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予湄没有犹豫，直接将信撕装进信封，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打火机，将它直接烧了扔在垃圾桶里。

她不着急去查监控之类的，而是佯装什么都没发生回到客厅和爸妈闲聊。

裴父裴母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只是见她从门口回来有些心不在焉，就没再追问下去关于她和殷祈的事，待了一会就让她回房间休息。

裴予湄回到房间，他们没一会就一起去公司开会处理大小事务，裴予湄连忙下楼打开书房的监控。

她很快翻到了她出门之前二十分钟的监控，在眼神定格到那封信上的时候，背后瞬间冒出冷汗。

没有人，而是蛇。

一条细细的黑色，如果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它缓缓从草丛里爬到门前，将嘴里咬着的信放在门前，借助门前的装饰爬到高处，用头触发门铃。

接着这条蛇便垂下脑袋，变成了飞灰消失不见，就像是她将那碎纸烧掉一般。

华京这地界是中洲的风水宝地，气候宜人而蛇虫鼠蚁稀少，不可能会有蛇，这摆明了是那个幕后推手送给她的。

一种极为荒唐的邀约。

如果是冲着她自己来，那完全没有问题，但是裴予湄无法容忍这威胁被带到她的亲人身边。

他们家好歹也有特殊方法保护，没想到居然会被妖物悄无声息地进到里面来，还堂而皇之地将信送到里面来。

华京，镇妖司。

近几十年为了保护百姓，维系人界安宁，上面一致通过渐渐向百姓们隐瞒妖和鬼的存在，现在只剩下小部分称得上修者的知道，而他们要么被收入镇妖司人部，要么就投入民间修者自发建立的组织里。

这里表面上是某个街道的理事处，但是进门之后却内有乾坤，通往里面的走廊有十二座瑞兽的巨型石雕在两边，穿过走廊视野开阔起来，正对着最高处一座宏伟的人像，宣姜姜启像，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一只麒麟。

这里历史悠久，建筑风格都是古香古色的，只是来往的妖和人用的穿的是现代风格。

裴予湄坐电梯来到顶楼，这次站在姜启像下许久，才拿着刻有“姜”的令牌对着姜启像的底座上的姜，顷刻那里变成一扇门。

“进来。”门里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

这是一座没有名字的办公室，她推开门，就见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的目光已经有些浑浊，但在看到裴予湄的时候眼神却锐利起来。

裴予湄开门见山：“我需要你的帮助。”

老人皱起眉，打量着她，似乎反映了很久，才想起她是谁，“小东西，你还是这么没礼貌。”

“我怎么样，我都有把握解决，但是现在挑衅的信都放到了我家门口，我爸妈都是无辜的，镇妖司的事也好，大妖的事也好，决不能牵连我身边的人。”

她将从电脑里拷贝在手机上的监控视频给他看，老人将脖子上钓着的老花镜戴上，哆嗦着手看完了视频。

他将手机还给裴予湄，语气带着嫌弃，“这是以气化形的把戏罢了，真身并不在附近，为什么你要因为这个而恐惧。”

这话倒是熟悉，她小时候被妖精捉走，从而暴露了双瞳被送到这里寻求办法时，这个老人也是这样，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

“为什么你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害怕。”紧接着，他说出来令裴予湄郁闷了几年有余的话，“你根本比不上帝女。”

为了防止再被这魔音绕耳，裴予湄打断了他再说出同样的话，“不是我说，镇妖司的效率未免太低了，你说说你这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头子自然问心无愧，你这帮手下每天对着姜启他老人家的脸，还找不到下一个大妖的位置，真是不羞愧，人家地址都送到我手上了，我不得过来找你的帮助？”

老者对她嫌弃镇妖司一事并不表态，反而在她直呼姜启姓名时才抬眼，似乎有些惊讶，他沉默着思索一番，将裴予湄提出要镇妖司的人暗中护着她列出的人名。

老者还允下她去罗刹书院时给她及时送去帮手，她忽然想起什么，“你知道有一种花，拇指指甲盖这么大，味道甘苦，闻起来是种很奇怪的香。”

老者闭上眼睛，开始假寐，半晌才开口：“天底下的花这么多，老朽哪里知道。”

“那就借我镇妖司藏书阁用用呗？”

裴予湄解决了心头大患，也不在乎他故意的敷衍，厚着脸皮去要藏书阁的使用权，毕竟不是内部人员进不去。

老者似乎被她弄得有些烦了，皱着眉挥了挥手答应下来，裴予湄心满意足地抱拳道了声谢，老者看着昏黄烛火光晕中，活泼而生动的笑意，忽然想撤去留在她眼睛上的禁制，再看看那双重瞳。

