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顾凯还沉迷于开心，胸前那个小东西散发着明显的存在感。

回家烧水洗澡的时候，顾凯没有忘记胸口的手链，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来，等到洗完之后，还专门翻箱倒柜从原本就稀少的衣服里面找了一件胸口有口袋的衣服，然后把手链重新装了进去。

此时，顾凯小心地拿出了那个珍藏在里面衣服口袋的红色手链。

那颗小小红豆，它那么小，却那么好看。

而等许衍回了屋之后，就发现顾凯看着手里的东西发着呆。

“怎么了？”许衍话音刚落，顾凯下意识地蜷起了自己的手，让那个小东西悄悄蜷缩在自己的手掌心。

许衍刚准备坐在顾凯的对面，顾凯立马说道：“可以坐我旁边吗？”

那期期艾艾的眼神让许衍忍不住点了点头，回过身来便坐在了顾凯旁边的长凳子上。

农村老式的凳子大部分是那种长条形的板凳，一个凳子上正常坐两个人，挤一挤的话大概可以坐上三到四个人。

许衍没有刻意和顾凯拉开距离，而是在靠近顾凯的地方坐下。

顾凯看着靠过来的许衍，忍不住想到了今天上午在等服装厂老板的时候，枯树枝上那两只相互依偎的小雀儿。

等许衍坐定之后，顾凯把手伸了出来，放在许衍的面前，随后缓缓地张开了手，露出了手心那个小小的红色手链，像献宝一般给许衍展示着。

许衍看到了小小的红豆了，但是视线立马被那一道道已经变得有一些狰狞的伤口吸引了。

手指上面有，手掌里也有，伤口周围已经开始红肿了起来，里面的肉向外翻着，看着让人就感觉十分疼。

“你手上怎么这么多伤口？”许衍拧起眉毛，盯着顾凯。

顾凯一听许衍说话有一丝严肃，眉毛都已经紧紧地蹙了起来，眉头像是两个小山峰，顾凯心头一跳，以为他是生气了，立马下意识地将东西换到了另一只手掌中，将原本受伤较多的左手立马翻了过来，搭在膝盖上。

但是他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右手因为长期拿着U型剪，食指的指腹也异常红肿，顾凯突然想起来是因为之前食指磨出了水泡，但是没有处理，水泡又被磨破了，所以现在也是格外的红肿。

他下意识将右手握成了拳，将食指藏在了拳头里面。

“给我看看！”见他一直在躲藏，许衍不禁有一丝着急。

他一把拽过顾凯搭在膝盖上的手，然后把那双比自己大一圈的手放在了手心里，将伤口凑近到自己的眼下，仔仔细细地看着。

“疼吗？”看着那些红肿外翻的皮肉，许衍忍不住问道。

“不疼。”

“真的吗？”原本低下的头抬了起来，紧盯着顾凯的眼睛。

而顾凯在被那双像是深渊一般的眼睛凝视着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了。

明明表面风平浪静，但却像莫斯科旋涡那般，拥有着巨大要将你吸入的力量。

那双眼睛让他无法说谎。

“其实是有那么点疼，但也不是很疼。”顾凯敛下了眼皮，老老实实地回答。

随后一阵温热的风吹在了伤口上，有一点痒，像是狗尾巴草听了风的使唤，拂过皮肤那样。

但是那风儿好似真的会止痛一般，顿时吹走了顾凯手心的大半疼痛。

顾凯抿了抿嘴角，眼眶有点热热的，突然觉得自己好矫情。

但是有时候，化解疼痛的，只是一个关心的眼神罢了。

他突然想到，有一次，农村里面有两个年龄很小的小孩子在大家，两人在土里滚来滚去，衣服裤子鞋子全都被扯得早已不在原来的位置，双方实力不相上下，然后开始互相扯头发，扯得龇牙咧嘴但是却没有一个哭的。

谁也不服谁。

等到两人被拉开的时候，还互相瞪着对方。

两人气呼呼得走了。

其中一个人是被自己的妈妈牵走的，他妈妈没有骂他，只是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然后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打架，疼不疼啊。”

不知是哪一句的作用，这个小孩哇哇大哭，只是哭，其余一句话也么有说。

他妈妈还以为他疼，连忙问哪里疼。但是越问，那孩子哭得越厉害。

当时顾凯不明白，为什么打架的时候没哭，倒是有人安慰的时候却哭了。

现在的他明白了，那是因为有人在意。

“老人总说，哪里疼吹吹就好了，那我给你吹吹吧。”许衍说完后，双手捧着顾凯的手，然后小心的一口一口地吹着。

而顾凯只觉得那风根本不是吹在手上，而是吹在了他的心里，还带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你感觉怎么样？”许衍问道。

