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经大年三十了，正在家里做饭的许衍却有些心不在焉，呆呆的坐在灶台后面的凳子上，手上的干稻草已经抓着快要五分钟了，却还没有点燃。乌漆嘛黑的锅膛里面放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

明明早上还是难得的晴天，但是接近傍晚的时候，天却又变了色，你说，明明没有人惹它，可是它却为何突然就不高兴了呢？

那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是不是路上出现了什么问题？可是明明走的时候，他保证自己一定会回来的啊？难道他骗了我吗？不会，他肯定不会的。

许衍的眼中开始酸涩了起来，他把顾凯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他相信自己朋友所说的一切，但是他现在还是有些小小的难过和伤心。

拿上了一个火柴，几次摩擦之后才燃起了微小的火苗，火苗靠近干柴火的时候，火焰就变得旺盛了起来。

其实有的人啊，你如果愿意给予一点温暖，他就会燃烧整个自己去释放温暖，但也有的人，就像是那无渊无际又波涛汹涌的大海，一瓢、一碗、一盆甚至是一锅开水融入其中，都不会温暖其一丝一毫。

干枯的稻草带灶台里火旺旺的烧了起来，橘黄色的火光印在许衍的脸上，原本白皙的脸颊也被烘烤的微微泛起了粉色。

不久之后，菜香味从厨房飘荡了出来，勾引着人肚子里的蛔虫。淡淡的说话声也从那个幽暗的屋子里传来，随后又静谧了下来。

农村没有娱乐活动，家里也没有电视，爷爷因为身体不好吃过了饭之后就早早已经上床休息了。

之前几年爷爷身体还好的时候也会守岁，但是现在已经不行了，所以爷爷在和许衍待了一会儿，说了会话之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休息去了。

待爷爷去休息之后，他回到了厨房，拨弄着已经熄灭下去的火苗，零星的火苗还在散发着最后的余温，时不时轻微发出“噼啪—”的声音。

里面还有一个烤红薯，还在微微散发着若隐若现的甜香味，看来这个红薯今天是送不出去了。

许衍抱着这个比平时大很多的红薯，坐在门槛上，呆呆地坐在院子看着远处的月亮，他看的那么仔细，仿佛真的看见了在广寒宫中砍着桂花树的吴刚，看见了那探头探脑的玉兔，但是那砍树人的脸庞却又慢慢变成了那个熟悉的脸庞，他笑着对他说：“许衍，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的。”

随即那笑脸又悠悠淡去了，一切都淡去了，剩下的只有清冷的月光丝毫不吝啬的徜徉在广阔的大地上，地上因为这皎洁的月光，似乎都变得亮堂了起来，像是一个透明的白色蕾丝布，正在大地上不停的编织着。

手中的红薯还在不停的释放着热意，但是许衍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手中的红薯已然失去了温度，久到村子里的欢笑声渐渐消失了，许衍按了按自己的双腿，准备站起来回去，但是刚起身，外面的大门却被敲了两声.

“笃—笃—”，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敲门声，但是你却能感觉的那边那个人的认真和小心翼翼。

随即许衍三步并做两步，立马上前打开了门栓，猛地向内打开了院门，门外的那个脸在隐藏在阴暗处，但是许衍立马就认出了那个人。

但，为什么会狼狈成这样呢？

整个脸都是灰扑扑的，脸上还粘着带草的泥，泥还没有干透。头发已经纠缠到在一起甚至打了结，衣服就更不用说了，还是走的那天穿的，现在已经泥泞不堪了，但是手中抱着的书包却没有一丝泥土，也没有湿掉，干干净净，鼓鼓囊囊的。

许衍愣了一分钟，还没回过神来，直到顾凯说了一句：“许衍，我肚子好饿啊。”

那脸上的委屈，就像是立马要哭出来了一般，但是确实有眼泪从眼角流出来了，留在那灰扑扑的脸上，一道灰色的痕迹便显现了出来，没一会，两颊上出现了两道水痕，像是挂在脸上的两道泥线。

