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顾凯迷茫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个晃动的迷糊小点，这个小点在慢慢地走近了，越来越大，直到圆点之中渐渐显现出了一个人影。
是许衍来了。
他的身后是缓缓上升的太阳，正随着许衍向前走动的脚步也正在慢慢的往上升起。
那个人，沐浴着太阳的光辉，携着那一缕缕的朝阳朝顾凯走来，他是鲜活的，他是热的。
顾凯脑海中的阴暗和疯魔瞬间消散了，那一瞬间所有的痛苦都随着阳光的到来而消散，而站在漩涡中的顾凯也站定了下来。
期盼已久的事情。
顾凯终于等到了。
待许衍走近的时候，看到大石头上呆呆地坐着一个人盯着自己，被吓了一跳。但是看清是顾凯之后，内心有一丝的小小的欢喜，对顾凯说道：“你怎么这么早啊。”
“早上好，是在等你一起上学呢，小许老师。”顾凯歪了歪头，对着许衍笑了，阳光铺洒在顾凯的脸上，让这张还显得很童稚的脸有了一丝异样的成熟，那深埋眼底的痛苦就随光而去吧。
“那走吧。”许衍也别过了脸，但是可以看到他开心的弯了弯嘴角，直到那嘴角的酒窝盛满了朝阳的光辉。第一次有人等自己一起上学呢。
内心敏感的小孩子的心是非常单纯的，你对他好，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你对他不好，他也清清楚楚的。
两人迎着朝阳，往学校走去，路上是偶尔的鸟鸣声，和顾凯时不时的传来的：“小许老师，昨天老张说的那道题，为什么在这里加辅助线啊？”
“因为在这里加了之后，就构成一个直角三角形，然后...”
“哎对了，小许老师，我分不清过去完成时和过去时啊。”
“你只要找到关键的时态词，然后....”
“小许老师....”
“嗯？”
“没事，就想叫叫你，你不会嫌我烦吧。”
“不会的。”
“谢谢小许老师，你真是个好人。”
而那边的小许老师的脸微微有点发热，心想，还没有人说过我是好人呢。
课间休息的时候，班主任老张把顾凯叫走了，把他昨天在课堂上的表现一顿批评，还威胁顾凯说要是再不好好学习，或者再打扰许衍的话就准备不让他们两再做同桌了。
然后在顾凯再三保证和肯定一定好好学习，声泪俱下地表示下次绝不再犯错下才放他走。
正当顾凯准备回教室的时候，远远看到旁边教学楼后面有几个熟悉的身影，三个人围着一个弱小的身影，那个身影的主人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甚至说得上是有点冷漠。
而旁边的三个人围着这个身影大声喊道：“没人要的小孩，捡来的垃圾，小垃圾，没人要，克爸克妈又克死了自己奶奶哈哈哈哈哈哈大克星，扫把星哈哈哈”
那放声的嘲笑充满了恶意，就像是在用塑料玩具刀在一刀刀凌迟一只幼兔一样，一刀一个血痕，却不致命，但数次都朝着一个地方一刀又一刀，终究会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直到最后，这把塑料刀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直接插进兔子的心脏，一刀致命。
顾凯听到他们说的话气急了，连忙冲了上去，用了最大的力气一把踹开最前面那个肉墩墩的身影。
“你们三个狗日的杂种再把刚刚的话说一遍。”顾凯认出来了，这三个就是当时的三个人。
想到这里，顾凯的脸上瞬间覆盖了冰雪般的寒冷和深沉阴狠，恶狠狠的盯着这三个人。
这三个小孩看到顾凯脸色瞬间变了之后，那想要千刀万剐了他们眼神让这三个小孩有一丝畏怯。
但是又仗着自己是三个人，为首的那个胖子挪动自己肉墩墩的身体向前一步，抬起头用鼻孔朝着顾凯大声喊道：“说就说，许衍是人家不要捡回来的垃圾，是垃...”话还没说完，顾凯的一个拳头就朝他的脸打了过来，把那个胖子打的往后踉跄了几步之后摔倒在地上。
鲜血顿时从他的鼻子涌了出来，顾凯用了很大的力气，就像是人走到绝境反而会爆发出惊人般的意志一样。
“这么爱垃圾啊，给你吃点垃圾要不要啊。”顾凯说着，拖着黑胖子的身体使劲往垃圾堆的地方拖，然后用力抬起黑胖子的脸塞进垃圾堆里面，然后说：“吃啊，你不是很爱吃垃圾的吗？你吃啊。”一边说一边把黑胖子的头塞进垃圾堆里面。然后手一松，黑胖子就整个躺在垃圾堆里面了。
臭气熏天的垃圾熏得黑胖子犯了恶心。“你他妈竟然敢打老子？”胖子一手捂着鲜血淋漓的鼻子，一手指着顾凯，生气地吼道。
“老子就是专门打狗的，还是那种动不动就乱吠的狗，以后再乱吠老子见一次打一次。不信你试试看。”顾凯盯着他，眼中的阴翳不停地涌动着。那绝对不像是一个初一学生能够表现出来的压迫感。
“你给我等着，你给老子等着。”王胖听到这羞辱人的词之后，气得憋红了脸。
“嗯，我等着，下次直接找我，你再找许衍你试试看，狗都不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亏你还叫二狗，你觉得自己配得上狗这个名字吗？”顾凯蹲在胖子的面前，用手羞辱般地拍了拍胖子红到泛紫的脸，“听清楚了吗？王二狗！”
