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辛正在凉亭里给众人讲自己的读书心得:“这凉亭名叫‘晓梦亭’,正应了我好读《庄子》!这本书每每重读,都有种豁然洞开的感受。庄子此人绝非凡人,而是仙神下凡,点拨和开化世人的!譬如他所写‘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时清歌听了半截回去,便从架上翻出一本《庄子》,仔仔细细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两日之后,听说乐正兄弟又要来拜访,时清歌便提前坐到了“晓梦亭”里等着。今日她们在别处设宴,原本是不来这儿的,但乐正辛觉得这亭子名有意境,去解手的路上,都要多看两眼。
这次,他一眼就看见凉亭里有个薄衫清透的女子,正捧着一本书低声念着。
时清歌看的是《庄子·至乐篇》,假装专心致志,不小心掉了亲手缝制的香囊也没注意。乐正辛从远处走过来,弯腰帮她捡起,她这时才看见他,连忙羞赧地行礼,挡住了脸。
乐正辛见她姿容昳丽,又读着自己最爱的文章,顿觉亲切。
时清歌低声问:“你是哪位?”
乐正辛自报家门:“在下乐正辛,是来贵府作客的。本是在前厅宴会吃酒,路过这儿见娘子在念书,就过来看看,不想叨扰了娘子读书。”
时清歌双手抱住了书,浅笑着抬眼看他:“原来是阿娘的客人,清歌不知有贵客在此,是我叨扰了。”
“你也是顾家女儿?”乐正辛忽地眼睛一亮。
时清歌说:“是,刘仲庭是我父亲,大娘子自然也是我的母亲。不过因我自小身体有亏,不常出来走动,是以从未见过贵客,还请谅解。”
她眉眼极为夺人,一颦一笑都自带风华。乐正辛只觉得自己脸颊有些发烫,拿起方才捡的香囊看了看,没话找话似的说了句:“真精巧……”
时清歌“嗯”了一声,伸手便去拿。她指尖擦过他的掌心,只一瞬便移开了。她像是也有些害羞,转身便走出了凉亭,结果没走两步,又回来拿石桌上的书,羞涩地看了他一眼后立刻跑开了。
乐正辛向顾成打听后才知道,这是刘仲庭不受宠的大女儿。
顾成说:“清歌不受姑母喜欢,不过实在天姿国色,光是洛阳城里就有多少家的公子都打着她的主意呢!嘿嘿,老实说,当年我也问过阿娘,能不能让歌儿嫁给我,被阿娘一顿好骂。”
乐正辛听来有些心疼:“不过出身而已,怎可因此苛待她至此?”
顾成瘪了瘪嘴:“那就说不好了,上一辈的恩怨,阿娘也不会跟我细说。我只知道姑母不待见她,小时候亲眼见姑母打骂过她,是很可怜的……”
之后,乐正辛便拉着顾成接连来了顾家几天。他写了一页纸的读书心得,想着若能碰见她,就与她说说读书得来的感悟,也算是高低搭上了话。可没想到,一连几天,都再没在“晓梦亭”里见到时清歌。他有些失望,恍惚间便把自己写的心得掉在了地上。
等乐正辛想起来,回来找的时候,便看见时清歌好奇地拿着那页心得,正在仔细读着。
“是你!”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时清歌一惊,连忙藏起手上的心得想躲开他。乐正辛却下意识挡住了她的去路,壮着胆子叫了声:“清歌妹妹……”
时清歌没答应,抿着嘴唇别过脸去。
他又说:“不如……一块在这儿读书吧?”
时清歌摇头:“我还是自己回去读。”
“为什么?”
时清歌咬着嘴唇,犹豫地说:“被人知道了……不好。”
乐正辛明白她的顾虑,又从衣兜里摸出一个香囊来:“送你——洛阳人人爱牡丹,上回见你用玉兰花做香,这是我喜欢的杜鹃花,你试试。”
时清歌羞怯地收下那香囊,又说:“你这篇文章,我拿回去瞧瞧,下回还给你,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乐正辛咧着嘴笑了笑,给她让开了路,一路目送着她离开,心中窃喜。
他是借口解手出来的,回去之后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顾妙舞姗姗来迟。
今日几人约了去城外骑马、打马球,出门前乐正辛忍不住问:“舞儿,听说你还有位阿姊,怎地从来没见过?”
乐正言好奇地问顾妙舞:“怎么,你还有位阿姊?那怎不叫一起出来?”
顾妙舞面露尴尬,顾成便抢着说:“那下一回把歌儿也叫上吧。”
“还等下一回?”乐正言口无遮拦,压根没在意其他几人的面色,“这不就能叫么?”
