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画室消磨了太多时间，没时间做晚饭了，周祺说想吃烧烤，地摊上的那种，许择当然满足。
“这太难洗了吧~都怪你，拿我手当纸用....”
...
“....”
这话真是有点儿歧义，许择一时没接上话，喉结滚动，轻咳一声，按压出更多泡泡抹到周祺手上，给她搓洗黑色的铅。
庆幸自己买的是泡泡洗手液。
等周祺换衣服的功夫，许择回了几个工作的微信，这两天没去公司，索性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想了想还是把静音按钮扒拉下来，大小也是约会，别被打扰了。
大大的连帽长袖卫衣盖住下面的牛仔短裤，周祺斜跨着个小包，手里拿着一瓶玫瑰味儿的驱蚊水在喷，走到许择那，还对着他也喷了一通。
长发高高梳起马尾，白净脸蛋未施粉黛，只架着一副平光镜，圆圆的，显出几分活泼俏皮。
许择不禁想到自己的年纪....还好他长得不老...
纯白卫衣牛仔裤运动鞋，乍一看还真像情侣装....
周祺对上他漫含深意的眼神，大大方方：“怎么了？吃路边摊难道还要穿礼服吗？”
这下许择彻底笑出声来：“我又没说什么...”
....
最近老输，实在不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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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附近还真没有能满足周祺用餐要求的地方，许择开了将近半小时的车才到了大学城附近，跟着大学生吃准没错....
正是饭店，几乎家家爆满，许择多年没回过学校，对这种场面早已不那么熟悉，而周祺上大学之后也没怎么在学校附近停留过，以她从前的人设，也不允许她晚上和朋友在这里吃饭喝酒。
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一家有空位的烧烤店，座位在外面的草坪，坐在矮凳上仰望天空，像露营一样。
扫码点餐，病刚好，周祺当然被勒令禁止喝酒，于是两人一人一瓶冰镇望梅好，酸酸甜甜。
说起来他们还是同一个大学的师兄妹来着，不过周祺一直避讳这个话题，毕竟许择和周岩上大学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初中生，差距过大，有点儿没面子。
现在坐在这里，倒还好，看着合适。
许择更不想提，自己大学的时候怕是没给少年时期的周祺留下什么好印象...
一时无话，许择就盯着周祺看，双手半缩在袖口里，捧着玻璃瓶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发着呆，时不时推一下眼镜，稀松平常的动作也足够让人移不开目光。
‘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来形容她恰到好处。
她上学的时候一定有很多人追....
但是追也追不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追的上。
许择怀疑自己的能力和魅力...
周围全是嬉笑说话的声音，只这一隅，安静如斯，周祺当然察觉得到来自对面的视线狙击，搜肠刮肚想找个话题撇开他肆无忌惮的注视...
“你上次车祸是怎么回事？一直想问来着....”
捡了个最烂的话题。
提起这茬，许择脸上都多了些不自然：“见义勇为，救个我们公司的实习生。”
周祺没回答，从刚才开始她就已经在想下一个话题了。
“我以为你不关心呢...说跑就跑了，电话里还那么冷漠....”
说到这里，自然而然涌上三分委屈，又伪装成十分，周祺回想那一天自己的失态，简直不堪回首，心乱如麻的感觉仿佛还停留在胸口没挥发出去...
“你的伤...”
“哎呦——终于想起我有伤了...”许择不放过任何一个索要报酬的机会“昨天晚上又照顾你一宿，我这伤好的也是慢....”
“少装，你刚才一路走得挺好的，没看你哪慢了。”
啧...不上当了，很难搞....
收起嬉皮笑脸，把牛肉一块一块从签子上剔下来放进周祺的碟子里：“不跟你开玩笑了，没那么严重，别担心...倒是你，那天为什么突然那样？”
周祺的筷子咬在嘴边，心里再次痛骂自己为什么开这个话头，却也在这时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她好像不是个多坚强的人，谭黎镜说得那些根本是屁...
人生中捋不清道不明猜不透甩不掉还接受不了的事情这么多，她全是逃避，分明一点不敢面对，还谈什么纠正错误...
不管带多少层面具，她永远也摆脱不掉童年时那个软弱无能的周祺。
她是废物没错了——太挫败。
此时此刻，她应该照往常一样说一句‘没什么’...但是说不出口了，也许是许择的目光太过浓厚，包裹得她喘不上气来，以至于嘴巴跟黏上了似的，半个音节都吐不出。
不是强势，是宽容。
好像不管她说出什么理由，他都可以相信并且包容她、宽恕她。
周祺迷恋于这种宽容，沉醉于这种宽容....
