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海岸线的天空碧蓝如洗，但是海水甚至比天空还要澄澈，这座城市是古老和现代并行的地方，很多人们在挑选葬礼形式时会选择传统的海葬。

华百泉在七八岁的时候还住在滨海，这里是他的家乡，也是他灵魂的归处，更是信仰所在。

镇妖司说华百泉在海边野营时，在偏僻乱石时处发现了一堆破碎的古董，佛母像也在那里，后来他对人宣称自己能和佛母像进行灵魂沟通。

或许因为他是佛母唯一的信徒。

他们推断华百泉被角惑引诱的时间，就是在失去佛母给他的庇护后，因为华百泉有两到三年都没什么作品产出，且对外宣称自己需要休养，然后淡出大众视线。

这些不仅镇妖司查出来，她的私人侦探也查到了，但是具体之间发生了什么却不得而知。

裴予湄想，如果大妖像是凡人一样能开口就好了，高低从它嘴里整点证词。

殷祈出钱在滨城修了佛母庙，就在离华百泉安葬处不远的地方。

华百泉没有亲人，加上还是自杀，他很早之前立了遗嘱，遗产都捐赠给他一直支持的公益事业。为了让他体面点，连葬礼都是裴予湄这个受害人办的。

她选择了传统的海葬。滨城的海葬会选择有硬石的岸边，将骨灰装进特制的瓶子后沉入海底，然后在附近的硬石上雕刻他的姓名和生卒年月，以及各种信息，这是特有的海葬的墓碑。

当地人的祖先相信流动的海水会带着他们远航，直至往生的彼岸。

墓碑在浅滩，而骨灰在深海，人们纪念亲人只会在墓碑上方撒上花瓣。

这个仪式是由他的仰慕者完成的，过了一阵子后她才和殷祈过去祭奠。

准确地说只有她在祭奠，殷祈原本已经离开一段时间，后来听说她要去探望华百泉，连夜从妖界赶回来和她一起去。

裴予湄猜殷祈大概是怕华百泉从海底钻出来祸害她，因为她坐在船上撒花瓣的时候，殷祈在看到海水的时候目光就会流露出嫌弃，但仍旧会紧紧盯着周围。虽然已经非常克制，但依旧很明显。

在滨城的这段时间，裴予湄发现殷祈虽然活得久，但是其实没来过滨城几次，或者说因为讨厌水，除了必须因为工作的事宜，比如考察古生物化石需要等，他总是避开沿海城市。

一开始他还对这里的殡葬文化颇为感兴趣。

更早之前人们会用小船载着尸体，漂流到远离岸边的地方会沉下去，后来才慢慢变为骨灰海葬。

当裴予湄和殷祈解释的时候，他浅哼一声，“怪不得这里的海底考古比别的地方难，如果当时下葬还要看着他的脸，我会想把他直接扔海里。”

华百泉的死讯老师在第一时间得知，在裴予湄和他通话的时候克雷修顿沉默了很久，接着深深叹息一声。

到现在她才知道，在早到她都快记不清的时候，华百泉就十分在意老师对她的态度，她画的每一张画，她的家世，还有在外人看来过人的天赋。

就连她唯一一次的暗恋，都是华百泉搅黄的。

克雷修顿对他的三心二意，以及深深的自卑不满，他慢慢从岁华百泉的欣赏变为呵斥，一点一滴积累后，最后一次吵架他点破了华百泉阴暗的心思。

至此，他们的师生关系彻底破裂。

可是那几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没就没，其实他们还是在意对方，可是却再不能挽回。

在离开滨城前，裴予湄将那一处海滩的风景拍了下来，然后给远在大洋彼岸的老师发了过去。

他现在已经不在教书，身体欠佳所以一直在他的老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休养，裴予湄让他别来了，等身体好点再来中洲。

