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甜跟ER签约了，签了五年，一切顺利，设计图样被采纳，她击退了很多同期的试用者，但过关的不只她一个，正式上班第一天，她就感受到了周围带有攻击性的眼光。
而攻击性转为实质性酸意的，是一笔指名道姓的订单。
对方未透露过多信息，不知道难不难伺候，可是大家都是刚进来，人人平等，那比较突出的那个就成了众人的眼中钉。更何况，所有入选款式中，尔甜的最符合高层的审美，还得到了重点表扬。
同行相轻，同行也互相排斥。
吃饭的时候尔甜就被孤立了，她一个人靠窗坐，不一会儿对面来了人，尔甜戳了戳芝士焗饭，“你来干嘛？”
“你们ER对客户就这个态度？”
尔甜把勺子一转，明白了，“你闲得慌？商场里买不到你的尺寸？”
“想看看你技术怎么样。”
隐晦的话最容易散发出别的意思，但尔甜根据他那不怎么样的为人，猜测这句话也不是什么正经意思。
简单吃完，让他按照流程等着，他排场大得很，一会儿这个不满意，一会儿那个嫌弃了，最后整一溜人在一旁候着。经理亲自过来接待，因为人这次不是按圈里的头衔来的，而是作为上影的少东家。
挑刺儿来了。
在助理带着质控去量体室的时候，王经理给尔甜科普了质控的背景，又嘱咐：“你别冷着脸，他脾气很差的，万一转手投诉我们服务态度不行，这不是平白毁了自己的口碑吗？”
尔甜说知道了。
“光知道可不行，给点笑脸，这帮有钱人讲究的就是一个服务态度，你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懂，多学学。”
“好的。”
回答完就走了进去，质控穿着ER的量体服，助理全被他赶出去了，此时里面就他俩，尔甜仍然冷着脸，让质控抬起手臂，量尺围上他腰部的时候，他说：“你们经理没教你怎么伺候顾客？”
“缺你吃短你喝了？”
“态度不好。”
“那你投诉我吧。”
她把尺寸记下来，质控说量错了，知道他故意挑刺，没办法，花钱的是上帝，还是重新给他量了一遍。
他又不满意了：“我什么尺寸你还要量。”
“我让你花钱买气受了？”
量了三次，尺寸分毫不差，他再挑她也不理了，把款式给他看，他说都要，她说他神经病，他换回自己的衣服，“给你增加点业绩。”
她皮笑肉不笑：“谢谢。”
这个笑一直保持到他走，经理看了眼那笔订单，夸她厉害，而同批的入职人员心里则不是滋味儿。
同场竞技下，报团取暖显然好走得多，尔甜也没多在意其他人的排挤，挖空心思在第二轮设计上。
找灵感的时候，很隐晦把一些先进元素添加了进去，而另一名设计师则加了一些媚男的装饰，虽然穿着过程十分繁琐，还是赢得了高层们的一致好评。
在讲述设计理念的过程中，尔甜说产品还是应该以舒适为主，毕竟这是女性自己的身体，她们拥有一切解释权，没人愿意在生活节奏如此快的情况下，多花半个小时去赢得别人的好感。
她讲完，底下寂静无声，获得高票的那位设计师已经胜券在握。那一轮，尔甜垫底，一名高层解释了原因：“麻烦点有什么，你们女人穿得这么好看，不就是给我们男人看的。”
结束后，那个设计师和她的新晋小姐妹一起去聚餐，没人叫尔甜，她也不想参加，她一肚子气，没处撒，恰好质控给她发了国外的电影展，本来是想探讨一下明年CI的走向，可她完全没这心情。
回：【狗。】
【？】
又回：【滚啊。】
他直接杀到她面前：“吃枪药管饱吗？”
“气饱了。”
“气饱了也不能撒我身上。”他把她拉起来，“你找我泻火可以，撒气不行。”
他带她去的地方很简单，一条小街，吃的面，隐私性不好，但两人都裹得严实，除了条儿看上去很好之外，没人看得清脸。
今晚旌朝有些冷，尔甜加了些辣，吃得热乎乎的，但嘴唇还是被辣得通红。质控给她递了瓶牛奶，她喝，他看，那眼神看起来实在是藏了些脏东西。
她把瓶盖拧起来，抢先付了钱，“这顿饭纯属是商业往来，你别给我留话柄。”
“商业往来你用这饭来寒碜我？”
尔甜没理他，直接走。
那顿饭之后，质控又被冷了，不过他也没时间耗着她，他公司有个艺人惹事儿了，听说是喝醉之后睡了别人老婆，事后他想花钱解决，没想到那人老公发现了，把他扣在酒店，要么开的条件够丰厚，要么把事儿曝光。