王二狗一手拍开了顾凯的手，向后挪动着爬了起来，旁边另外已经看呆了的两人立马上前扶着王二狗赶紧离开了。
“没事吧？”顾凯转过身，看着许衍的眼睛，但那眼中已经没有了他早上看见的活力，更多的是冷漠。
“没事。”
“那三个杂种天天胡说八道，下次再乱说我就揍死他们。”顾凯咬着牙说道。
“那他们为什么会胡说八道？其实我知道我不是爷爷家孩子。奶奶也是在我来了之后才去世的。如果没有爷爷，那我不就是没人要的孩子吗？”人前展示出的一身尖刺，在遇到顾凯之后就收敛了起来，还隐约的散发出了悲伤的气息。
“谁说你没人要？”顾凯紧盯着许衍的双眼，双手扣着许衍瘦弱的肩膀，凝视着他。
“我有人要吗？我哪里有人要？你看我活成这样像是有人要的样子吗？我没爸没妈，我就只有一个名义上的爷爷，我想一直守着爷爷，但是我能守多久呢。”许衍眼睛瞬间就红了，眼中的泪水已经凝结在了眼角，但是他一直仰着头看着顾凯，仿佛是不想让那象征着脆弱的泪水流淌下来。
“我要，以后你就把我当你的哥哥，我要你。”顾凯看到许衍脆弱的样子，他内心的疼痛像是海啸一般的涌来，根本无法抑制。
“哥哥？”许衍听到这个话有一丝迷茫。
“嗯，你把我当哥哥，以后我罩着你，你别再说你没人要了，我永远都会要你的。”
“永远吗？”许衍眼中出现了一丝小心翼翼和一丝难以觉察的渴望，也许是对亲情的渴望。因为这些缺乏安全感的人，越是没有什么，就越会极度渴望着这些。
爷爷对许衍好，给予许衍爱，但是爷爷这些年，过得太苦了，他的那些爱也带着苦涩的味道，许衍靠着这些苦涩的爱一直坚持到现在。
自从奶奶走了之后，邻里的闲言碎语越发多，也越发不顾忌许衍的存在。
即使在许衍的面前，他们也会照常说许衍是买来的孩子，是没人要的孩子，是被抛弃的孩子。
村子里其他的孩子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之下，也会追着许衍说他是没人要的孩子。
在很多深夜，许衍也会问自己：“为什么自己会没人要，是不是自己不够好。”
有一次许衍受不了了，问爷爷：“爷爷，我真的是没人要的孩子吗？”
爷爷一愣，不知道许衍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但是他还是仔细地说道：“你虽然不是爷爷的亲孙子，但是你绝对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许衍也会追问，那我的爸爸妈妈呢。
但是爷爷从未回复过这个问题。他只是重复地告诉许衍：你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许衍也会暗示自己，自己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但是，当一百个人说你没人要的时候，也许那一个人的声音并不足以撼动那一百个人的声音。
许衍想相信，但是真实的情况是他无法相信。
因为，太虚无了。他根本感受不到，除了在家，他在外面感受到最多的就是别人的嘲笑，辱骂。
他像是路边的小草，谁都能来踩两脚。有的人是不小心踩到的，但是有些人就是直接朝着踩的。
“真的，永远。”顾凯抬起他那粗糙的手，小心翼翼摸了摸许衍的头。
“把你那大鼻涕擦擦，十几岁的人还哭，丢死人了。”顾凯摸着摸着就揉起了他的头发，直到将一头柔软的头发揉成鸡窝一般才作罢，顾凯看着他哭的红红的眼睛，心里酸涩到了极致。
“我没哭，那是.....那是风迷了眼。”许衍吸了吸鼻子，哽咽地说道。
“嗯，风很大，所以要不要哥哥抱抱？”顾凯开玩笑的朝着许衍张开了双臂。
“我都多大了，哪还要抱！要上课了快走吧。”许衍仿佛是气急了一样，说出了与平时不像的话，也是，这才应该是孩子般的许衍。
“那走吧，小许老师，对了，小许老师。”
“怎么了？”许衍微微偏过了头，看着顾凯，那双红红的眼睛真的很像兔子，但是许衍绝不会再成为被凌虐地兔子。
“是不是要期末考试了啊？”
“是的，下周就期末了啊，你忘了吗？”
“糟糕！”顾凯的头皮像是要炸掉一般，虽说之前已经稍有准备了，但是对待期末还是需要稍微认真一点的，因为他想离许衍近一点。
刚才老张已经警告过他了，如果这次考试再乱考的话，那就不让许衍坐顾凯的同桌了。
“没事的，我可以帮你的。”许衍看着略有毛躁的顾凯，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的抿了起来。
“真的吗？小许老师发善心啦！在此先谢谢小许老师了。”
“不...不用客气的...”
嗯，小许老师脸又红了。
好可爱。
一起回去的时候，许衍并没有注意到顾凯严重深沉的暗色。
他伸出了自己的双手，仿佛看见了自己双手上沾满的血迹。
他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裤脚边上擦了擦。
“手心出汗了吗？”许衍问道。
“嗯，有点热。顾凯看着鲜红的双手，说道。
说着，一只手牵住了顾凯的手，顾凯下意识想要挣脱。
“手脏。”
“哪里脏了？不脏。”
那手冰凉冰凉的，像是冬日的寒冰。
却驱散了满手刺眼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