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绵绵，即便是在北境萨皖城也是一样的。
送亲的队伍进了城，路边都是盯着瞧的人。
“这女人究竟是长得如何倾国倾城，竟然让咱们陛下亲自去大溯求娶？”
“再好看，也不过残花败柳。”
“这大溯不是最讲究什么破规矩的嘛，听说她们的女人成婚之前连男的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还能一女嫁二夫的。”
“哈哈哈，你懂什么，咱们北境想要的，自然要抢过来，管她是不是嫁过人呢。”
外头的调笑之声丝毫没有遮掩，骑在马上的楚琰脸色很是难看，女子清誉怎容得这些人这般胡言，但没有宋云澜指示，他并没有擅动。
抵达驿馆之时，宋云澜从马车之上下来，看见楚琰的表情，“不必在意，民风不同而已。”
“我只是...听他们如此诋毁你，不忿而已。”
“其实大部分也没说错，我确实嫁过人，也确实没有遵从大溯的规矩。”
楚琰愣了愣，颇有些懊恼地想要辩驳，“但是...但是...”但是那样难听的话语，怎么就能置若罔闻。
宋云澜上楼梯的脚步停了停，“烦请将军这些日子守住驿站，所有北境的人我都不见，要是问理由和借口的话...就说是大溯的习俗吧，婚前这新郎新娘双方不能相见。”
楚琰拱手，“臣定谨记。”
距离约定好成婚的日子还有七日，宋云澜进了房间之后便脱下了喜服，只穿了平日里家居穿的服饰。
每日或是看看北境的话本，或是倚在靠街道的窗口，听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声。
[你以前好像也总是做这样的事情。]
“无聊的时光，是珍贵的。”秋风起了，带着凉意，只要这吹风的人高兴，这秋风之中的萧瑟便也消失无踪了。
“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宋云澜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人看见宋云澜开门笑了笑，拎起手中的酒壶，“瞧我今日带了什么。”
宋云澜也不关门，敞着门转身回到桌边坐下，“我不喝酒。”
看着愣在门外的楚琰，宋云澜：“进来吧，我不喝酒只是因为我不会喝而已。”
楚琰有些懊恼，“我不知道，我还瞧着这酒和大溯的酒不一样，所以想带来给你尝尝。”
“那这尝一口还是可以的，不过剩下的，得你自己解决。”宋云澜拿出了自己带来的小杯子，品茶用的小杯，只有一口酒的量。
楚琰应了一声是，浅浅地给宋云澜倒了半杯，“不会的话，便尝尝味道吧。”
宋云澜只用唇略沾了沾，很辣，和前世某牌子的白酒很像，“这北境贫瘠，竟然还用粮食酿酒，怪哉。”
“你这不会喝酒的，还能尝出来这酒是用什么酿的啊？”楚琰也道怪哉，“北境之人，吃不起饭的人多，粮食多得发霉往外倒的也不少。”
楚琰手中的杯子比之宋云澜的要大上不上，他行军在外，虽然军中有令，不允许饮酒。
但这冬日难熬啊，这冬日，沦落成山匪马匪的人多，被抢被杀的人也很多，他们这些游击于各个地方的军队便最是忙碌。
且不说这朝廷发到他们手中的棉衣里有多少棉花这件事，穿得多了这活动也不方便，要不多喝点酒，怎么熬过这寒风刺骨的冬天。
所以楚琰的酒量也很好，他连着喝了两杯面色不变，倒是坐在对面只沾了沾唇的宋云澜两颊已然绯红。
壶中的酒去了大半，楚琰撑着头看着宋云澜，眼神扫过她发红的眼尾...
“我知道你没醉，别想趁机发酒疯。”宋云澜翻过一页手中的话本，瞧着这书中将军趁醉表白心迹的故事，对楚琰说道。
楚琰收回已经到了放肆程度的眼神，“你总能猜到我在想什么。”
手中翻页的动作停了一下，将话本放回到桌面之上，宋云澜单手托着脸和楚琰说：“你不是一个擅长隐藏自己心思的人，或者说，你在我面前并没有想着去隐藏。”
“是啊，可惜...没什么用了。”楚琰拿起酒壶，也不倒出来，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酒，“好好休息，晚膳我带些街边的小吃给你。”
宋云澜重又拿起桌边的话本继续看，“多谢，昨日的馕饼不错。”
楚琰在收拾桌面上自己带来的东西，闻言又把刚才产生的不愉快之感忘记了，“知道了，我再去买。”
到了楼下，楚琰看见齐赋，将手中的空酒壶丢给他。
齐赋一接过就知道是个空坛子，但他还是揭开塞子闻了闻，“将军，这么好的酒，你也不给兄弟带一坛子。”
“贵。”楚琰言简意赅，“想要喝，就拿你自己的俸禄去买，别当我不知道，你这么多年的俸禄可都攒得好好的。”
齐赋翻了个白眼，“我的俸禄自然是要攒来讨媳妇用的。”
“呵，然后你就这么理直气壮地想要花我的俸禄？怪不得我这么些年，竟然都没攒多少钱。”
齐赋颠了颠手里的空坛子，嘲笑到，“也是，您那点银子，又得给自己买吃食，还得给上面那位买，确实不怎么够。”
楚琰也不反驳，拍了拍齐赋的肩膀，“你留在驿站，我不会走太远，如果...”
