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览资
狐族若思绪什么，大概也就是尾巴在身后转一圈的功夫，那刁蛮计策层出不穷，保管够。
刘赤水在榻上被捂出了一身细汗，加上刚刚妻子给他喝下的一碗姜汤，此时昨晚着凉而冰凉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
见妻子在桌前梳妆，梳弄了一下停一下，估计她在酝酿什么坏主意，刘赤水便故意咳嗽了两声“娘子，你也别那般置气了，其实先前你家大姐给我送过美酒和许多金银珠宝，这不是，之前我都拒绝了吗，所以她没有办法，可能才想到用美人计了.......”
刘赤水如此说着，越说自己倒越心虚，因此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虽然眼前的妻子着实有着倾世之容，但说到底其实这门亲事，无论如何，从哪说起，他也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的，尤其昨晚，凤仙还似乎是醉着被婢女扛过来的。
“她不顾仪态，落下了把柄，自己解决不了，竟是用我来偿吗？你道是我就和那堆金银珠宝，紫色裤子一般？”凤仙生气地站起来，双手叉腰立到刘赤水面前。
听凤仙这么一说，刘赤水才明白，看来之前她们送来的金银珠宝，竟是真金白银，不由心生丝丝遗憾，但再看看眼前的妻子，刘赤水好不容易将堆裹在身上的被褥、衣物掀开，认真地说“那遗忘之物不提也罢，至于金银财宝，那也只是你大姐用来代偿的，如今看来，不要正好，不要才好！”
凤仙听刘赤水这么傻乎乎地一说，倒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不会真以为那些金银财宝，是假的吧，不过你放心，刚刚听你这么一说，我已经想到了一个法子，既可以细水长流，慢慢攒些不少的银子，或许还可以报我这一气之仇。”
说罢，凤仙好好整理一下衣服妆容，便出门了，这一去竟是两三天过去，弄得刘赤水一人在家好不苦恼。
不过没想到，凤仙再回来，竟然带了许多新奇玩意。
凤仙一一拿出，先是一只金钗，上嵌一枚眼珠大小的碧玉，再是一双绣鞋，用的是金丝线，上面还嵌满了珍珠，熠熠夺目，令人好生赞叹。
都是做工及其精巧之物，刘赤水见凤仙一直揣着坏偷笑，便问为何，没想到凤仙说，这些都是这几天偷偷从大姐八仙那，借机取出来的。
看着这些物件，确实是精巧万分，只是他们两拿着，大眼瞪小眼，难不成还把这些又拿到当铺去，换得多少银两倒不重要，只是刘赤水不明白为什么妻子瞧着这些东西，还在一个劲偷笑。
清点了好一阵子，手绢、镯子、耳环、项链，甚至小茶杯，一上午，总算查看完了。刘赤水准备起身将妻子偷来的物件打包装好，再考虑如何还回去，没想到凤仙一把拉住刘赤水。
只见凤仙右手臂一挥，眼前竟出现了一个小型的多宝阁，刚刚查看之物件，已然都正侧仰卧，好好摆于阁内架子上，刘赤水纳闷，莫非妻子还准备将大姐八仙的这些物件如此陈设展览在家中，日日玩赏？
刘赤水还没来得及再多看这多宝阁几眼，听闻凤仙拍了两声响掌，从房外便进来了两个婢女，似乎正是那日将凤仙抬来的那两个。
两婢女给主人行过礼，便一人一边，抬着多宝阁，开门出去了。凤仙见那边两人出去，这边叫过刘赤水，原来已经佳肴满桌，二人谈笑饮尝，不在话下。
两人午餐吃的差不多了，刚刚出去的两名婢女也正好前来回话，刘赤水只听闻她们说“小姐，事情都已办妥，店内也已打理稳当。”凤仙满意地点了点头，便遣那二人退去了。
刘赤水问凤仙，她们所谈何事，凤仙清浅一笑，起身便拉起刘赤水“相公，我选了城中一处小店，卖些奇玩异物，那些达官贵人，商贾巨富，定当是没有不感兴趣的，我们这就去看看吧！”
说着，刘赤水被凤仙拉着走出门外，不似往日他闲庭漫步，连路边的老太太在他经过的时候揉了几次眼睛都能数清，这一会，只觉一阵眩晕，回过神来，凤仙和他已经并立于城中最热闹的一条街市上。
