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苒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有一块没一块地吃着西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冷风灌进屋子里，外面的雨越发大，哗啦哗啦吵的人耳朵发麻，许多雨水都扑进屋子里了。

叶小莹连忙过去关窗户。

她关窗时，余光扫过楼下，“啊呀！”

“这楼下谁啊？怎么站在雨里淋着？”

衡苒被叶小莹的叫声惊醒，“什么？”

叶小莹也不急着关窗户了，反倒站在窗边朝衡苒招手，“苒苒，你快过来看！楼底下站了个人！”

衡苒忽然想到李时泽今晚给她发的消息，心里涌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趿拉着拖鞋慢吞吞走到窗户边。

叶小莹让开了一部分位置，指给衡苒看。

衡苒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去。

昏暗的路灯下，能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楼下，顶着瓢泼大雨，身姿挺拔，屹立如松，仿佛站成了一尊雕塑。

视线落到那个人脸上时，衡苒目光一震。

那个人，好像是……

李时泽。

她的心脏无端颤了一下。

叶小莹还站在她旁边，揣测这个人为什么会站在楼下。

“苒苒，你说这个人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啊？这么大的雨，这么冷，站那冻着，浑身淋得湿透，想想都难受…”

“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没见过这个人诶，你说他会不会是在等人，难道是深夜淋雨追爱？这么玛丽苏…”

“不对啊，我这栋楼住的大都是些大爷大妈啊……”

叶小莹还在絮絮叨叨地继续猜测，衡苒已经听不清她后来说了些什么。

她快步走回茶几边，拿起手机，这才看到李时泽两个小时之前发的消息——

【现在可以吗？】

这句话好像透露出来一丝小心翼翼的心情，他很少会用这样的语气，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小狗。

衡苒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霎。

她怎么会这么想？

李时泽那种天之骄子怎么可能会小心翼翼，这一定是她的错觉。

他不过是不知何种原因，突然对她有礼貌了起来，所以才会问她“可以吗？”。

她咬了咬唇，还是决定问一问，再确认一下。

她想了想，试探地发了一句，【楼下有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

.

李时泽迷迷糊糊站在楼下，脑子都不甚清醒的时候，终于听到手机响了一声。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看到衡苒消息的时候，他这个人都活过来了，突然一下子精神起来。

他立马回复：【对，是我。】

刚发出去，又有些后悔，这么回答是不是不好，但他一时也想不起更好的回复方式。纠结一番，还是放下了想要撤回这条消息的手。

他立马看向三楼的窗户。

可叶小莹早就关上窗户，拉上窗帘，重新躺回沙发上了。

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他当然什么都看不见。

发出去的消息好像又石沉大海了。

他虽然失落，但并不泄气。

手机快没电了，他扫了一眼右上角红色的剩余电量，又将视线移回了他和衡苒的聊天页面，眼睛一眨不眨，好像要把衡苒说的那几句话反复揣测、盯出花来。

等了好一会儿，手机弹出来一条消息。

衡苒问：【你是在逼我下楼吗？】

李时泽吓得手机差点儿掉在地上。

他能感觉得到，衡苒似乎是生气了。

他好像……刚开始就把事情搞砸了。

呸呸呸，不能有这么不吉利的念头。

他连忙慌慌张张地解释：【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以为你在纠结要不要见我，所以我想着我等一等，兴许就等到你下来了，但我真的没想逼你下来，我也没想道德绑架你。】

【这次回去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我很愧疚，想见见你，想跟你说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脑子里太乱，没想那么多，就直接来了，但我不是逼你，请你相信我。】

【而且我心里挺不好受的，像现在这样淋点雨，我心里能好受些，以后做事也能清醒一些。】

【这样远远地站在楼下看着你，我也很满足了。你不用下来，我一会儿就会离开的，只要你过几天愿意见我一面就好。】

李时泽发了一大串语无伦次的废话，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车轱辘话变着花样地解释。能感觉到他脑子里确实乱七八糟的，因为他说到后面，甚至都劝她不用下去了。

隔着屏幕，衡苒都能感觉得到他的慌张。

甚至，还有一点点卑微和小心翼翼。

她心里那一点点郁气忽然就消散了。

她看着对面发过来的一长串气泡，甚至还有闲心调侃他手速倒是快。

叶小莹早就发现衡苒的异常，见她从窗户边过来以后神色就不太对，一直拿着手机，脸上的表情都不似平常。

她很快就联想到，“苒苒，楼下那个男人不会是在等你吧？”

衡苒抬起头，看着她，这次她没再遮掩，叹了口气，回答：“恐怕是的。”

叶小莹：“他是不是长得很帅？”

站在楼上，这样的死亡角度远远看着，楼下的男人身姿挺拔，虽然看不太清脸，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个超级大帅哥！

衡苒：“……”

她没回答她这个不正经的问题，只解释说：“他说他马上就回去了。”

叶小莹琢磨出了一点不对劲，“这男的就是那会儿跟你聊天的那个？”

她瞪大了眼睛，“他、他、他不是有女朋友吗？怎么还……”

