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尔觉得韩劭这个营地的位置选的刚刚好，虽然在河流下游，生活用水的质量很难保障，但高功率的净水机解决了这个顾虑——大概也是韩劭一早就考虑好的——这里位于三个大型定居地的交界处，南边是一片针叶林山地，如果遇到袭击可以很轻松的凭借地形周旋，往东不远是可以当成狩猎场的广袤平原，有不少大型的哺乳动物在那里游荡。
韩劭说的放松，也不过就是带着赛尔过来打猎，虽然狩猎从各种角度来说都是这个时代生活的必需，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韩劭并不需要亲自狩猎以保证食物的充足，所以这项活动对他来说便成了娱乐。
“会觉得无聊吗？”韩劭一边调试着□□一边说，“你应该无法理解从这种原始谋生活动里获取娱乐的概念吧？”
“不会哦，狩猎和种植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非常高级的游戏呢。”赛尔挑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单手拖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韩劭，“嗯……说是游戏好像有点太过不严肃了，不过狩猎向来都是贵族的游戏，哪怕发展到高等星际文明，依旧会有腰缠万贯的贵族们乘坐飞船到偏远的星际用原始的武器狩猎呢——我想这大概源于本能吧。”
“本能？”韩劭看了他一眼，“对食物的本能？还是对杀戮的本能？”
“都有一点。”赛尔说，“不过我更倾向于认为这种本能是智慧生物对动物性的渴望。从收获食物里获得的快感是最单纯和原始的，是精神和□□的双重满足，可以说是神明给予众生的恩赐。所以即使物质无比充足，人们也无法摆脱依靠狩猎或者种植来寻回这种快乐的冲动。”
“但文明越是发展，这样的快乐越是遥远，人类的文明——毕竟是是一支开弓就无法回头的箭，只能朝着没有神明眷顾的那条路一刻不停的走。”
韩劭一边听着赛尔的话，一边缓慢的端起枪。
不远处有一群正在低头吃草的山地绵羊，慢吞吞的嚼着草根，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
“这样有用吗？”
“安慰而已。”赛尔说，“文明的尽头往往是空虚，除非——”
赛尔说道一半忽然停下了，他意识到自己不该和一个低维生物透露关于这个宇宙最核心的秘密，哪怕他是如此的特殊，但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说难听点，说是残酷的诅咒也不为过。
“不过你现在还是能从这种活动里找到不少乐趣的。”赛尔笑着说。
韩劭似有似无的应了一声，似乎全神贯注的看着自己的猎物，并没有在意赛尔在说什么。
一声沉闷的枪响划破冷寂的空气，猎物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
“我喜欢烤羊肉。”赛尔高兴的站起来，“绵羊这个季节的毛也很柔软，我正好需要一个新的枕头。”
自己还真是养了一个什么都不干只想混吃享乐的家伙啊。
韩劭在心里低声感叹了一句，嘴角却不自觉涌出笑意，“想要枕头就自己动手，不要指望我会帮忙。”
而赛尔压根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已经欢快的跑过去查看自己的猎物了。
虽然说着不会帮忙，但韩劭还是帮手足无措的神明把羊毛剪下来整理好，屠宰和烹饪这样的事自然不可能指望神明帮忙，赛尔光是闻道血腥味眉头就已经皱成一团了。
但不管怎么样，羊肉的味道还是要比鹿肉香得多的，新鲜的羊肉又嫩又鲜，几乎闻不到膻味，冬季囤积的脂肪肥厚，稍微烤一下就滋滋冒油。
赛尔现在已经对肉的成熟度有一点经验了，韩劭刚把烤好的羊腿切开一道刀口，看了赛尔一眼，赛尔就很及时的张开了嘴。
韩劭切了一小块羊肉送到了他嘴边。
“好吃吗？”
赛尔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不停点头，但等到把嘴里的肉吃完之后，对韩劭说，“我刚刚看到了一丛百里香，你可以摘一点过来。”
“嗯？在哪？”
“就在那边的树丛下面。”赛尔笑着说，“很大一片哦，我们可以带一点回去。”
很需求量更大的绿叶蔬菜相比，这样的香料植物实在没什么竞争力，不过既然赛尔提了，他也顺手摘了一点带回来，等回到火堆旁的的时候，赛尔已经把烤好的羊肉用刀切开分好。
“喏，你也尝一尝。”赛尔用刀尖插了一块羊肉递到他嘴边。