刘赤水左顾右盼，前后查看了一番，并未觉得异常，毕竟，这闹市街上的铺面都是大手笔，别说单纯置个铺子，需要多少银两，重要的是，这关键地段的头牌门面，岂不正是那些生意人的脸面，铺子好说，这地位谁会轻易相让呢。
他自然是刚刚听明白了，夫人遣婢女置了铺子，但是看看眼前一如往常的店面，他多少还是舒了口气，庆幸妻子没有跟哪个官贾之家结下梁子，用什么意想不到的恐怖法子，抢了人家的铺子去。
刘赤水正愣着神胡思乱想着，凤仙见街上热闹，高兴得不得了，便一个劲拉着刘赤水往前走，往前走，往着人流大的地方走。
走着走着，忽然凤仙将他一拽，两人便到了大街旁边的一条小径上，刘赤水方觉得刚刚还嘈杂喧嚣的耳边，一下子清净了许多。
仔细一看，确实是大街旁边的一条小径，小径两侧是那些大铺子的侧墙，再往里走不到五十步，拐个弯，竟见到里面一个小院子，院子里一个小房子，房子看来有些破败，然而院子围墙、门框，都已重新粉刷过一遍，院内石桌小凳、亭子也似是应景而置，里面散树三两棵，闲花嫩草几点，虽然不比贵家亭台楼阁，但是在这闹市街区之背，得此番景象，也实在算得上，相应成趣，别出心裁了。
刘赤水见眼前如柳暗花明又一村，甚是惊讶，望向凤仙，凤仙便轻轻点了点头“相公，正是此处，你看，我选的这地方可还合适！”说着，凤仙牵着刘赤水往里走。
进到院中，方觉刚刚耳边闹中取静的反差，此时成了真正的安宁，刘赤水再听不到丝毫街肆喧嚣，充耳竟是虫鸣鸟叫，流水潺潺。刘赤水不禁觉得怪异，定睛看看四周，并未见得哪里有小桥流水之源，果然，或许这都是凤仙施法，做的虚妄景象罢了。
还未进屋，刘赤水不由拉止住凤仙道“妻子若是想开铺子，既是做正经生意，不应该施法蛊惑他人呀！”
凤仙见刘赤水这么一说，不禁疑惑“相公何处此言，此处房院为一邪门道士所有，早些年在这附近无故屠杀了许多生灵，为做药剂，后来其自引天雷，遭了祸，此处便从那空置多时。我们开店，既是要达官贵人、商贾巨富上门，自然是得选他们便宜之处，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一隐蔽又安稳之所，怎会是我施法变来，如果这般，我何不把那当街最抢手的店铺门面，变来为己所用！而且，此事，定不得宣扬，即便以后客人来此，务必要有我们的这个才能进来。”
说着，只见凤仙摊开手掌，手上许多一寸见方的绢子，薄薄一层，上面浅浅印着“八仙居览绢”几个字。
刘赤水拿起一张细看，轻若蝉翼，那几个字却入刻绣于上。凤仙抬起手，示意刘赤水抬头，他们正站在院内房前，房门上挂着的匾额，正是“八仙居”。
进入房中，别有洞天，之前凤仙变化出的多宝阁，连同她从姐姐八仙那儿偷来的许多物件，置于厅中高处，最显眼位置，装饰华丽，先夺人眼眸。再看周遭，亦是有许多珍玩宝贝，不过大多也是平时铺面中贵重之物，虽然辎重，但并非无处可得。
刘赤水此时大概明白了，原来凤仙特地选了这样一个地方，放下八仙的那些玩意儿，在此处售卖。只是，虽然自己置个铺子卖这些精巧之物，兴许比直接拿去当铺，赚得可以多一点，可是终究劳神费力，怎么想着都觉得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事。
看着周遭一阵子，刘赤水便觉得有些乏味，低下了头，没想到，低头见到厅内堂下还有玄机，开始以为是开的一方室内鱼池，再细看，底下竟有水车转圜，流水不断，再往深处，漆黑难视，不知究竟深度几何，难怪他之前听到的流水潺潺，此番眼见，才知不虚。
凤仙见刘赤水望着水池底下发懵，便将他拉到水池栏杆边，“相公你看”，只见凤仙将先前手中“览绢”投入池中，那些轻飘的绢布飘之池中顿时化为一缕幽光，再不见踪迹，正当此时，隆隆响动，回头一看，本来置于高处的多宝阁，正徐徐下降，移至厅中低处。
刘赤水看的目瞪口呆，随着凤仙一起走到多宝阁前，物件还是先前凤仙给他看的那些物件，只是这会儿，凤仙自己先玩得不亦乐乎起来了。
“相公你看”凤仙举起金钗，将上面碧玉对着一束从房中，正堂上空投射下的一缕阳光，再顺着凤仙手指方向望向刚刚水池上空，竟是一女子歌舞蹁跹之景，凤仙转动了一下那碧玉珠子，那女子身形更近，似是正在眼前，且已分明看清美女容颜，就是八仙。