但他垂下脑袋，还是忍住了这冲动。

“等等，你见过小月了？”

临走时老者忽然问，裴予湄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她回身看着老者，点点头，擦肩而过那次她认出了姜胥月，可是也仅此而已，她们素昧平生，也没什么交流的机会。

“你以后还是尽量少和小月接触，你既然并非帝女，也没必要掺和姜氏的事情里来。”

裴予湄并不关心这些事，也没必要解释这些，点头应下便离开了。

老者的眼神又变得浑浊，心想如果她的三魂七魄是完整的就好了，小月的观命神通需要长者引导修行，如果她是帝姬，想必小月的能力会更进一步。

可惜她再如何也不是。

裴予湄出了办公室直接去拿着老者给的通行令去了藏书阁，镇妖司的藏书阁是华京记录关于妖鬼神异之事最完备的地方，光建就建了九十九层。

有些地方因为工作人员不常去，百八十年不用一次，所以连里面的老物件都没有翻新，得端着烛台去找，好巧不巧她要找的关于罗刹书院的书就在这种地方。

巨大的磐桓木书架，上面陈列着许多用线穿起来的古书，大约是这环境很是奇特，所以几乎没有破损和老化，几十年如一日下来，样子也没什么变化。

两头点着白焰烛，据说是第一代镇妖司司主从仙界那里取来的长明火，这么算下来这蜡烛也不知道烧了多少年了，看着倒像是昨天才放上去的。

裴予湄翻了两个书架才找到书，却不是什么妖怪记录，而是两百年前的悬案卷宗。

她一边举着烛台，另一只手就忍不住开始翻看，正看得起劲，走出架子时就差点撞上了别人，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柔顺的长发，一双极具灵气的眼睛。

居然是姜胥月。

裴予湄说了句抱歉，默默把眼神移走，拿着书就加快脚步窜到角落，四处望了望应该是没有人跟来，她才安心看书。

原来罗刹书院一开始不叫这个名字，而是鹿楠书院，它开在华京郊野一个镇子上，负责教小孩子启蒙知识，原本这书院不远处挨着坟地，百姓觉得晦气，只有穷人家因为价格低廉就在将孩子送去，没成想从这里出来的小孩子都异常乖巧，就连最调皮的也变得说一不二。

起初百姓都很欣喜，书院的名声打了出去，唯一一件怪事就是附近的坟有动过的痕迹，可是毕竟是荒坟，就算被人抛过也无人在意。

怪异的事也从此开始，有几个小孩却生了怪病，身上臭气熏天，逐渐听不懂人言，喜生食家禽而惧怕阳光，在百姓惶恐就医时，一个云游到此处的老道却发现了不对劲。

书院里妖气冲天，便乔装去探看，结果这一瞧不得了，那书院的先生竟然是妖怪，用妖术将小孩和人的尸体缝合起来，将他们变成介于阴阳之间，只知道听从命令的怪物。

道行高深的老道都险些栽在里面，后来逃去镇妖司报官才将其拿下。

裴予湄看到最后，有一行注释，这书院荒废很久，现在被一个商人收购在里面做起了恐怖主题乐园，现在叫……罗刹书院。

这是所有关于罗刹书院的记载了。

“界门是两界来往，是混沌中相对平稳的空间，每隔几百年大妖们还会泄出妖气滋养，所以很是吸引妖精的。”

忽然她背后传来一道略显空灵的声音，她猛地回头，就见到姜胥月站在后面，真垫着脚看她书里的内容。

被裴予湄发现她也不急，干脆坐在裴予湄对面，撑着脑袋好奇地问她：“你这是什么书，看起来好好看，话说你是人部的吗，居然能来这里，我之前可没见过你。”

裴予湄对这种自来熟有点招架不住，不过还是如是回答：“我就是托关系来这里查资料的路人。”

但是姜胥月却没那么好打发，又一口气问了她好几个问题。

有时候太好奇也不是什么好事，裴予湄在心里对自己说。

据说这一代姜氏主枝是对兄妹，其中妹妹姜胥月有观命的天赋神通，该不会是已经看破她打哪来的吧。

干脆假装不认识她好了，为了避免被老头子抓住小辫子，裴予湄合上书，深吸口气，仰头对着空气说：“你看好了，这可不是我主动的。”

然后把书送到姜胥月手里，诚恳地对她说：“谢谢，我不算命。”

姜胥月：“……”

在顶层暗中窥视的老者：“……”

说完她就直接脚底抹油跑掉了，姜胥月都没来得及开口挽留，只能唉声叹气好半天，又重新坐下来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