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茶馆逗留了一段时间，在这里顺便解决了中午饭，殷祈主动问起她的行程，“今天还有哪里要去的吗？我送你吧。”

“画展，我和你说过的，我有个师兄。”

原本她的打算就是翘掉相亲然后直接去看画展，和殷祈聊了好一会儿裴予湄这才想起来她还有个相亲对象，扒着栏杆往下一瞧，那个姓段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她摸摸鼻子，心想大约这次是黄的不能再黄了。

“正好，咱们的行程正好重合了。”

两人前后脚下楼出了茶馆，裴予湄索性将车停在这里，但在她们离开不久，那个章鱼妖就返回来，又待了片刻才离开。

去华京展览中心的路上，裴予湄找机会问殷祈是不是也对绘画有兴趣，殷祈对她旺盛的好奇心招架不住，解释：“我没什么研究，也不会画画，只是有个老朋友喜欢，他也就跟着看看罢了。”

裴予湄两只手交叠放在腿上，听到他的解释，放在上面的那只手就有一下没一下用指尖点着手背。

“是你喜欢的人？”

殷祈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笑着否认了，说是家里的小辈，裴予湄扬眉笑了笑，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

目的地在华京展览中心。展品陈列被压缩在三层之间，听说原本是要规划在四层甚至更多，老派和新兴的作品都有所涉及，是近年来最大的画展。

其中最大的看头却是姜曦。

华夏历两千三百年后姜氏将实权下沉，名义上不再以血缘亲族掌权，退居至中洲荣誉代理一职，可是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其实就是换了个名头。

姜曦虽然并非姜姓主枝，还是在娱乐产业工作，可自打出道就是用姜家的名头，可谓风头无量。

如今她的到来将画展变成了自己的主场。

所以裴予湄和殷祈到的时候场面一度热闹，数不清的豪车停在展览中心外面，还能看到一些熟悉面孔，多在艺术杂志上看到，更不缺什么名流新贵。

两人都不是冲着人来的，跳过姜曦在外面做宣传的阶段直接进场馆内。

她倒是不着急去找师兄，而是先和殷祈在里面四处逛逛，中途两人没什么交流，裴予湄全神贯注去看画了，反应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没事，时间还早。”他似乎早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将裴予湄表达歉意的想法打了回去。

裴予湄为了不冷场，还是主动挑起话题，她一开始抱着要给殷祈慢慢解释的想法，但没想到她抛出的话头殷祈都能接住，有些收藏者未必知道的细节他都能说得上来。

像创作者是在早晨画的，肚子饿不饿，用什么姿势画的。

聊了一会她才意识不到不对，“你不是认识这个画家。”

这一区域都是二百年前一个叫王集的山水派画家的作品，说不定那个时候他就正好在王集的家乡呢。

果然如她所料，殷祈还真的认识他。

殷祈想起那个每每上山采风都会栓个酒葫芦，爬到一半就会找个石头给自己扇风，喊着吾命休矣的青年，“他酒品还不错，醉了就画瘾犯，不过还是半醉不醉之间画的最好，最有感觉。”

“啊，史书上说他酒品不好，还常常拉着人唱歌，被别人点评跟鬼哭似的。”

殷祈轻咳一声，那时候他在上山隐居，不小心被王集遇到后当成仙人，自然是乖巧的很，“大约是怕我这个狐狸精吧。”

“嗐，你看我都不怕。”她语气暗含调侃，殷祈也没反驳，反而暗含赞同的点头。

聊多了几句裴予湄就发现，她对于这些的理解是基于爱好，但是殷祈和她不同，殷祈的理解是基于年岁的积累，那些记忆和经验近乎本能。

不过有一点让她觉得高兴，就是殷祈倒是没有刻意显露他肚子的墨水，反而有意无意地迁就着她。

真是难得啊，这个感叹她脑袋里出现很多次。

“你怎么也在这？”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二人，她回头一看居然是上午在茶馆见的相亲对象，他甚至换了身西装做了造型，看起来像个成年人了。

“看画呗，你不是？”裴予湄觉得他莫名其妙。

一副千金大小姐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是钱堆出来的，也就脸和姜姐姐有点像，倒是她旁边这男人有些气质，段小棋抱臂，语气鄙夷，“相亲的时候你那么不耐烦，怎么对这个男人这么殷勤，还陪他来看画。”

“咋了，你想相亲？”

“我！”

“你你你！”