“快进来吧，你要吃什么？还有一些可以吃的东西，我给你热热吧。”许衍说着要把顾凯往屋内拉，但是顾凯刚离开原来伫立的位置，却发现原来的地上有一摊水痕，许衍下意识看向顾凯的裤子，整个大腿往下都湿哒哒的，裤子全都紧紧贴在皮肉上，水还在不断往下滴落。

“你裤子怎么湿了啊？冷不冷啊，快进来。”许衍有一点着急，这么冷的天裤子全都湿掉了，万一生病了就麻烦了。

顾凯站了一会，现在可能已经快要十点多了，还是已经十一点了，他已经完全分不清了。只感觉那个风吹得两条腿都在不停的打颤。

但是顾凯却没有进去，而是将手中的包递给了许衍，然后打着颤抖说道：“你给我做一口饭吧，我家没有人，我回去换个衣服吧。”

许衍接过了包裹，但是顾凯却没有回过身去，而是离得远远的只用上半身轻轻的抱了一下许衍，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便立马松开了许衍，仿佛是担心自己身上的秽土会沾污到许衍的身上，然后颤颤巍巍的往家的方向走了。

许衍看着那颤颤巍巍的影子，又垫了垫自己手上沉甸甸的包，耳边那句：“许衍，我没有爽约，我来找你了。”还萦绕在耳边，打在耳边的热气似乎还没有散去。

许衍回屋放下包裹，然后立马走进了厨房，把放在橱柜里面的很显然超出平时菜量的菜端了出来，然后把汤又热了起来，厨房的烟火气息又生了起来，这一次却显得更活泼了些。

等到顾凯回去的时候，已经洗过澡了，又换上了新的衣服，头发还在不断滴着水。他推开没有锁的大门，走了进去。

那边的许衍已经摆好了碗筷，坐在凳子上看着门的方向，直到顾凯进来了，倏地站了起来。

等到顾凯走近，许衍连忙招呼顾凯吃饭。顾凯坐下之后，看着桌子上，满满一碗米饭，红烧排骨，炒土豆丝和黄豆猪脚汤，忍不住开始快速咽了咽口水。

“快吃吧，别凉了。”许衍看着喉部不断上下滚动的顾凯，说道。

顾凯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端起了碗便开始刨饭。是的，不是一口一口的吃，而是直接将碗搁在嘴边，一下一下往嘴里面扒饭，直到嘴里都塞满了，然后开始用力嚼。

“你慢点吃，别噎着，这边还有汤。”顾凯吃的太着急了，看得许衍有点害怕，这到底是多久没有吃过饭了呀？

透过饭桌上氤氲起的水汽，许衍感觉顾凯又变得成熟了一些，但是却憔悴了很多，双眼完全凹陷了下去，眼皮子底下的暗色已经完全无法遮盖住，虽然眼中是带着笑意的，但是却又无时无刻散发着疲惫，只要不刻意维持笑意的时候，整个眼皮都是耷拉下来的。

顾凯似乎注意到了一丝凝结在他身上的视线，忍不住抬了抬头，透过水汽看到那模糊的五官，看到了那黑色如深渊般的眼睛正在凝视着他，他还是忍不住弯了眼角，隔着烟雾，两人都在笑着，一个温柔，一个肆意却收敛。

许衍看着顾凯吃饭的时候，头上的水滴有些滴落在了饭碗里面，但是见顾凯已经无暇顾及了。

起身走到自己的屋子，拿出了一条已经很旧的毛巾，毛巾四边都已经卷了起来，因为使用过度，颜色都已经失真了，变得有一些黄黄的，但是看起来还是很干净。

他走到顾凯的后面，顾凯停了下来，然后回头看着许衍，许衍温柔的看着他：“头发还在滴水，都掉饭里面去了，帮你擦擦，这是我的毛巾，不介意吧。”