现在上头对劣迹艺人打压得多厉害，稍不留神就容易被封杀，这人虽作风不太好，但能赚钱，对外的人设也挺吃香，要是这事儿传出去，上影替他花的营销和新剧的铺垫全得打水漂。
戴已得知这事儿后，怪那人不长眼，“这不是仙人跳吗？”说完又问质控，“保不保？”
“对方开什么条件？”
“要一套房和一辆车，小区名字和车的品牌都选好了，不算贵，估计五百以内能解决。”
别说艺人了，质控自己都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事，只不过性质不同，有些姑娘挨他近点儿就故意拍照曝光，他名声没多好，一般选择冷处理，但心情好的话会花钱解决，随手一扔的都不只五百。这次这两人这么麻烦只为了房和车，要么是没见过世面，要么房车是刚需。
质控让戴已查一下那两人的来历，半小时后戴已把资料送过来了。
那两人是夫妻，五年前在老家结婚生子，后外出工作，现在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两人想把孩子带在身边，但在旌朝买房简直是天方夜谭，就想了这么个主意。
戴已问：“怎么处理？”
“告。”
“啊？”戴已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怎么告？”
问完她回过味了。
这两口子要了九十平的房，还有一辆十万的车，要求不高，说明心不黑，也不是老手，这种情况下，曲解一点法律常识，把他们往“敲诈”的路上逼，再加上一点点“小手段”，对方经不住的。
果然，跟那两人耗了三个小时，他们不打自招，说钱不要了，别起诉他们，他们还有个孩子要养，不能影响孩子的前途。
后来他们灰溜溜地走了，但上影这边录了音，就说明他们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那艺人被送到了质控面前，他局促着：“谢谢老板。”
“别谢我，谢你前段时间演的两部剧，要不是我砸了那么多钱，你被人扒光了扔街上都没人管。”
这人叫乐丁，两年前被质控花重金捧起来的，各大营销号都有他的身影，在粉丝眼里他就是清纯的小奶狗，他凭着这副稚气的长相，俘获了很多女粉。
他那两部剧上影已经谈妥了，都会上星，这时候爆出负面新闻，无疑是在质控的钱袋子上挖了个大洞。
质控花了一个小时处理后续事宜，然后开车回家，半路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他又调转了车头，去尔甜家里。
熟门熟路，但开门之后看见一双男士鞋。
里面有笑声，还传来一阵阵悠扬的音乐。
气氛令人上头。
把门关上，他不爽了。
这一不爽，又回过头去找她的麻烦。
尔甜正在家换胶片，接到经理的电话，让她赶紧回去加班。
“怎么了？”
“质家少爷那些单子出了问题，说是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他说你给他量小了。”
挂电话，对身旁那人说了一下，匆忙赶过去。质控已经在等，满脸不耐烦，见她来，他开始赶人了。
那些人巴不得赶紧走，一分钟不到，里面就剩他们俩。
尔甜知道他在找茬，没先定尺，“我怎么不知道量得好好的，尺寸还能随时变。”
这语气，跟对家里那位可完全不一样。
他打量着她的嘴，抿着，同样不耐烦，在她要冒出恼人的话之前，他捏住她的下巴：“你这张嘴这么能说，是不知道。”
又补充：“也可以知道知道。”
“质少爷说话当点心，毕竟是有女朋友的人，这话要是有心人误解了，我可解释不清。”
“解释什么，我就是那意思。”
很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不怕舆论压，不怕被找事儿，出气儿的心情特别明显，尔甜没理他，要转身走，被他拉回来，“事情办完了吗？”
“你存心找我麻烦，谁会在十一点还把人叫出来的，况且我之前已经给你测好了，你就是挑刺儿！”
“你也知道十一点了，这么晚在家干点什么。”
“工作。”
刻意隐瞒让他的火又冒了不少，他的胳膊在她两侧内收，下巴搁在她头顶，音调低：“撒谎不眨眼了。”
尔甜推不开他，鼻尖全是他的味道，量体服也不好好穿，半敞着，身上有些轻微的印记，是她以前抓的，真想再来几道，又怕刺激到他，万一他在这里发情，她就没脸在这儿呆了。