“我感觉真的好了很多！吹吹真有效！”顾凯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等会给你拿点药，你睡觉前可以抹一点。”许衍还在慢慢的吹着伤口。

“嗯。”顾凯还是乖乖地回复道。

“另一只手疼吗？”

“唔，也有点疼，但是就一点点。”

“拿来吧。”待许衍说完，顾凯便把拿着手链的手放在许衍的手上，蜷缩成拳的手顺势张开了手，露出了手心里红色的物件。

许衍仔仔细细地吹了吹他的食指，顾凯看着许衍头顶的发旋，觉得那个发旋好可爱。

许衍拿起了那个手链，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问道：“是送我的吗？”

“嗯。”顾凯看着那手链在许衍手心，内心有点小雀跃，红色的手链，冷白的皮肤，交相呼应。

“为什么送我这个，这是红豆吧。”许衍看着那小小的一颗红豆，感觉甚是可爱。

“嗯，因为今年是你的本命年，本命年要有红色，新的一年才会顺顺利利。”

“是啊，我今年已经十二岁了。你好像要比我大一岁呢。”许衍抬起头，看着乖乖坐着的顾凯，笑了起来。

“嗯，你的生日比较小，而我的生日比较大，其实我应该比你大两岁不到，只是你刚好早上学一年，我上学迟，所以我们才同一届的。”

“那你能帮我带上吗？——哥哥。”许衍可能只是真心想叫一声哥哥，但是顾凯内心却已经忍不住开心了起来。

明明没有任何暧昧之意的一声哥哥，却真真切切让顾凯那无处掩藏情感，彻底从内心开始往外喷发。但是不行，顾凯内心忍不住说道，不行！现在太早了，不能做畜生不如的家伙！

他只是当你是哥哥！一定要担好这个身份的责任！

农村的孩子，因为很多都是留守儿童，所以孩子们的性格会两极分化比较严重。要么就是调皮，会闹事，打架一应俱全。要么就是早当家，早早的在行为上像个大孩子一般。

但是，早当家的孩子不代表是成熟，也许他们的早当家只是表现在会做那些必须要做的家务上，会比同龄的孩子更加能够吃的了苦，会在性格上更加的稳重一些。但他们很多其实心智成熟得很晚，因为没有人引导，没有人教导，所以他们只能用像蜗牛敏感的触角一般，一点一点去触碰这个世界。

也许触碰到的是尖锐的刺，也许触碰到的是圆滑的平面，也许触碰到的是炙热的火，又也许触碰到的是寒冷的冰，但是这一些没有任何人会告诉他们，他们只能依靠自己，通过一点一点的摸索来感知。

他们很多都个性单纯。

早当家的孩子们也许感情的萌芽会早早的显露，上一世的顾凯调皮，但是本质性格并不坏，他的情感萌芽迸发的也比较早。

当情感萌芽迸发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并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对异性充满着好感，而他似乎只对一个人有异样的情愫。

这种异样让他害怕，但是却又忍不住靠近，因为对方单纯至极让他不愿去沾染一丝污垢，他虽渴望靠近，但却又害怕，他会在没有人的角落安慰许衍，但是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隐秘在人群之中，他的弱懦，最终把他丢失在时间的长河之中，也最终停滞在了那一天。

而现在，顾凯觉得生活、感情根本没有所谓的标准答案，而是由每一个独立的个体去定义、去书写。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况，我们其实都各有各的选择，直面是一种选择，忍辱吞声是一种选择，卧薪尝胆是一种选择，随遇而安是一种选择，行到水穷处，坐观云起时也是一种选择，那我们为何不能够大胆一些去面对我们的选择？

反正现在的自己没有真正的家人，而且他也是为了许衍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么这一世，他要去守护他，爱护他。直到他不再需要他的那一天。

顾凯拿起了小小的手链，套在了许衍的手腕上。

许衍的手腕很细，很白，手腕两边的骨头都明显的突出，但是顾凯却觉得格外的好看。

红红的链子垂落在许衍的腕间，小小的一颗红豆吸引着所有的视线，橘黄色的钨丝灯在那一刻柔化了整个画面，这一刻的许衍就像是从上世纪的油画中走出来的一般，朦胧却又极致的吸引着人。

“好看吗？”许衍抬起了手腕，在顾凯的眼前晃了晃，小小的红豆也晃了晃。

“好看。”顾凯看了看手链，又看了看许衍的脸，认真地又补充了一句：“真好看。”

“谢谢你，我很喜欢。”

“嗯。”其实我也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