“如果有紧要的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找你，每次出门你都要跟我说一遍，你烦不烦！”
“臭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跟将军我这样讲话。”楚琰吐槽了一句，便快步出门去了，他得快去快回，以防出现万一。
楚琰买了晚上给宋云澜的吃食之后，没有陪着她吃，而是下楼找到了齐赋，将给他买的酒扔给他。
“嘿嘿，谢谢将军，”齐赋宝贝地颠了颠手中的酒坛子，很是满意它的分量，“今日不陪着吃饭了?”
见楚琰摇头，齐赋也不追问原因，仰头喝了一口酒，大呼真是好酒。
“你少见见她也好，免得越陷越深。”
楚琰并不开口同意或否决，似乎心中思忖了一下齐赋的话，“在你...在你们的眼中，我是什么样子？”
“傻样呗。”齐赋这话刚一出，后脑勺就被狠狠拍了一下，口中未咽下去的酒都一口喷了出来，“啊哟，浪费浪费，这是好酒啊！”
“怎么说话的？！”楚琰刚还心中忐忑，不知道齐赋会说出怎么样戳他心的话，结果这小子竟然还敢跟他开玩笑。
齐赋看着楚琰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放下酒坛子，往楚琰旁边挪了挪屁.股，“老大，你是真想知道啊？”
“废话，你当我和你说着玩儿呢。”楚琰眼神依旧警觉地扫视着周围，只是整个人却有点没精神，“我一直想着要成就一番事业，兄弟们包括你跟着我四处奔波是为什么，不就是和我一样，想要奔个前程嘛。”
“如今，我倒是陷入了以前我最看不上眼的男女之情中。”
齐赋跟着叹了口气，“其实呢，你这个年纪很正常...”这话刚一出口，就又被楚琰瞪了一眼。
齐赋这才清咳了咳，假装说前面那句话的人不是自己，“其实我们背地里也是向往过的，事业是理想，爱情是人欲。”
“男女之欲是最原始最纯粹的欲.望，本身并没有错。”
齐赋说到这儿，却话锋一转，“只是你找的这个对象吧...”
齐赋摇了摇头，似乎在斟酌措辞，“实在是不太合适。”
楚琰并不恼怒，问了一声，“怎么说？”
“她身边的人太多了，”齐赋说，“我不是说我曾经见过她一次吗？”
“那时候，我还在帝都，汲汲营营想要谋一条出路，知道那上巳节的达官贵人众多，我便也想着去凑凑热闹，万一被人瞧上了呢。”
“那时候她年纪尚小，但身边就已然围绕着不少人，有皇子公主，也有同她一般的世家子弟，她后来的那位应氏郎君便在其中。”
“她恰到好处地平衡着那一个本不该聚集在一起的团队。”
“而在你遇到她之后，你也融入了这个这个团体，”齐赋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言辞犀利，“这个被她利用的团体。”
“你也别怪我说话直接，”齐赋说，“我大概也算是旁观者清吧。”
那些隐隐约约的感觉，被齐赋点破，楚琰没有恼羞成怒没有暴跳如雷，甚至比刚才还要平静，“所以我才时刻怀疑自己到底值不值得。”
“但你又控制不住是吧，”齐赋低头笑，“古往今来的痴情种都是这样的，直道相思聊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齐赋笑着摇头，看着依旧陷入沉思想不明白的将军，捧起自己的酒坛子打算找个地方好好品。
将军给他买的酒就一坛子，可不能让那些酒鬼们看见了，他一个读书人，力气可没有他们大，一不小心可就要被他们抢了去。
“好酒，真是好酒啊。”齐赋喝完了最后一口，琢磨着明日要不要也去买上两坛子。
“算了算了，我的钱可是要留给我媳妇的。”
“只是，我这媳妇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