刘赤水不由吓得脸上表情，一时失去控制，尴尬地望向凤仙。
凤仙不住咯咯地笑着，放下金钗，又拿起嵌满珍珠的金丝绣鞋“相公，你看这个，更有趣。”凤仙双手一腾，那双绣鞋便似有了生命一般，飞置地上，并履而歇。“你看”凤仙指向门口，便见一个陌生男人，凭空生出，那男人走到那双绣鞋前，弯了下腰，似是在跟绣鞋行礼。礼数完毕，绣鞋上竟已经出现一个美人，接着那男人便拉着搂着美人舞蹈嬉戏起来。
刘赤水吓得已经将双手蒙住眼睛，忍不住从指缝窥探，那美人，果然是大姐八仙模样。
至此，刘赤水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几天凤仙在酝酿的鬼主意，竟然如此惊世骇俗，他此时的小心脏还承受不了这么刺激的活动，于是扯住凤仙“娘子，这样若被你大姐知道了，岂不毁她清誉，回头免不得找我们好好算账啊！”
凤仙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自己看得有趣，还正在拿着八仙的项链兴奋地说着“相公你看，这些个项链耳环，若是女子借了带去，还可以让他们拥有一日八仙的姿容，来侍奉她们的枕边人呢！”
“我的姑奶奶！难道那不是你亲姐吗，如何好这般僭越呀！”刘赤水见凤仙品玩得越来越起劲，忍不住怒声吼道。
凤仙被怔了一会儿，不过马上又回过神了，她放下那些物件，摆了摆手，所有东西便回复到之前在多宝阁中的位置上，刚刚变出的男人消失了，音乐停止了，多宝阁也退升到原来厅中高高些的显眼之处。
“你道是觉得我这样荒唐，我这不过是偷得大姐的一些气息，生出的这些也不过是些虚像，供人玩乐一番罢了，且这儿，长宽就这么大一个地儿，客人在这厅中，又能如何，我苦苦思索了好久，才想出这法子，不然怎能解之前她灌醉我的气，这事，你切不可告诉她去！”
凤仙扯着刘赤水的衣角愤愤地说。
“这些览绢一客一枚，进来之后览绢投池，便不复存，至于览绢的价格，你可先送一些富贵友人，之后再视大家反应提高价格，进来之后，他们点选多宝阁中的物件赏玩，亦可核定不同价目。我这也只是正好想了个生财之道罢了，又不伤大姐分毫，你若疼惜我，便应该帮我瞒着，行办此事，有趣且解恨，你万不可阻我！”
凤仙一边说着，一边变出了一个匣子，里面全是“八仙居览绢”，这边拉着刘赤水准备返家“你看，这儿都打点好了，明儿就可以正式开张迎客了。”
刘赤水见天色已晚，便携凤仙一同返家，耳边萦绕的好似凤仙下的绕头咒“只不过让他们看看大姐的姿容，顺便赚得他们一些观览的资费，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相公不要太介意！”
刘赤水如此，便切实在大姐与凤仙二人中间，不知如何做人了。凤仙告诉刘赤水，那些览绢倒也不是无数，只不过恰好就用那日大姐所遗忘的紫色纨绔的布料做成，只不过没想到那裤子做工精致，里三层，外三层，制成览绢，竟有许多。
不过既是当做门票，这先也可赚上一笔了，再加上以后人们点选多宝阁上宝物窥探的收入，凤仙晚上睡在榻上，忽然笑醒，对着刘赤水说“相公，这着实是门好生意呀，你想想，之前大姐不是说要给你金银财宝，你不要吗，这回呀，保准比那多赚出好几倍！”
刘赤水见凤仙这一脸坏笑，也不好说什么，再回忆一下白天凤仙变出的那薄薄的“八仙居览绢”还真是似乎泛着浅浅紫色。
以夫人这样睚眦必报的性格，刘赤水想着，自己还是什么都不说好了，否则还不知道会不会让妻子想出更惊世骇俗的点子.......
想到这儿，刘赤水轻抚着妻子的肩膀，提醒她不要太兴奋，以免被大姐早早知道。凤仙听到被大姐知道，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闷不做声，躲到被子里了。
如此，白日已折腾额一天，这夜，总算是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