“我有病的。”近乎呢喃，在嘈杂一片的背景音里微乎其微的存在，却不偏不倚落入许择耳中，他皱起眉头等着下文。
没有下文。
他其实并不惊讶，他一早有猜想过的，从没听周岩说过他妹妹有什么心脏病哮喘之类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人大部分时间可以行为正常，又可以瞬间让她趋于毁灭...
还如此不易察觉，至少周岩毫无察觉。
答案呼之欲出，但是谁都没再开口。
周祺已经面色如常地继续进食了，许择却心里发堵，他的女孩儿这些年是不是都过得这么不好，不是怨怼周岩的意思，他的努力他最清楚不过，只是...
这么好的女孩儿...
鼻子很酸，那是心疼的感觉。
很熟悉，因为最近时常出现，为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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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先提出进学校里逛逛的来着？
手里的还是望梅好，两个人肩并肩，一个在台阶上，一个在台阶下，昏黄路灯把他们勾勒出来缀在旁边，速度很慢，每步都没超过三十厘米。
身旁来往的学生不少，他们混在其中，半点违和也没有...
许择挺稀罕这种体验，不敢想象他也有陪一个女孩子逛校园压马路的时候，18岁没做过的事，30岁倒是一股脑地补回来了。
周祺摇摇晃晃地沿着台阶的砖块走直线，许择就迎合她的速度，甚至微微侧身偏向她，不想错过她的每一个可爱动作和表情。
痴汉行径...
“下午算你给我上的第一节课吧。”
什么？许择没反应过来。
周祺看他那样...手里的瓶子抵在他脖子上，故作生气道：“怎么？之前答应教我画画，这会儿想赖账啊？”
许择眨眨眼...他以为她开玩笑的呢...
这个高度和姿势还真有点压制感，两人外形惹眼，虽说是晚上，但也吸引不少路人轻声低语，猜他们是哪个院的...
周祺赶紧收回手，把卫衣后面的帽子兜上来，挡住小半张脸，侧身贴着许择的胳膊：“完了，把这茬给忘了...你说咱俩会不会被拍？”
“拍就拍呗，大不了承认咱俩在谈恋爱，你之前不是说过我们在谈恋爱吗？”
“....”
随口一说...
“我那是故意和她那么说的，还不是因为你，这辈子第一次说出那么难听恶毒的话....”被人恨上也很正常。
提起这茬，许择正色不少：“说到底这事是我的问题，处理得不恰当还把你也扯进来....”两人脚步没停，还在以龟速前行，周祺的小脸被帽子和眼镜挡得很好，没有太多情绪泄露出来。
语气没有波澜，双目仍直视前方，袖子一甩一甩的，甩出一句下不为例就好了...
“没有下次。”
许择停下，制止那条袖子在他面前左右摆动，极为认真，像是承诺。
承认过往的一切，再承诺以后的一切...
最不应该相信的就是这种...尤其从男人嘴里说出来....哄骗嫌疑值飚红...
周祺往回拉了一下，想把袖子解救出来，但许择不给她这个机会，执拗地看着她，就想要个答案。
可是他什么都没问啊...
“好啦~我知道啦，太晚了，我们该回去了吧。”
气氛凝结怪异，周祺知道自己给不出什么他想要的答案，索性敷衍着逃开...
他们现在的关系，不应该与承诺这类字眼挂钩。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与这类字眼挂钩。
自己是真的自私且没有道德底线，周祺想...贪恋许择的柔情和陪伴，却在享受沉溺的同时不停控制自己，不要给他回应，这样就不用负责任，装作彼此你情我愿粉饰太平...
在面对别人质问的时候甚至可以理直气壮地回一句：我又没要求他这样做，都是他自愿的，我还觉得烦呢！
卑劣又别扭...
周祺觉得许择应该是喜欢自己的，但她不知道这种喜欢有多少，又能被她这份卑劣消耗多久....
当她每次望进许择的眼睛里时，心底那份难以名状的悸动升腾出境，而自己极力压制后产生的疼痛带给她病态的爽感，仿佛她历尽千难万险终于赢了这个世界一回。
可爽感加深疼痛，疼痛却盖不过悸动，就如这世界从一而终地在嘲笑她——除了认命，你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