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会吗？还是休息一下？”陪伴了好久的陆羽明终于发问，但他还不太敢直视绮容。

“我想睡一小会儿，但是我猜我睡不着。”绮容的语气似乎已经恢复了一点儿冷静，其实不然，她只是还在恍惚。

“试试吧。”陆羽明朝她耸了下肩膀，示意绮容可以靠着自己。

绮容没迟疑，把头发和头纱都捋到肩后，软了身子朝陆羽明的肩膀靠了过去。

冷，现在需要热量。

感受到了手臂受到的压力，陆羽明侧头看着绮容勾着头靠在自己肩上，这个角度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眉骨之下小刷子似纤长的睫毛轻微颤动，像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

看不到什么，也别打扰她了吧。陆羽明看着房间里面的其他角落放空，刚才怎么没有发现这间房间里面的人几乎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他们在房间中各自保持着距离，用远些就听不清的声音在黑暗中说情话。

现在要是有人往这边看一眼，大抵也会觉得我们是派对间隙来这儿寻求一点甜蜜的情侣。可真奇怪，他想着各种办法接近绮容或者尝试变得更亲密的方法，脑子里却从未想象过和她成为情侣的场景。我不是说自己很想要真正的爱情吗？为什么从来没有和绮容产生这种想法。

我果然只是馋人家身子……但是他以前都是从来只有占有的欲望，好像第一次对自己在乎的女孩产生了保护欲，只是如果要保护她的话，是不是只贪恋美色的自己也是该被防着的家伙之一？

陆羽明也没来得及沉浸在旖旎的想象中，因为绮容就闭眼了两分钟，就觉得坐着睡觉怎么都不舒服，还是继续强撑着抿点柠檬水舒服些。

两只手拿着杯子喝水的时候还真的挺可爱呢。陆羽明看着晕乎乎的绮容觉得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分数又在往上涨，这种不自觉的可怜样儿还真让他有点冲动想把绮容搂到怀里——也只是一想，绮容算“硬茬子”，不是他占便宜反而会脸红心跳的人，要是这么做了不出半小时写了自己名字的举报信就会出现在系主任的邮箱里面。

当然在道德上这也是不对的，陆羽明为自己找补。

“要是很不舒服的话，我先送你回去？”

绮容把杯子放在嘴边，轻声说月蕊还在这儿，想再等一会儿她。

因为绮容的声音实在太小，听到一半陆羽明无意识地凑近了她嘴边。

突破了社交距离的底线，这时有些迟钝的绮容才生出些反感来，抬手推了一下陆羽明，却好像也只是食指侧着在他衣袖上划了一下，没一点儿威慑的作用。

在划线的终点两个人对视了，言语和动作都微妙地停顿，空气好像也静止了一会儿。绮容看见陆羽明的嘴唇微微颤动，好像要说什么似的，最终也没说出口。

求你别做那种事情……绮容心头一颤。

陆羽明刚刚才重新做好的心理准备现在坍塌得也差不多了。费劲地接受到暗示以后陆羽明移开了身子，随后便看着房间中其他沙发的深色阴影里面出神，脑袋里面一遍又一遍地重播刚才短暂的对视。今天她看自己的眼神也……怎么说呢，很——撩？不知道是因为湿漉漉的眼睛还是缝在头纱边睫毛蕾丝投下的阴影，怎么就和往常不一样了？

快点，快点搜索出应对方法。陆羽明脑袋里面的海王专用程序慢慢启动着。

“要聊两句吗？就当解闷。”

为什么要拿我来解闷啊是你身上没手机吗……可自己也觉得沉默不说话好闷，还觉得忽然有好多话想说……绮容清醒过来了一些，揉了揉眼睛，又捂捂脸感受脸上的温度，好像没那么冷了，“我脑子乱乱的，可能会胡言乱语。”

这动作像小水獭捂脸……反正我的脑子在发现绮容喝酒会上头以后就持续胡言乱语很久了，陆羽明是这样想的，他嘴上平静地说：“没事，我就当你这个时候说的话都不算数。”

