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漫天的彩霞，原本一直淅淅沥沥下着秋雨，到了定好的时辰，天空却突然放晴了，好像预兆着今日会是一番气象。

今日是定好的出嫁之日，宋云澜还是按照了北境的习俗，换上了北境的婚服，额角的红色珠帘垂在两边，衣裳上镶嵌着各色华贵的宝石，沉重非常，且随着脚步移动还会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一路红毯，从驿站一直铺到这高台之下，宋云澜抬头，瞧着这晃眼一看几乎数不清的台阶，台阶的两侧站了很多人，而瀛代隽正在那高高的台阶之上等着她。

楚琰跟在宋云澜身后，他也留了下来观礼，他落后她十几级台阶，陪着她一起往上走。

高台之上，瀛代隽垂手而立，耳边夹杂着的那些闲言碎语，眼神只盯着那缓步而来的人。

那是他的新娘，他的皇后。

也是他死亡的执刑人。

若是往日里，这些官员管不住嘴说的这些闲言碎语，早就让他厌烦，指不定就要把他们拖出去打上一顿。

然而今日，他的心情好得很，好像和这位自己求来的新皇后有关系，又好像无甚关系。

他总觉得，她来到自己身边之后，他的心愿就快要达成了。

今日的天气还真不错，水汽浸润心肺，畅快至极。

宋云澜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在没有007的帮助下，都觉得双腿发酸，还带有些气喘。

“吉时到——”

瀛代隽转身与宋云澜平齐而立，看她垂眸并不直视他，“前些日子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婚礼开始之前，新郎新娘见面不吉利。”

在那冗长的祝祷词中，瀛代隽和宋云澜两人先是敬告天地，后又相对而立。

“我还以为你会在婚前多见我几次，找机会直接杀了我的。”

“陛下说笑，北境皇后之位，多大的恩赐，”宋云澜边拱手行礼，边说，“妾自然不会拒绝。”

瀛代隽眯了眯眼睛动作也停了下来，徒留宋云澜一人保持着行礼的姿态。

一旁的礼部官员：“陛下？”陛下他不会是想悔婚吧，这婚来得莫名其妙，不会结束得也这么莫名其妙吧。

瀛代隽这才回过神来似的，拱手同宋云澜完成了这一礼，“希望你刚才是骗我的。”

宋云澜微微一笑，眼波流转，看了瀛代隽一眼，只差最后一道程序，这礼便成了，她便是瀛代隽的皇后，更是这北境的皇后了。

“主礼肃成，敬告天下——”

瀛代隽转身面对广阔的萨皖城，官员们及其家眷按照品级高低，站于台阶之上，而台阶之下亦聚集着许多人，这些人边都是北境的百姓，其中有商贾工匠亦有猎户农夫。

这是北境的习俗，这最后一道程序便是要接受万民的祝福，当年堂溪香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今日大吉，孤于此敬告天地，宋家宋云...”连宋云澜的名字都未说完，瀛代隽整个人便突然往前踉跄了两下。

若是往常自然无碍，只是如今他并不是在平地之上，脚步之下可是数百级的台阶。

“陛下！”“陛下小心！”

连声的呼唤声响起，却已经来不及了。

身着玄黑帝王服饰的瀛代隽脚步一错之下直接从台阶上跌了下去。

离得最近的金山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冲上前想要去扶起摔倒的陛下。

却没承想，陛下竟然连止住下滚趋势的力气都没有，一路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这...这...都是废物！站着看什么，还不去拦住陛下！”

楚琰也惊了一下，但他可没那么好心去帮忙，他上前几步走至宋云澜身后，想要在一片混乱中护住她。

宋云澜侧过身，看向身后的人，“楚将军，待会儿若是真出了事，你可得护住我。”

楚琰眼神一肃，“臣必拼死相护！”

一群人忙活之下，总算是没让他们的陛下一路滚到底，在台阶的下半程拦住了他。

金山疾步而下，推开那群废物，上前查看陛下的情况，却见瀛代隽眼神呆滞地望着天空，鲜血止不住一样地从口中喷涌而出，瞬间就染红了他身下的石英石阶梯。

“...快！快叫太医来！”

有过处理此种伤势经验的金山知道，此刻绝对不能擅自移动陛下的身体，便让现在扶着陛下的人撑住绝对不能移动分毫。

宋云澜站在高台之上，好似受惊一样地倒退了好几步，不同于其他北境之人都往前凑着往高台下看的样子。

[没救了。]