“你哪里不满意，非要把我拽出来。”
他彻底冷了脸，跟她分开些距离，“看来你这份工作太闲了，还能在家会情人。”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再说了，你给我找的麻烦还少吗？”
他没回答，但满脸都是“还不够”的样子。
后期尔甜可算是体会到这个“还不够”里夹着多少报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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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大小娱乐公司都开始使力，该推晚会的推晚会，该抢代言的抢代言，网络新闻一层接一层地更。在尔甜忙着第三轮图稿的时候，她妈打电话让她回去。
去的是CI总部，一进门，桌面上就摆着CI几个当红女星的照片。尔甜挑了几张，“什么安排？”
“原本是推给ER的女代言。”
尔甜脑袋里还都是女版的设计稿，听得不仔细，回一句：“那挺好的。”
她妈强调：“原本。”
尔甜听出了些苗头，把那几个女星挨个看了一眼，长得都不错，有一个还特别符合第一轮的设计风格。
“怎么说？”
“ER跟我们的关系不错，推米辉过去的时候也加深了不少情谊，虽说品牌要看数据，但人情这一块也能抗不少面子，更何况ER的高层喜欢酒桌文化，我们内部有几个对这些特别在行，本来相谈甚欢，我们以为这是十拿九稳的事。”
“推米辉的那套流程照搬照抄不就行了。”尔甜把刚才那个女星挑出来，“这个关唯个儿高长得也高级，人气和数据都比较抢眼，跟ER的风格也贴，他们没理由不用吧？”
“之前没人挡，搬过去可以，现在有人拦路，女代言已经内定了。”
“谁家的？”
“你说呢？”
尔甜把照片放回去，“质控？”
她妈点头：“他有个叔，把ER的股份给他了，以前他没上过心，连内部怎么运营的都不知道，估计你牵扯进去了他才朝那瞥一眼。”
停顿几秒，斟酌了用词：“也不算给，股换股，那人现在握着质家的那份赚得盆满钵满，落在他手里的这股就看能不能玩得转。”
“怎么玩？”
“这不是把你搭进去了吗。”她妈递给她一份资料。
尔甜打开，是女代言的基本信息，名儿叫罗萝，模特出身，本来是质控养在国外的吸金器，参加过许多时尚走秀，但近年来国内市场开始走上坡路，他想赚第一桶金，就把人弄了回来。
履历是真漂亮，甩关唯几条街，可是论总体风格，还是关唯更适合一点。
“ER不考察吗？”
“考察归考察，但并不做决定性因素。”
尔甜把罗萝的资料看完，翻到最后一页，写着“上影旗下艺人”，也就是说，她这一步是让自己涉身险境，把好处都铺到质控家去了。
真够可以的。
她妈把资料抽回来，让助理送两杯咖啡进来，“怎么说你俩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总得顾着点朋友情谊，他这么不留情面，难道是你俩闹掰了？”
“没。”
“没掰他这么赶尽杀绝？”
“他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
“我那天跟他妈一起吃饭，听到一通电话，她称那头为老袁。”她妈抿了口咖啡，“这些人兜兜转转还是个圈，能帮忙处理灰色地带的事务，又能在娱乐圈里说上话的老袁，就那一个。”
话点到为止，尔甜听懂了。
盘滚得越大，沾的脏就越多，帮忙处理擦边事务的人就得藏好，质控家有，尔甜家也有，哪一边儿先露出马脚，哪一边儿就有了软肋，顺藤摸瓜，总能找到根。
“没用，治不了他，他家那个老袁就是个烟雾弹。”
“你怎么知道？”
尔甜没说。
这是他俩睡觉的时候聊的。
那晚质控喝了点儿，很会搞，搞到她生气了，把他锁在门外，他用很多秘密来换自己进门，其中一个就包括他家的接头人。
尔甜感了兴趣，给他开门，但他闭口不言了，所以她掌握的信息也只是那人是个女的而已。
她妈把咖啡杯放下，“女的？”
尔甜拎着车钥匙起身，“这事儿你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