裴予湄做个拇指朝下的手势，拉着殷祈就走，她才没时间和小屁孩闲扯。

“你站住，小爷可是镇……”

段小棋语气不由大了些，说到一半又捂住嘴，只能眼睁睁看着裴予湄当着他的面，又给他甩下去一次。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另一边交谈的几个人，段小棋看到姜钰心姜曦两姐妹，还有这次画展的负责人池宜洲一起过来，他们穿着隆重，应该是刚应酬完，他松了口气连忙拉着朋友到他们身边。

“裴予湄？”

姜曦有点迟疑地喊出了她的名字，但是裴予湄对他们却没有半点印象，礼貌地说了声你好，姜曦的神情变得古怪，就连姜钰心一向自恃行为端庄无可挑剔的人，神情都变得有点惊讶。

一时气氛凝滞，裴予湄疑惑地眨了眨眼，她应该认识吗？

“既然我是主办方，那就我来介绍吧。”

在姜曦身侧的男人发话，他五官比大部分中洲人深邃，皮肤也是少见的冷白色，修身的黑色西装，左胸紧贴着心口的口袋里有一朵深蓝的小花。

他语气轻快，说完还看了眼身侧佳人，似乎在寻求同意，姜曦娇嗔地看了他一眼，段小棋看着她们又别开脸，神情不自在。

裴予湄挑眉，呦呵，真是复杂的人际关系。

池宜洲三言两语就将在场的人都互相介绍了一遍，她这才回过神来了，原来是这两姐妹，说起来她们还是远房亲戚，远到八竿子打不着那种。

姜钰心，JIR集团的执行总裁，她的妹妹国民女明星姜曦，而姜曦旁边的是池宜洲，JIR的艺术总监，也是这次画展的负责人。

她们应该是小时候在一个小学，但具体的她也记不清了。

池宜洲最后看向殷祈，殷祈也很上道地去和他握手，池宜洲仿佛很惜才一样，“上次没和殷教授合作成功，真是可惜，我可是很希望华京大学的人才能加入我们。”

“我也是，和池老板合作，还真是期待。”

话说完了，两人迅速分开了手，原本寒暄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可是段小棋却忽然想起什么，有些难以启齿地说，“裴予湄，你不就是华京毕业的吗？所以你们是师生。”

在场的人眼神似乎都有些变化，就连路人也打量着她们，似乎她们真的是一对不伦师生恋的主角一样。

她有点佩服这小子的脑洞。

裴予湄扭头去看殷祈，恰好殷祈也看她。

她靠过去，悄声问：“你想解释吗？”

殷祈摇摇头。

这种误会还要他们去解释，那也太掉裴予湄的档了，况且她现在已经25岁了，所以她选择假装没听见。

两人一转身，她一眼就看到在转角不知道站了多久的男人，时隔几年，裴予湄有些不敢认，正在打量着，男人就笑了。

“好久不见，师妹。”

记忆里他还不是鼎鼎有名的大画家时，有着干练的短发，神情羞涩，是个沉默的高个男人，站在裴予湄眼前的却西装领带，纤瘦的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

像个艺术家，更像是个商人。

裴予湄觉得他比七年前简直像两个人，可是她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变了，如果真要下一个定论，那就是哪哪都变了。

华百泉看了眼殷祈，问她：“这位是？”

“我朋友，殷祈。”她原本还想说殷祈的职业，但是犹豫一瞬还是没说出来，到底还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影响了她，裴予湄瞧了眼殷祈，他似乎也不怎么介意这种细枝末节。

“还以为这是你男朋友，我说你怎么口味和之前不一样了。”

裴予湄难得羞赧：“师兄，我不是小孩了。”

她倒是不尴尬，尴尬的人换成段小棋了。

十分钟前他还大言不惭裴予湄不懂，但她本来就是油画第一人克雷修顿的学生，早就够格将作品放在这里展览了，段小棋脸色一白，他反思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看低裴予湄。

裴予湄被华百泉邀请去他的私人展览部分，殷祈主动说自己随便逛一逛。

路过段小棋的时候，她脚步一停。

还以为她会高高在上讽刺，结果段小棋却听她说：“小屁孩，少看点小黄文吧，还师生。”

段小棋：“……”

在他旁边的姜曦都没忍住笑了一声，一转视线看到自家大姐盯着裴予湄的背影久久没回神，小声说：“她确实不记得了。”

殷祈已经离开，姜钰心和池宜洲对视一眼，“是好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