顾凯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又回过了头，继续吃起了饭。

许衍将毛巾小心的放在顾凯的头上，慢慢的揉搓着，细小的水珠通过动作跃动到了许衍的手指尖，冰凉的。

顾凯微微低着头，站在他后面的许衍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一个鼻尖，随着咀嚼的动作一起一伏。隐隐约约的，还能闻到一丝丝皂荚的味道，很淡，但是却幽幽的从顾凯身上传到了许衍的鼻尖。

许衍缓慢的呼吸带来的热气喷洒在了顾凯的头顶，顾凯的耳尖慢慢的红了，吃饭的动作也渐渐的慢了下来。

许衍见顾凯的动作慢了下来之后也停止了，小心的问道：“怎么了？吃饱了？还是不舒服？还是噎着了？”

顾凯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然后小声说道：“舒服，就是有点痒。”因为此刻，顾凯内心像是有一根小羽毛在不断的挠着他，一下有以下，痒痒的，但是很舒服。

许衍一笑，气息一下子急了起来，直接喷洒在了顾凯裸露在外的后脖颈上，顿时顾凯的鸡皮疙瘩像是雨后春笋一般迅速地冒了出来。

许衍擦了一会儿之后，见头发不再滴水，便收起了毛巾重新做到了顾凯的对面。顾凯已经吃了大半了，桌子上的土豆丝已经吃了大半，但是排骨却没有怎么动。

“是排骨不好吃吗？”许衍问道。

“不是。”顾凯立马否认。

“那你怎么不吃？”许衍更加疑惑了。

“我...我饭量大，怕给你吃没了。”顾凯停下动作，小心的拿筷子戳着米饭，然后往嘴里送去。

“就是特意给你做的，吃吧，我做得多，我和爷爷已经吃过了，这是专门给你留的饭菜。”许衍说着还给顾凯盛了一点汤，放在顾凯的手边。

但是顾凯还是没有动筷子。

“吃吧。”许衍看到顾凯低着头，一下下地戳着米饭，忍不住心里有一点点发软。

顾凯抬起头，看着许衍露出温柔平和的笑容，便夹起一块送到嘴里，喷香带着甜津津的味道瞬间刺激着味蕾，顾凯嘴里的津液快速的分泌着，他忍不住吞咽了几口，烧的很烂的肉便顺着食道划进了胃，那一瞬间的满足让顾凯忍不住对许衍说了一句：“真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红烧排骨。”

“好多就都吃了吧。”许衍食指点了点排骨，随后又点了点顾凯。

顾凯见许衍指着自己，迷茫到有一些不知所措，只能直愣愣的看着许衍。

许衍看着那人像傻子一般的看着自己，然后一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另一只手穿越桌子来到了顾凯的嘴角，顾凯看着那手指朝着自己而来，下意识地把头往前凑了凑。

随后许衍的手指便落到了顾凯的嘴角，然后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一粒白色的米饭出现了许衍的指尖上。

顾凯看到这米饭之后，脸倏的变得通红，立马低下了头，大口刨起了米饭，不再抬头看许衍的眼睛。

直到桌子上饭菜都被顾凯一扫而空，许衍看着吃的一脸满足的顾凯内心有一丝雀跃。从没有人在他面前吃饭吃的这么快乐、满足过，原来看着别人吃自己做的饭是这么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呀。

顾凯吃完之后，脸上的余热还没有全然散去，也不敢抬头看许衍，刚准备收拾碗筷，然后许衍拉住了他的手腕。

“放下吧，我来收拾，你休息会吧。”说着就去收拾碗筷了。等到许衍走进厨房之后，顾凯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看到了被放在凳子上的包，他把包拿了过来，把一样一样的东西拿了出来，摆放在桌子上。

他朝厨房看去，厨房上新贴上了财神爷的画像，幽黄的灯光和婆娑晃动着的人影，这一刻，顾凯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和满足之意。

真的好开心啊，股凯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