衡苒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个问题有点复杂。”

叶小莹双眼放光，嗅到八卦的味道，就像见着肉的狼一样。

她对这件事充满兴趣，“那就简单讲讲！”

衡苒垂眸，“他是我前男友，可能最近知道了几年前的一些事情，觉得有愧于我，所以想见我一面。”

“前男友……”叶小莹把这三个字放进嘴里咂摸了一下。

突然，她眼睛一亮，“你前男友不是那个T大的小狼狗弟弟吗？”

叶小莹眼睛更亮了，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从沙发上一蹦而起，“他是不是来找你复合的？”

衡苒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也不知道。

“苒苒，你真的不下去吗？”叶小莹又跑回了窗户边，偷偷摸摸将窗帘掀开一条缝观察了一下，“他还在下面没走诶！”

“你那个前男友不是京市的吗？”叶小莹无比感叹，“哇，千里迢迢大老远跑来，深夜顶着瓢泼大雨站在楼下等你，这要不是来找你复合，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衡苒心中很乱，“可是，他有女朋友啊。”

叶小莹立刻回道：“他既然大老远来找你复合，那肯定是跟前任分手了啊！不然他怎么好意思出现在你面前？”

叶小莹扑回衡苒身边，合着双手做祈求状，“你见他一面吧，弟弟淋得更落汤鸡似的，太可怜了。”

衡苒还是犹豫，“可是……”

“别可是了，衡小苒，你现在怎么这么优柔寡断？”叶小莹恨铁不成钢地拍她一巴掌，“就你那个性格，我还不知道？你今晚不见他一面，你睡得着嘛你！”

叶小莹鼓励地拍着她的肩膀，“去吧！”

衡苒慢慢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她拿起立柜上的伞，“小莹，这把伞接我用一下。”

叶小莹大方地挥挥手，“拿去拿去！”

看着衡苒开门出去，背影消失在门口，叶小莹可算舒了一口气，露出了老母亲的慈祥微笑。

.

衡苒到一楼才发现，楼道的铁门被栓住了，只有从里面才打得开。

原来他是真的没地方躲雨。

听见铁门的响声，李时泽抬起头，衡苒已经打开了门。

看到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的人，他眼睛一下就亮起来，黑色的瞳孔里忽然就有了光彩。

他下意识呢喃：“苒苒……”

雨声太大，衡苒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只勉强看清他的嘴唇动了一下。

她站在楼道入口，与他遥遥相望。

老小区的排水系统算不上好，地上流淌着未能及时排走的雨水，这一片地势低一些，雨水都快汇聚成了一条小溪。

明明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一条银河。

楼道入口处昏暗的灯光照亮了衡苒的眼眸，很黑，很润，像是两颗水汪汪的圆葡萄。

看见她的那一刻，过往的记忆浮现在脑海，林子悦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这是他曾经发誓要好好珍惜一辈子的女孩啊，可是他后来都做了些什么？

积压了许多天的情绪，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彻底爆发，李时泽忽然就有些绷不住眼泪。

他的脸上都是湿的，下巴还在滴水，他似乎在哭，却分不清他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顶着瓢泼大雨站在楼下道歉，哭得像个孩子，“苒苒，我知道错了，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这次，她听清了。

李时泽此时的模样，让衡苒觉得他更像一只委屈巴巴、被人抛弃的可怜小狗了。

她顿了下，撑着伞朝他走过去。

她在他面前站定，把伞举高了一大截，遮住了已经被淋湿的他。

做好这些，她的视线从伞上落回来，才发现，他一直看着自己。

“苒苒，对不起，我最近才知道当年李净远去找过你。”

“我回京市以后遇到了林子悦，她告诉我了当年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是我太蠢了，我应该早些发现的，我真的很愧疚，也很后悔，苒苒，我对不起你，如果我早些知道，或许我们当时也不会分手……”

他双眼满含期待地看着她，小心又诚恳地问：“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衡苒莫名笑了下，接着，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叫他的名字，“李时泽——”

衡苒温柔的声音在大雨弥漫的夜色中响起，“我想我大概还是有些自私，听见你说，你愧疚，你后悔，我竟然还是会感觉到有那么一点点的开心。”

她又笑了下，“李时泽，我也很高兴，此后，你的初恋给你留下的印象，不会再是那个出轨的女人了。”

李时泽听到她这些话，眼神中渐渐有了一丝丝光亮。

他以为有戏的。

但衡苒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希望。

她宽慰似的，拍了拍他湿哒哒的肩膀，“你回去吧，以后好好生活，我们都要朝前看。”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了。”

她回答的那么干脆。

李时泽好像心跳都停滞了一下，他看着她那双眼睛，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住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拼命地摇头，反驳道：“我不相信，我不信你刚刚下楼看到我的第一眼，那个眼神是不爱…”

衡苒没再与他纠结喜不喜欢，爱不爱的问题。

她垂下眼眸，“李时泽，我们俩本就不合适，没有什么重新开始的必要。”

“你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