“咱们去胡家的马场打马球,她临时进来,怕是来不及。”顾成瞥了顾妙舞一眼。
乐正言却不依了,非要见见这位“舞儿的阿姊”。顾妙舞拗不过他,只好差人去请了时清歌过来,说要去骑马,让她抓紧来。
时清歌果真没有骑装,她穿着一身嫩粉色齐腰襦裙,拿着一面团扇,满脸的淡然恬静。裙色衬得她肤白若雪、红唇如绛,既有简单纯粹、也有红粉诱人。
顾成忍不住对乐正兄弟说:“一年多没见,她竟更好看了。”
乐正言有些惊住了,说话都磕巴起来,还是乐正辛主动上前,对时清歌打了个招呼,再一次向她介绍了自己,连带着把弟弟的姓名也说了。
时清歌只假装之前没见过他,客气地说着初次碰面时的寒暄。
顾妙舞当然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却笑着说:“阿姊穿成这样,怎么去打马球啊?”
时清歌抱歉地说:“是,我原本也不会骑马的。”
“那不打紧。”乐正辛忙道,“不过是出去玩而已,不会骑马,看看风景也是好的,总比窝在家里看书要强。歌儿妹妹,一起去吧。”
于是私人各怀鬼胎坐上了一辆车。
时清歌真的不会骑马,众人打马球时,她便坐在搭好的棚下吃吃喝喝,看到精彩处,就跟着喝彩鼓掌。胡家大公子当年也是跟她提过亲的,但被顾颜子回绝了,如今他已有了妻室,但见着时清歌,还是忍不住有些惋惜。
乐正辛向来对马球输赢是不大在意的,今日却一反常态,不仅冲在最前,还拼了命去击球,惹得跟他不同队的乐正言怨声载道,说他以大欺小。
“你们可是同一胎生出来的。”胡大取笑他。
“那又如何?他总归还是我的兄长……”
乐正言骑着马跑到场边,问时清歌:“要不要来同骑?”他伸出手想来接她。
时清歌下意识也伸出手,可反应过来后,往顾妙舞那边看了一眼,又摇着头缩回了手。乐正辛看着她的目光,更是心疼不已,想她自小在顾家受了多少苦楚,就连骑马这样的小事,都要看别人的眼色,甚至是妹妹的眼色。
散场归家时,时清歌偷偷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递给了乐正辛。乐正辛接过来一看,确实他上回给出去的那张读书心得,她在背面同样写了一篇文章,末了写着一句“请君品评”。
其他人正聚在一起谈论今日的比分,乐正辛心中微动,只觉得从头到脚酥酥麻麻,眼看时清歌要走,箭步上前,一把便抓住了她嫩白细腻的手。
“你!”时清歌想抽手却抽不出,“快放手!”
乐正辛听话地松了手,心中遗憾万分。她害羞地用团扇遮住脸,又移开扇面朝他看了一眼,随后急急忙忙跑开了。
乐正辛没禁住这样的撩拨,脑子“嗡”地一热,顿时慌张起来,连忙叫下人取来了外袍搭在身上,一路盖着腿乘车回了家。
一行四人还是先到的顾家,因天色已晚,顾成便说:“不若你二人今夜便在姑母家歇下?我是没力气送你们了。”
乐正言还没说话,乐正辛便抢道:“好,我也累坏了,那就在府上歇下吧?舞儿不介意吧?”
顾妙舞自然不会有什么话说,吩咐下人带他们住下之后,几人便分别了。临走前,时清歌悄悄回头看了乐正辛一眼,对着他低头浅笑一下,而后才转身走了。
兄弟二人一人睡一间屋子,洗漱完躺下之后,乐正辛辗转反侧,总也睡不着。他摸黑走出门来,伺候的下人赶忙上前问:“郎君是要去哪儿?”
“睡不着,出去走走。”他披了件外衣在身上,撵走非要跟着的下人,独自拎着一盏灯笼,往“晓梦亭”去了。
原本他心里也没底,可走到那凉亭不远处时,却当真看见了一个纤瘦的身影,黑灯瞎火地坐在月光下,像是在等什么人。
“歌儿!”他唤了一声。
时清歌转过脸来,没等起身,就被乐正辛一把揽入怀中。
“你……”她嗔怪道,“别这样……”
他哪里听得进去劝告的话,此时时清歌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猫爪轻轻挠在她的心上,让他愈发难以自持。他捧起她的脸,神情迷乱地急喘半晌,看着她有些湿润的眼睛和羞红的脸颊,浑身颤抖地俯身吻了上去。
乐正辛心中激动,抱着时清歌的双手都在抖。
灯笼跌在地上被熄灭了,二人贴着立柱后头唇舌交缠。虽然早知道有这一刻,可时清歌也是头一回,不禁忘情地发出几声低哼。
乐正辛回过神来,缓缓放开她,喘着粗气说:“冒犯了妹妹……你可怪我?”
时清歌摇头:“我只怕……你也同她们一样,轻看我。”
“不会,歌儿,我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我早就想这样抱你了,从第一次见你,想抱你、想亲你,对你的嘴唇日思夜想……连我自己都觉得下流无耻!可我没法子,我还是想……你摸摸我多烫……都是你害得我才这样……”
时清歌一只手被拉着贴在他胸前,耳根也烧得慌,低声道:“若说下流无耻,那我也是一样地……”
“好妹妹……”乐正辛忍不住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个故事章节又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