刀身上反射出来的光让韩劭全身下意识的紧绷起来，一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所有声音都渐渐远去，四周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都被无限的放大，韩劭看到一只瓢虫从远处的树丛里振翅飞向天空，一阵风从遥远的地方慢慢吹过来。
“先把刀放下，赛尔。”韩劭低声说。
这可不是什么让人愉悦的感受，哪怕面对的是无害的神明也一样。
赛尔立刻收起了匕首。
等到韩劭收起一身恐怖的杀意，坐到火堆旁边时，赛尔才把还冒着热气的羊肉递给他。
因为不想破坏游戏体验所以一直没有调取过韩劭的背景资料是不是有点自作聪明了呢。
赛尔看着韩劭的侧脸和他深不见底的漆黑色的眼睛，默默的想，今天回去一定要弄清楚韩劭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
这个世界对赛尔来说是一个庞大的资料库，他可以随时查看这个宇宙宏观和微观的信息，从宇宙起源到某颗星球上的生物进化谱系，但因为那些“空白点”的影响，他下载资料的速度格外缓慢，而且还会有很多空缺。
所谓全知全能的神明——全能已经不可能做到了，现在全知与否也有待商榷，简直和废物没什么区别呢。
赛尔在心里不甚在意的评价着，然后点开韩劭的资料。
来吧，让我看一下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哎？
哎哎哎？
为什么看不到？出什么bug了吗？
赛尔疑惑地盯着空白的资料页面，但不管怎么看，上面都没有任何关于韩劭的信息，他有些怀疑资料调取出了什么问题，奇怪的翻到下一页，吉安娜的生平立刻出现在赛尔眼前，那是相当简洁的介绍，赛尔也懒得点开细看，扫了一眼就略过去，重新翻了回去。
……
偏偏韩劭的部分丢失了！是什么不让我查攻略的反作弊系统吗？！
赛尔愤怒的把资料关上，坐在车厢里抱着梅芙特生闷气。
梅芙特正在啃赛尔带回来的羊骨头，忽然被强行拉开，只能念念不舍的盯着自己的骨头，偷偷用后腿扒拉着地毯，企图把骨头弄到嘴边来。
话说韩劭不是说安排完下个月的值班就过来吗？怎么这么慢啊。
赛尔一边想着，一边悄悄地推开了车厢门，立刻就看到韩劭站在不远处的营帐边，侧着脸和吉安娜说着些什么。
又是吉安娜！到底有什么好聊的，天天都在说说说！
赛尔微微眯起眼，想听一听他们在聊些什么，忽然看到韩劭朝着这边走过来，立刻关上车门，重新把梅芙特抱回怀里。
刚刚重新摸到骨头还没来得及啃的梅芙特表示神明大人真的非常烦。
*
“在生气？”韩劭看着赛尔的表情，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他虽然依旧总是不明白赛尔突然情绪变化的理由，但神明的情绪波动还是非常明显的，所有心思都挂在脸上，韩劭一眼就能看出来。
准确的说，这脸色就是挂给我看的吧。
韩劭嘴角不自觉泛起笑意，轻声问道，“又怎么了？”
“跟我说说你的过去吧，韩劭。”赛尔开门见山的说。
韩劭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是听说了什么吗？”
“……没有。”赛尔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摇头否认。
他并不是怯懦无能的神明，也不该对三维生物产生什么多余的情感，但每次看到韩劭的脸色，他就下意识的觉得恐惧。
韩劭也注意到了这件事，稍微放缓了语气，但声音依旧比平时冷淡，“你为什么会忽然想问这个？”
“我好奇嘛，毕竟你是我创造出来的啊。”赛尔笑着说，他松开手，梅芙特没了束缚，立刻挣脱赛尔的怀抱扑住自己还没啃完的骨头，也把位子腾给了韩劭。
韩劭只好坐到他旁边。
地毯是柔软的羊毛织成的，非常舒适，房间里灯光很暗，但温暖安逸，赛尔身上散发着好闻的味道，每一次韩劭靠近赛尔，都觉得自己走进了一场与世隔绝的梦，温和，昏黄，宁静，但依旧令人不安。
韩劭明白那样的不安来自于对梦醒之后的恐惧。
“既然我是你创造的，你为什么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呢。”韩劭漫不经心的说。
“……我想听你说嘛。”赛尔眨了眨眼，声音又软又甜。
韩劭盯着他看了一会，觉得神明别的没学会，撒娇这一招倒是越来越熟练了，但不得不承认这让他非常受用，他特地多考虑了一会，然后笑了一声，“我不想说。”
“求你了~”
韩劭笑了出来，刚想说些什么，车厢门忽然被用力推开了，梅芙特立刻警觉地站了起来，看到来的人是吉安娜时，才甩了甩尾巴趴了回去。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谈情说爱了。”吉安娜面无表情的说，“但是那个东西好像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