“好吧。”绮容无意识的抚了抚裙子的褶皱，又不自觉地把裙摆捏成刚才皱褶的样子，“你想聊什么？”

还能说些什么呢？自己总跟绮容说社团、学校和社会生活，好像没怎么问过绮容自己的事情。

“最近有date的对象吗？”陆羽明忽然问。这个问句也只是试探绮容最近的情况和态度，顺带展露些许“我真对你有点意思”的痕迹，卖个拙劣的破绽，反正她此时还未清醒得彻底。

“你的替补不够了吗？”话题敏感，也有可能是酒精正在开始分解，绮容的理智和意识警醒了一瞬间，一下子竖起全身的刺来防着人，选择了反问而不是回答。最近……想想也知道，来到新国度生活的女孩不会那么快就和当地的人建立起亲密的关系，绮容只是认识了几个第一印象还不错的人，还不敢和任何一个人出去约会。

“我哪有什么替补啊。”虽然前不久就又收了一个漂亮女孩的联系方式，但陆羽明撒起谎来也没有一点迟疑，跟绮容对视着的眼神也干净纯真，“就随口问一下，顺带提醒你要是出去约会小心，你酒精上头的时候很容易……摔跤，有人能照顾你好一些。”他本来想说出事，但是这样实在显得自己猥琐又晦气。转头看向绮容，她正慵懒地伸展了一下手臂，他发觉自己在今晚就总心痒痒的。

“我在外面会和月蕊互相照顾的，只要她别把我推给别人。”说着，绮容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月蕊，她大概还在社团摊位的位置附近吧？她的手机就在紧贴着腿的口袋中，那个提示音也没有响起过，“月蕊居然也没找我。”

“咳，‘别人’就坐在这儿呢。”陆羽明在绮容眼前打了个响指。

“说的不就是你吗？”绮容小声说。

陆羽明坐的近，他听见了，仍装着糊涂说：“怎么就是推给我了，不是你跟她说待在那儿无聊吗？就让我带你出来走走。”在那个时候，陆羽明就察觉到了一点月蕊想要撮合两人的意思，只是他更想知道绮容是什么想法。不是说酒后吐真言嘛，乘机问问她吧。

“这还不算把我推给别人吗？她总觉得我自己该跟别人多接触。”绮容说着，有些不开心地撅了下嘴，没注意到陆羽明正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的嘴唇，差点出了神。这个口红的颜色和质地真是太勾人了，像浆果糖浆一般的血红色平滑地涂抹在她的嘴唇上，那张嘴作为她整张脸颜色最鲜艳的部分如同华美精致的樱桃挞——上次好像也觉得她涂完口红的嘴巴像樱桃，真奇怪，自己完全是不喜欢樱桃的人，不知为何却想尝一尝这张嘴的味道……

冷静点吧，陆羽明想，暗中狠掐一下自己的腿，“那你觉得跟我出来走走不好吗？别的学长有我这么好吗？”怎么一着急把自己的自恋想法说出来了，陆羽明真觉得学校里面其实没有几个能比他更优秀的。

“月蕊觉得好……可能她觉得你人好吧。”酒精还真是把绮容向来弯弯绕绕的脑回路都拉直了，话也格外直。此时的绮容觉得思考好累，不想再像往日那样来应对这个人深深浅浅的试探和不知真假的示好——或许此时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被观察研究。

酒精还能让人的胆子都大起来，绮容现下对陆羽明这个人也没有了畏惧，为什么就不能当做普通朋友一样交谈呢？对啊？为什么不能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在你眼里不算好人吗？”陆羽明准确地抓住了这句话里面的重点，问绮容。

“那我又不了解你——哪知道学长是什么人呢。”撒娇似的语调和拖长的尾音，就算说的不是什么好话，陆羽明的心也都快化了。绮容的音色本来就好听，被训练了好多年自然状态下的发声方式也专业又科学。她的第二外语还有些词和特定的单词发音没那么标准，陆羽明认定这正是她可爱的地方之一。

如果再多了解一点，他才能知道绮容跟同性朋友相处都是这样，或者只要处在让她安心的环境中，就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放松状态下绮容坐到了沙发最深的地方，稍微蜷起腿让小腿的一部分也在沙发上。从躲到这个房间里面开始就觉得有些冷，剩余的理智让她坚定地拒绝了脑海里向陆羽明摄取热度的想法并坚定地选择了沙发。

