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劭觉得自己不太可能睡着。

虽然他不打算去外面把赛尔追回来，但只能躺在这里的感觉也太糟糕了，虽然他还是很累，短暂的睡眠并不能弥补前半夜带来的消耗，他只能把责任归咎于不让人省心的神明大人。

至少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可以先等他一会。

帐篷的门被推开了。

“赛尔说他要出去一趟，我觉得我应该过来跟你说一下。”

“他要去哪？”韩劭立刻坐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和那两个小孩说了一句，就朝着营地的东边走了。”可颂说，“哦。那两个孩子是从帕里森的营地过来的，就是之前我们交易过的那个定居点，现在怎么办？那两个孩子已经快不行了。”

“先放下来，如果他们想跑的话，就直接剁了喂狗。”韩劭说完，忽然想起来这里能喂的狗只有梅芙特一只，忽然不想便宜那个蠢货了。

他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站了起来，“我出去走走，你安排一下警戒工作，忙完就睡吧。”

“那帕里森怎么办？”可颂不觉得韩劭会轻易放过算计自己的家伙。

“来日方长，他又跑不了。”韩劭迅速换好衣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营地。

*

深冷的雪原森林被那只巨大的生物摧毁，留下久久未能消散的空白点，赛尔顺着这些零散的空白一路找过去，终于在一片悬崖下面发现了韩劭杀死的巨兽的身体。

赛尔站在悬崖边，看着雪地上留下的拖拽痕迹和大片大片鲜红的血印，断断续续延伸了百米，韩劭应该是把它从那边一路拖了过来，然后推到了悬崖下面。

——他是怎么把这个家伙弄到这里来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赛尔沿着陡峭的崖壁慢慢的落到悬崖深处，很快就找到了巨兽的尸体，和他之前借着月色看到的一样，这是一只古老的史前生物，以体型巨大而著称，在一些没有禁用超大型生物的宇宙里这样的生物常常出现，在生物进化链上留下相当关键的一环。

赛尔手指轻轻触碰着它身上柔软的羽毛，目测了一下它的高度，大概有五十多米——就算抛开自己的限制不谈，哪怕是在原始时期，这样的体积也是很难出现的，更何况随着全球变冷，大型蕨类植物退化，更没有演化出巨型生物的条件，就算有人把它投放在这里，它又靠什么活下去？

明亮的光线从神明指尖飘散开，缓慢的、如同落下的星辰一般，渐渐覆盖了巨兽全身，评估着它每一寸血肉和骨骼。

是规则吗？

设定了某些生物不会死亡的法则，所以无法被杀死——是非常霸道的管理者权限，如果生物群庞大，甚至足以让这个世界崩塌，但面前的巨兽显然还没有到这样一个级别。

赛尔顺着它巨大的脖颈，抚摸着它和庞大的身体相比显得小巧的头颅，两个发着光的蓝点吸引了他的注意。

纳米机器。

赛尔微微皱眉。

这大概就是让这个生物活下来的关键。

是这个星球的文明还要发展数万年才有可能达到的科技水平的产物，与其说是纳米机器人，不如说是一种人造的共生生物，把它注射进生物体内，它们会缓慢的修复□□的损伤，调整骨骼和肌肉的状态，甚至让断肢重新生长，逆转生理年龄。唯一的副作用是必须定期注射，否则会引发神经系统的混乱，陷入疯狂。

高等文明把它称为“魔鬼的礼物”，殊不知人类文明进化到那种阶段，早就不是神明可以随心干涉的了。

哪另一颗蓝点是什么呢？

塞尔微微弯下身子，想要确认清楚，忽然，一道明亮的光从崖顶上照过来。

韩劭！

赛尔立刻贴近崖壁躲开韩劭手中的手电筒，他看着那道光在自己面前不断闪过，似乎非常怀疑自己就在这附近，过了好久，韩劭才慢慢离开。

下雪的夜里，那脚步声听上去非常安静，韩劭走的比平时慢了很多，赛尔不知道他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失望。

