眼睛就已经是监控镜头了呢？

那么多的仿真人，他们无知无觉，无辜地构成了萤火城监控网络中的一环。

难怪他总觉得萤火城很压抑，这一切的源头终于找到了。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被“巴纳德规矩”给钉死在框架里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隐形的眼睛监视着，他们只能成长为“巴纳德式精英”，他们看似是个人类，实则和仿真人没有任何区别。

“好吧，巴纳德果然是坏透了。”小鹿闷闷道，“但现在要紧的是我不能被他抓到，可是我真的好饿，快撑不住了……”

黑猫说：“听我说老伙计，我很喜欢你说的那片森林，所以一会你要见机行事，我会吸引他们的火力。”

小鹿皱眉：“什么意思？”

黑猫扯着嗓子喵呜了一声：“你明白的。”

随后，黑猫的皮毛全都炸开，露出了内里的钢结构，然后展开变成了半人高的机器人，从枪管里喷出火焰，照亮整个场馆。

它疯狂地旋转着身体，火焰托马斯回旋，劝退了所有妄图上前的小兵。巴纳德举起枪，无情的子弹密密麻麻扫射，很快黑猫的身体被打成筛子，火焰也渐渐熄灭了。

小鹿跑了。

巴纳德气到跳脚，狠狠地踩着黑猫的尸体——尽管那只是一堆散架断裂的钢条。它的内脏零件崩裂一地，没有血的杀戮，没有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