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停云额头的水渍被林修竹揩去，他指节上的茧划过脸颊，有些扎人。

“其实没必要想这么多，你只要去思考做什么能让你开心就好了。你可是无路可走的绝境，都能给自己打洞找路的人。我们以前那学校实行军事化管理，还不是被你找到路子买通奶茶店的人给我们送吃的。当初你可是一脸傲娇地跟我们吹嘘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心里早已被快乐填满，苏停云干脆趁着这个机会，一吐为快，“可上了班之后，我觉得什么困难都可以把我撂倒。比如不想起床，不想写报告，不想看数据，也讨厌无止尽的加班。”

林修竹无语地看着她，表情好像在说，你要不要听听你都说了什么。跟你的上级说这个，岂不是在说他是压榨底层员工的黑心资本家。

压榨的还是自己女朋友。

苏停云朝他眨眨眼，“领导，我能选第三条路，在家躺平吗？”

咸鱼本质，再次暴露无余。

“那就躺着吧，躺到开心为止。”林修竹叹了口气转身，将自己身上的装备脱了下来。

他眼里的无奈让苏停云想笑，“开玩笑的。现在上班多有意思啊，有老板画的饼，同事给的瓜，自己摸的鱼。最重要得盯着点自己男朋友，没准有一天自己就变成别人嘴里的瓜了。”

林修竹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装备零件，走到柜子前放好，随口道：“其实我没什么人要的，苏同学。你大可不必紧张。”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评价自己，不是懒懒散散的口吻，他说的很认真。

苏停云想起肖盛欲言又止的话，她尝试问，“你好像从来没提起过你在大学的事。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

林修竹动作一顿，“没有，就是很烂俗的创业失败。”

在看不见她的地方，她的笑颜，她说过的话也在支撑着林修竹。他并非生来无坚不摧，谁都有快要被打倒的时候。一次次经历的失败绝望，抽筋拔骨，又一次次拼接重组，才有了今天看起来所向披靡的他。

等了一会，他没有再说下去。眼神里也没有闪躲，好像能理解他的有口难言。苏停云尊重他的隐私，即便是关系最亲密的人也有不能被触及到领域。

她贴心地将话题拐到自己身上，“我想跟AI黑黑一起上台互动，这应该是条更令人开心的路，可我怎么确定这条路是对的呢？也许我继续做训练师往后的发展会更好。”

“苏停云你这样真的很贪心。”林修竹笑她，“不是应该做出选择，然后好好走自己路。哪有什么路是一定正确，也许我们的AI小黑子运行了一年就被迫关闭了呢?不管是训练师还是代言人到时候都得凉凉。”

怎么有人说着说着就开始诅咒自己的亲手设计的产品。苏停云瞪他一眼，“打住啊，我觉得我们做的项目很有意义，不可能会关闭。我就是不确定以后我会做什么。”

“我的意思就是任何事都会可能发生，但对于没有发生的事，干嘛己人忧天。”

林修竹和她窝在实验室的长椅上，肩并着肩，“不确定，那就继续努力看看。这种问题就算六十岁也能想，就算你到时候说要当广场舞的领舞，我都会支持你，然后成为广场上最酷炫的那个老头。”

苏停云在想象了下他六十岁的样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再不济也是个赏心悦目的老头。她忍不住往他温热宽阔的怀里钻去，语气也不由软了下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

林修竹调整了下姿势，任由她柔软半卷的头发蹭在身上，“我以前也没发现你这头小狮子这么会撒娇。”

“我没有撒娇。”苏停云拿头撞了下他胸口。没跟他客气，结结实实用了力。

“好好，没有。”林修竹投降似的举起双手，“我身体娇弱，你下手轻点。”

“身体娇弱还盖了梁总的篮板，就不怕得罪他，断了以后的路？和我说话一堆道理，自己下手才是没轻没重。”苏停云安分下来，将脑袋搁在他腿上。

林修竹人往后仰着，轻轻卷着她的发丝，“这件事倒是真不用担心，我们梁总虽然心眼子多，但不是小气的人。”

“心眼子多？我还以为梁总是公正不阿，办事公允的那种人。”

“你看人一向不准。”

梁总没八百个心眼子，怎么在这行混得风生水起？是个唱白脸的主，懂得凝聚人心，也懂得动摇敌军。

林修竹抬眸看了下时间，重重地叹了口气，“社畜时间到了，苏同学，我们得去上班了。”