007的声音里面带着感慨更多的确实幸灾乐祸。

宋云澜无声地张嘴，恭喜你，如愿以偿。

楚琰伸手扶住收到惊吓往后险些摔倒的宋云澜，宽慰她说没事的。

“所有在场的人都不准离开！”周围都是蠢蠢欲动的人，金山直接喝道，立刻就有手下的人将现场团团围住。

“金山，你什么意思？”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反对，宋云澜并没有见过此人，但依据此人身上的官服推测，这便是当时替瀛代隽开口说要求娶她的冯非。

有了冯非带头，一时之间站出来反对金山的官员不在少数，金山却是一个不理，收起了往日里那股浪荡的气质，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毕竟是千万人里面杀出重围的大将军，有许多人都被他的眼神吓到，不敢再言语。

“陛下不可能无缘无故摔下台阶，最有可能的凶手就是在你们之中，胆敢犯下弑君之罪，你们死定了。”

人群又是一阵喧嚣，弑君之罪，这么大的罪名，要真安自己头上估计就只剩千刀万剐了，纷纷嚷嚷着自己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

最后还是冯非仗着自己官位高资历老敢站出来直面金山，“那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呢？”

“金将军，你自己就没有嫌疑吗？”

金山呸了一声，声亮如洪钟，“老子能有什么嫌疑，老子是靠陛下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

“你们一个个别以为陛下不知道你们肚肠里面塞了什么坏东西，你们最好祈祷陛下没事，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

来回的争吵之下，背着医囊的太医终于来了，是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士兵架着来的。

楚琰收回自己观察的视线，退后几步到宋云澜身边，“我们要不要先走？”

他不知道瀛代隽周围的人究竟是在急着撇清自己的干系，亦或者是不敢说。

他隔着这么远的位置都能基本确定，瀛代隽已经死了，他一开始还身体抽搐口吐鲜血，刚才就已经失去了全部生命特征了。

楚琰担心再留下来会有麻烦，所以才暗示宋云澜离开。

宋云澜：“走不了的，先等着吧，不是我们做的事情总不能安到我们头上来。”

楚琰还想劝两句，却已经有人把矛头引向了宋云澜。

“相信大家都看见了，陛下之前可是精神抖擞红光满面，只有这大溯女人离陛下最近，我们这些人哪里有办法对陛下下杀手。”

“放肆！你竟敢血口喷人！”楚琰站出来，瞪着那个大放厥词的男人，对方却丝毫不惧楚琰，这可是北境的地盘，两个大溯人而已，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宋云澜拉住楚琰，“清者自清，如今还是请太医验明陛下伤势，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加害？”

“到时候凶手自然无所遁形。”

金山眯着眼睛看着高高站着的大溯女人，又转头看向满头冷汗的太医，“太医，陛下如何？”

太医的手都在抖，他一来就知道陛下已经不行了，但他不敢说，金将军的脾气比之陛下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陛下如今意外离世，总得死几个人的。

他害怕，他会是其中一个。

“陛下...陛下全身多处骨折，肋骨更是断了两根，”太医磕磕巴巴地说着一些表面的诊断，“...陛下...陛下”

金山快要被急死了，要不是顾虑到眼前这老太医的身子骨太弱经不起他一巴掌的话，他都想上去拍两下催催了，“你倒是说啊，要什么药？或者说怎么治，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老太医终于下定了决心，瞒是瞒不住的，他在台阶上跪行着退了两步，险些也摔下台阶，狠狠地对着瀛代隽磕了两个头，头上瞬间起了个包，“陛下，陛下已经去了！”

一直吵吵闹闹的众人在这一刻尽数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神也都转向此处，却没有人敢说话，只剩下那磕头的老太医额头黄豆大小的汗水噼啪滴到石英所制的台阶上的声音，滴滴答答的。

“陛下...陛下啊——”

哀哀的痛哭之声又在某一刹那响起，不约而同。

楚琰一个习武之人，听觉自然灵敏，回身转告宋云澜，“瀛代隽死了。”

他在听到那太医声音的一刹那，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此时他只担心，自己能不能保护宋云澜安全地离开大溯。

这婚礼的最后一步没有完成，云澜就不是北境的皇后，自然应该要回到大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