直到再也听不到那样的脚步声，赛尔才慢慢地蹲下来，他看着洁白的雪地，心里五味杂陈，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回到巨兽身边，看清那个蓝点的真面目。

那是韩劭射出的子弹。

赛尔把那颗子弹塞进口袋里。

那是一颗平平无奇的子弹，却精准的摧毁了纳米机器的核心，让这个早就该寿终正寝的怪物顷刻间死去。

赛尔不觉得这是什么巧合，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韩劭是怎么做到的，哪怕是自己，如果不近距离接触这个巨兽，也很难察觉它身上藏着魔鬼。

也许正是因为不想被发现，他才把这个怪物扔到这里，不许自己出来查看情况。

赛尔顺着悬崖重新回到崖顶，拍了拍身上的落雪，然后想起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从那几个孩子口中问出了这只巨兽的巢穴，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去哪里看一看，至少，可以把这个当成敷衍韩劭的借口，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了。

*

天空渐渐亮了起来，遥远的日光照在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温度，韩劭不太清楚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疲惫，他靠在回营地不远的树下茫然的看着渐渐落下去的星辰，困意不断麻木着他的神经，让他对外界的反应越来越低，但偏偏没办法闭上眼睛。

直到赛尔从遥远的雪原另一端走过来，一直到站在他面前时，韩劭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在这？你在等我吗？”赛尔有些着急的叫出来，也顾不上自己手上抱着的东西，把韩劭从雪地上拉起来。

“冷不冷？没有受伤吧？”

赛尔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韩劭就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什么都不想听，咬紧牙关说了一声，“闭嘴。”

“好好好，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韩劭的脸色实在太差了，差的让赛尔心慌的厉害，他被韩劭有些粗暴的抓住手腕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挣脱韩劭，转回去抱住自己捡来的蛋才重新跟上他。

韩劭确实太累了，不然肯定抓着自己不放的。赛尔想着，在韩劭开口询问之前连忙说，“我回去就和你解释。”

韩劭大脑一片混乱，被赛尔这样一打岔，连自己想问什么都忘了，只听到赛尔说了回去两个字，抓着他的手腕，很快就把他带回到营地里。

天刚刚亮起没多久，营地还是安静的，除了负责巡逻的队员外什么人都没有，韩劭拎着赛尔把他塞回帐篷里，盯着他半晌都没有说话。

“该睡觉了。”赛尔把蛋随手放到帐篷旁边，那是三个有些灰色斑点的巨大鸟蛋，韩劭现在大脑一片混沌，甚至没有意识思考这个鸟蛋为什么这么大这样的问题。

赛尔看韩劭没有动静，索性把他按到了床上坐下。

“快点，把眼睛闭上。”

“我没关系。”韩劭这才反应过来，低声对他说。

他的体能远没到极限，只是这种程度的缺乏睡眠对他来说影响不大，他之所以这么累，主要还是因为前半夜的狩猎，那不是可以依靠睡眠解决的问题，但神明显然不想听他的借口，伸手就要去脱他的衣服。

韩劭也只好任由赛尔动手，等到赛尔把他的外套脱掉，挂到旁边的衣架上时，忽然笑了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赛尔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不是说了很快就回来吗？你非得去找我干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要去哪，而且打算等睡好了再收拾你。

韩劭在心里想。

但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把赛尔吓跑，毕竟现在可没什么精力再把他拎回来。

韩劭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稍微清醒了一些，然后拍开了赛尔的手，很快把自己的外衣脱掉。

“别折腾了，陪我睡一会。”

说完，他也不管赛尔有没有同意，就把他的外袍一把扯了下来，拉进被子里。

你还是没那么清醒的时候比较好。

赛尔头被蒙进被子里，折腾了半天才让自己露出头来，喘了口气，对着已经睡着的韩劭在心里抱怨。

一旦稍微清醒一点就会变成□□的混蛋，真是让人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