感觉这是推进关系的好时机，陆羽明朝绮容耳朵的方向又凑近了五公分，她在刚才表现出了耳朵部位的敏感。陆羽明虽然想刺激她，但也不想引起她的反感，因此没靠得太近，“那要不要再跟我好好认识一下？”绮容不知道他的手臂是什么时候搭到背后的椅背上的，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

刚下闻到了绮容身上隐隐约约的美食调香气，和上次在车里面闻到的是两种风格。她刚才说这是月蕊的裙子，或许这不是来自她身上的味道。想着，他就这样自动屏蔽了这个味道，嗅觉仍然自动寻找着绮容过去在他的车里留下的玫瑰气息。

“别耍流氓。”荷尔蒙的气息太强烈，绮容感觉到了自己头纱下的耳朵烫得难受，本着趋利避害的生理意识，一指戳着陆羽明的肩膀，把他往自己的反方向顶了一下，“这话我在酒吧里面听到流氓讲过的。”说的就是那次社团聚会呢，陆羽明那时还过来解了个围，摇身一变就也成了流氓。

“我哪敢。”陆羽明扯了扯他那件T恤的领口，把走线整齐的襟口往上拉了一下，“顺带一说，你学长可是百分之百的好人。

笑死，根本看不出来。绮容轻蔑地笑了一下，他要是百分之百的好人自己取暖会选化纤沙发不选个人肉的帅哥吗？就算感官和意识都麻痹，绮容都能靠直觉感觉到他身上自带的危险气息，就隐藏在他那张看似俊朗干净的脸之下，藏在笑起来的嘴角和眼角的双眼皮折痕中，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

看了绮容今天晚上不似往日那般严肃冷漠，配上特殊的打扮比舞台剧的演员还要有戏剧性，陆羽明这才知道什么叫做风情万种，“笑什么。”陆羽明想摸一摸绮容脑后的卷发，在碰到的那一瞬间之前绮容却往前挺了挺身，躲开了。

“学长这些伎俩留着对别人用吧，或许能有用呢。”

“我用什么伎俩了？我就是不想学妹误会我，想让你好好了解一下而已。”

绮容半眯着眼睛，把陆羽明的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遭（要是清醒的话绝对不会对不熟的人做这么没有礼貌的事情），“到处放电，搜刮注意力，好像谁不喜欢你就有罪似的。”

本来就是，自从进了原创戏剧社，绮容老听到有人提起陆羽明，而且只说他的优点：阳光帅气，带人和气温柔，家境优渥还大方。这些话绮容越听越觉得假，好像他这个人天生没有缺点似的，他什么都好，他周围的人也像信徒似的传播他有多好，从来不说一句坏话。绮容看到的陆羽明，是花心、好色，还爱排挤人的，就那些她看到的不对劲的事情里面，可能还有别的她没发觉的缺点。

“搜刮”这个词用得有意思，陆羽明记在了心里。这个词明明也能用在绮容身上啊，她也挺擅长这个的。“我可没干，有人要喜欢我我也没办法，我也没逼谁这么做。”陆羽明摊摊手，巧妙地把问题的重心转移到了绮容的身上，“我就是想在大家面前做得面面俱到，绮容不能接受世界上有我这样的人吗？”

“有没有可能是你的群体催眠对我没用呢？”绮容脑海里面冒出月蕊也说他好的情景来，逆反心理一下子就上来了。

“啊，看来我还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会把我看成这么有心计的人。”陆羽明觉得绮容某些方面还真是固执。

绮容稍稍偏着脑袋，仰起了脸看陆羽明，他线条流畅的脸在光线不充足的房间里面被光影分成了黑白两个块面，还真像绮容印象里面的他。

那脸上带着的笑容确实是他的招牌，看起来很阳光但是绮容愿意称之为笑面虎的笑容，况且这样看的话和自己的老同学完全说不上一点儿像嘛。

“确实不是。”绮容斩钉截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