苏停云被他突然凝重的神情搞得莫名其妙，“上班就上班，你叹什么气？”

“我还有两个项目的进度要跟进，所以行程会跟你错开。也就是说，我们起码半个月见不到面。”林修竹坦白道，“还有这次AI小黑子的首次亮相也全得仰仗你了。”

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

“所以这次展会你压根不去是吧。”苏停云直起身，冷淡地睨他，“真有劲啊林修竹，跟你谈恋爱跟谈异地恋一样。要不我们就干脆朋友圈评论位联系算了。”

林修竹立马把人拽回来，在她发顶上亲了一口，“改成视频聊天行不行。”

苏停云顺势就扒开他的领子，抓着他的肩膀咬了一口泄愤，“不聊。改成L聊我考虑一下，怎么样？”

再一次领教了她的口出狂言，林修竹也再一次彻底甘拜下风，整理了下自己被揪乱的衬衫领子，将不好惹的炸毛小狮子带出了实验室。

然而很明显哄不好了。

风水轮流转，这次换成苏停云拒绝私下见他，不接他视频也不接他电话。

他怀疑自己被她单设了分组，她的朋友圈比自己憋不出内容的空白文档还干净。

就真只能在朋友圈评论位看到自己女朋友的信息，最可气的还是在肖盛的朋友圈。

他们正背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在网红餐厅打卡聚餐。

林修竹点开聊天界面，用着从她那偷来的表情包发送过去。

简约线条的猫咪拿着刀对着自己，配字不理我是吧，潜台词不理我就自杀。

文字信息倒回得很快。

苏停云：死，把你扬了，还能二十四小时陪在我身边。

不出所料，家里那头小狮子还在气头上。

zeke：晚上去你家？

苏停云：不要，没劲。我还不如努力赚钱一夜点七个男模。

zeke：……

林修竹看了看剩下两个硬气的表情包，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键，认怂。

当天下午肖盛转发了苏停云的动态，人生新目标：升官发财，一夜七男模。

留言：不愧是我们组的人，大格局打开。

除了无语的林修竹，看到的人都纷纷点了赞。

苏停云赶去外省参加元宇宙展会的前一天，还是没忍住跑去林修竹的办公室，二话不说在他食指的指甲上涂了小狮子的头像。

还怕他在公司社死，用的不明显的裸色。

她真是太贴心了，生着气都会考虑到男朋友的感受。哪里去找她这么懂事的女朋友，都是狗男人不懂得珍惜。

涂的时候气鼓鼓，林修竹不敢动，好话说尽也没得到回应。涂完转头就跑，毫不留恋。就像是给他贴个印章，又像是只闹别扭的小狮子在宣布领地。

冷冽的冬日清晨，苏停云跟着同事迎着风走在大街上，聊着天都能看见凝结了细小水珠的白气。

为了御寒，她不光带了围巾，里头的口罩都没落下。相比她的全副武装，身边的唐妙是个狠人，要风度不要温度，只穿着件长风衣，脚下一双六厘米高跟走得四平八稳。

看着机场外倍加空旷的雪景，她小资精神发作，对着被风吹得只剩光秃秃树枝赞叹道，“今天的风儿好像会说话。”

苏停云躲在自己厚实的衣服里，闷声接话，“对，它在说你再勇一点，一会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这人一连几天都有点暴躁，唐妙在心里劝自己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人却蹲下来，不动声色地捏了个雪团子。

“雪白得虚虚幻幻，美得清清冷冷。”唐妙说着话，向苏停云靠近。

“嗯，适合信仰之跃与埋人，要是再深点藏尸体都……”

苏停云话没说完，被人砸了个雪球。

也就震惊了一秒，她已经不再是任人拿捏的傻孢子了。当即反手扒拉了团更大的雪球，丟了回去，跟唐妙打得有来有回。

连精致摆在第一位的唐妙都带头冲锋了，其余同事也没什么放不开的，加入了打雪仗的行列。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起加过快猝死的班，也算过命的交情。嘻嘻哈哈闹着的他们，很容易被快乐感染。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眼见就要过与其他组约定的碰面时间。

苏停云连喊了几声停下，奈何大家平时加班都加魔怔了，好不容易有解压的娱乐一时玩疯了头，都没几个人能听见。

苏停云又找了个歪门邪道的破解之法，她找了个高台，大喊，“我要跟你们分享个秘密！我跟zeke坠入爱河了！。”

四下瞬间鸦雀无声，像是施了魔法被按下了暂停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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