滨城的海底隧道蛮有意思，只要仰头就能看到游过的海洋生物，像是个大型的海洋乐园。

幽深的隧道折射着海洋的倒影，似乎很容易迷失在里面。

裴予湄开车将殷祈送到这里的界门，角惑重新被重新打回封印后，这一处的界门来往通行恢复了正常，周围也有许多镇妖司的人把守。

路上殷祈发挥了他的职业专长，反过来给裴予湄讲解海洋里奇奇怪怪的生物，中洲海岸的生物和几千年的差别不是很大，够他发挥的空间不小。

界门就在海底隧道的尽头，当迷雾迅速包围住他们的时候，她差点就把刹车踩爆了，裴予湄后知后觉已经来到了交界的空间。

界门前来往了许多海洋类的妖精，个个都奇形怪状，一开始她还觉得辣眼睛，后来莫名独自有点饿。

那个海蛎子妖精看起来是真又大又肥美，她眼睛都看直了。

殷祈与她简单告别后，她观察着那扇门，正中央雕刻的麒麟栩栩如生，几乎让周围的瑞兽沦为陪衬。

仔细看了一遍，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点，里面居然没有重明鸟。

按说界门和公主的关系千丝万缕，这上面居然没有重明的位置。

看来得找个时间去镇妖司人部一趟。

她一个人类在这里站的时间久了，就引来了周围镇妖司守卫的注意，他们想过来提醒她不要单独在这，小心被不怀好意的妖精诈骗。

但是一瞅，就认出了裴予湄是那个成功从角惑幻境里出来的普通人类。

他们想参观一般，目光一下子集中在她身上，感觉下一刻就要被挨个要签名了，裴予湄默默开车离去。

走出了一段距离，她还能感受到那热烈的目光，让她差点手动将脸捂住。

回到华京后她结束了假期，回到表姐开的宠物店工作，平时就其他员工搭把手，或者给小体型的猫猫狗狗洗个澡。

她表姐姜梦鱼倒是乐得她在宠物店摸鱼，因为她壕气冲天的姨夫会给她的小店注一大笔钱，当时差点就直接将隔壁的地划给她做大型宠物医院了。

姜梦鱼虽然有这个梦想，但是现在也没匹配的实力，还是忍住了诱惑。

裴予湄闲着的时候就随手捞一根笔在纸上画画，有一次被客人看到了，就恳求她给自己的宠物狗狗画一张画。

一传十，十传百，她画画的手艺倒是被传开了，宠物主题是她现在的拿手活儿了。

在画追着萨摩耶到处乱跑的小白时，她忽然想到确实很久没见到殷祈了。

平时给殷祈发讯息，大部分都是未读未回，在某些特定时间才会回，看时间应该是回到华京上课，然后将裴予湄的消息一一回复。

然鹅过不了几天他又失联了。

这次失联的时间格外的久，已经将近一个月，华京已经入秋，空气里浸润了凉意。

对于人来说，一个月已经不算短，大概对殷祈这样活了好久的妖来说，一个月算是很短很短吧。

周末抽空她带着小白回家和爸妈住两天，原本她妈妈嫌弃小动物掉毛乱拉乱尿很脏，狐狸还有狐臭，一开始死活不同意。

不过影响不大，反正她很早就不在家住了，她爸妈过来探望的时候，看到她为了养小白比独居生活的更规律了，这才慢慢接受它。

到现在她们回去，她妈妈甚至更喜欢和小白贴贴，。

裴予湄窝在沙发上，随意换着台，小白躺在裴夫人怀里，被一颗一颗喂着小零食，裴父喝着她从滨城带回来的特色茶饮，翻看着足球杂志。

坐在裴予湄两边的夫妻对上眼神，裴夫人给他使了个眼神，裴父轻咳一声，“小湄啊，爸爸问你个事。”

“爸，有什么事儿你说吧，”说完她又狐疑地看着老爸，“先说好，我不去公司上班。”

“得了吧，你一心就知道捣鼓画画的，去了不开心姜女士又得数落我。”

裴夫人瞪了他一眼，裴父讨好地拿过去一包零食，裴予湄对他们时不时秀恩爱已经见怪不怪。

“那是什么事儿？”

“就上次介绍的相亲对象，我听说你们处的不错？”裴父试探地问。

“啊？”

她和段小棋？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边吧，从在中心展览那次就没见过了，总共没说过几句话。

“你别给别人忽悠了。”电视里的相声讲的正热闹，给她逗得咯咯笑。

“你小叔都和我说了，你领着人家看你小时候的画，最后还坐着他的车出门了，姜女士也知道。”他将话头抛给裴夫人。

这不是说的殷祈吗？

裴予湄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她挠了挠脸，有点心虚。

裴夫人用肉肠指着裴予湄，像是指认一样，“公司你李姨，还看到你和他在滨城逛街了，你可别不承认，把事情如实招来。”

她当即解释那不是段小棋，结果裴夫人只是一瞬可惜，然后便默认殷祈是她自己物色的男朋友，接着开始盘问殷祈的各种信息。

裴予湄实在招架不住，恰好这时候门铃响了，她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去看看是不是快递到了。

到了门前她才有点疑惑，按说他们家的信件和快递都有人专门收起来，难道是有客人？

打开门，外面一个人都没，只有躺在地上一张孤零零的信。

封面上标明寄给她的。

她直接拆开，然而内容却让她瞳孔一缩。

“亲爱的小重明，罗刹书院欢迎你的到来，相信你会喜欢大妖的待客之道。”

后面附赠一串地址，信封里还有几片干枯的花瓣，散发着奇异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