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小狼步至星华殿，却听闻忘忧去了姜城边陲的英雄冢。

一到那，便看到一抹白色身影孤零零地立在一座座衣冠冢前。

她就这么站在那儿，发丝轻扬，随着小狼脚步的靠近，头也不回地说道，“国泰，以民安为上，可如今敕都欺人太甚，我便只能，以杀止杀……方能守这天下安定。”

阎小狼没说话，默默站在她身后望着她。

“小狼，”她回过头，眸子闪着光，面色很平静，“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吗？姜城中，有奸细。”

他点点头，“你觉得会是谁？”

“疑虑有三：首先，整个皇城势力，都是土生土长的镜国人，也都是跟了你这许多年的忠臣良将，虽不能一语断定他们没有嫌疑，但我认为，嫌疑最大的，还是穆北灵。”

忘忧面无表情地分析，一心只想着如何揪出这个害死赤翎军的凶手，将他碎尸万段。

“她……”小狼一脸凝重，“她与烬是嫡亲，更何况烬是镜国国君……”

忘忧打断他，“你觉得那日敕都军的行为怪异吗？”

“嗯……他们的攻势太过凶猛，并没有精确的作战计划，仿佛只是用人海战术，更有甚……”

“他们在送死。”忘忧替他说了下去，“不排除敕都一心想要你的命，或者我的命，但他们的军队，真的在送死。”

阎小狼沉默了，听她忽然抬高了声音，“如果不是这个内奸，敕都的援军不会来的这么及时，你没发现吗？宿雩山虽离他们近，但也非一朝一夕的路程，而我用了鲲鹏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而他们的援军比我晚不了多久，就是在我出发当日！消息就已经送到了敕都！”

“那个人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弄死他！”

阎小狼双眸沉静，望着她，“那第三呢？”

“第三……”忘忧沉住了气，“我不想怀疑他们，可我们的确在毒源附近看到一个穿着绝云间道袍的毒尸，无论消息泄露是否与他们有关，但毒源遗失，他们难辞其咎。”

“你说的，我会留意，”阎小狼看着她，专注的目光被掩盖在冰冷的面具之下，知道她并未完全放下，“但是现在，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忘忧下意识看向他，“什么？”

转眼被他揽入怀中，他的下颚抵在她头顶，轻柔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其实你不必如此要强，阿月，你还有我。”

他的话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忘忧睁着眼，看着眼中的世界从清晰到模糊，在他怀中，忽然觉得无比悲哀与委屈。

这一刻，她多想，多想自己就是千鹤月。

阎小狼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一个孩子，“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阿月……记住，你还有我。”

天空飘着几朵白云，暖风和煦，像极了那天，童声隐隐传来：

“我，千鹤烬今日在此立誓：我愿意成为她的守护神，做她手中武器，奉献我的全部力量！守她万世安宁无伤，无论生死，爱她所爱，念她所念，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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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罗山脉，白雪皑皑，覆盖满山，寂静而幽冷。

凌尘霄垂眸处理门中事务，忽而听到门外弟子来报：神州姜城，南澜卿主驾临。

他的笔触无端一颤，沉寂多日的心狂跳起来，“在何处？”

“回大师兄，殿下在虚无殿等候。”

凌尘霄匆匆赶到虚无殿，到了门口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远远看去，殿内坐着一人，一身红衣为这苍白冰冷的绝云间点缀出了一丝仙灵的活气。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压抑心中狂喜，慢悠悠走了进去，“一年不见，别来无恙？”

忘忧翘着二郎腿，微微斜靠在座椅靠背之上，神态不羁，青丝高束，一派英姿飒爽。

她似乎变了很多，揶揄道，“一年不见，道长倒是过得与世无争。”

凌尘霄笑笑，轻飘飘坐落在一旁，“殿下此话从何说起？只是近年门中遗失了一名弟子，找了一年多了依旧下落不明……不胜烦忧。”

忘忧一直盯着他看，毫不遮掩眼中探究，“哦？那他……是怎么失踪的？”

他的脸颊细嫩白皙，像是雪山顶上第一缕金色霞光纯洁无瑕。

如今看他这幅模样，似乎的确是还不知情。

“不清楚，无缘无故就失踪了，音讯全无。”说着凌尘霄略微皱起眉，“最近我查阅了不少古籍，在一本书上有记载，毒源其实名叫幻生石，相传生与煞，能制造魔鬼，也就是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其实还有一样，幻生石也能蛊惑人心。更有甚者，若被奇能异族得到，修为大增，但同时也会影响心智，一发不可收拾。”

“蛊惑人心？我怎么没有感觉？”忘忧想起那日，幻生石还被自己贴身收藏来着。

“它蛊惑的能力看被害者的意志，如今它并未成型，只是一颗石头，假以时日，让它修炼成妖，后果不堪设想。”

忘忧沉默了，原本以为只是一块有毒的石头，想不到还是个妖物。

“你们绝云间弟子……我在找到幻生石的树林里看到他了，只是……”

她没再说下去。

凌尘霄扯了扯嘴角，也心下明了，“无量天尊，万般皆宿命。你来此，也是因为此事吧？”

忘忧点点头，“我来看看你这有什么线索。”

凌尘霄抿了抿嘴，小心翼翼道，“你的军队……我很抱歉，此事是我失察，你且在这住几日……我定当……”

“好。”忘忧想都不想就答应了，随即长腿一抬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宽松松舒了一口气，背对他看着殿外的雪花，“……我承认，一开始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无端迁怒到绝云间，但是现在我想通了，斯人已逝，我只想为他们报了仇，查出姜城的奸细，灭了敕都！”

凌尘霄望着她修长的背影：她似乎是回过神来了。

那些难熬的日子是谁陪在她身边。

他忽然……很羡慕那个人。

忘忧说着回眸看他，正巧落入他来不及收回的深情中。

她有些别扭，“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凌尘霄笑了笑，“没事，看来我的担心多余了……去看看岂儿吧，之前听说你出事她都急哭了。”

她轻轻一笑，打趣他，“你怎么不问我过得怎么样？”

他别开眼，“我……咳……不必知道。”

“好吧，我正想去找她呢，那这些日子，就叨扰拉啦！”她的声音飘出门外，凌尘霄兀自偷笑，“……叨扰一生才好。”

青霜殿不似虚无殿那般寂静冷清，腊梅开得正旺。

“好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忘忧还未靠近，便听到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几个绝云间女弟子退了出来。

还未提步一个影子便闪了出来一把扑进她怀里，“忘忧！你可算来看我啦！你再不来，我就要离家出走去找你啦，怎么样？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你怎么变得这么傻里傻气的，”忘忧懒得搭理她，被庭院一角的深红梅花吸引了目光，不觉舒展了笑意，“这天地越寒，梅花倒是开得越来越灿烂。”

这梅花开得好看，心情也觉得好了不少。

柔岂见她似乎不想多谈之前的事，便也没再多问，喜滋滋地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那当然啦，这整个绝云间，也就我这的腊梅开得最好看！”

雪不知何时停了，白白的一层盖在鲜艳的腊梅之上，似美人犹抱琵琶。

女弟子送来果品烧酒驱寒，二人便坐在一株巨大的腊梅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得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