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减速，停在青树幼儿园门口。青年没下车，对司机说：“麻烦多停一会儿，计价器不用关。”

几分钟后，一个穿白T的男人骑着单车从远处匆匆而来，他把车停在校门前，抹一把汗，迅速给车落了锁，跑到门卫处登记完毕后急忙跑进校舍楼内。

不多会儿，一男一女并一个小女孩走了出来。

男人背着小书包，牵着一个看起来约莫有五岁的小女孩，对女人赔笑又鞠躬：“今天多谢老师担待，路上遇到点事耽误了，麻烦您。”

女老师笑道：“没事，孩子吃过了晚饭又玩了一会儿。主要是她安全就行，我晚下班一会儿也不碍事。”又摸了摸女孩的头发，“快跟爸爸回家去吧！再见！”

女孩乖巧点头：“老师再见！”

道完别，庄以凡牵着女孩走到车前，解了车锁把她抱到车座上，一手推车一手扶着孩子慢慢往前走。

青年对司机道了谢付了款，下车缓步跟在二人身后。

庄以凡边走边问：“楠楠，今天学校晚饭吃的什么呀？”

“南瓜粥，还有青菜，鸡蛋。”小女孩荡着两侧脚丫，“小爸爸，我不喜欢吃鸡蛋，所以剩下来了。”

庄以凡微笑：“是吗，挑食可不好哟。”

“不要吃，我觉得蛋黄咽不下去。”楠楠摇头，“我记得小爸爸喜欢吃鸡蛋，所以放在包里留给你了。”

“楠楠真乖，你亲爸来接你还得一段时间呢，接下来想玩什么？小爸爸带你去！”

“游乐场！”

“成。”庄以凡摸一把孩子脑袋，宠溺地笑，“今天委屈我们楠楠等了好长时间，那就多玩两个项目吧。”

庄以凡带着孩子晚上九点玩到游乐场关门才罢休，两人回到一处居民车棚停了车，抱着孩子走上楼梯。

住宅楼看起来很旧，样式是九十年代的老居民楼风格。房子一共六层高，每层有四户，楼侧用水泥砌成半米多高的护栏，外墙油漆带着斑驳的落痕。

大概是没多少人住，楼上亮着灯的窗子稀稀拉拉，屈指可数。

第四层楼道的声控灯亮起，随即一户门被打开，屋内亮起了灯。

青年仰头看了片刻，转身离去。

*

晚上十点，门锁响动。窝在沙发看书的庄以凡抬头瞥一眼来者，又把目光落回书里，“忙完了？”

“嗯。”进门的男人一身黑衣，看起来风尘仆仆。他关门放包，换了拖鞋。

“吃过没？没吃的话冰箱有剩饭，自己去热。”

“你做的饭谁敢吃？”男人语带揶揄地笑，又环视屋内，“楠楠呢，睡了？”

“睡着了，在卧室。下午去游乐场玩累了，回来洗漱完就睡了。”庄以凡抬头看到对方一脸鄙视的表情，忍不住想笑，“你别用那种眼神瞅我，不就是耽搁接你宝贝女儿十分钟嘛，放心，吃饭玩耍一样没少，刷牙洗完脸才让她睡的。”

男人轻笑，扬一下手中塑料袋，“知道了，辛苦你。这是慰劳品，卤肉凉菜，我去洗个手装盘，你去冰箱拿喝的东西。”

庄以凡愉快地合书：“得令！”

滋啦一声，庄以凡揭了啤酒罐拉环给邱启，邱启摇头说要开车，选了可乐。

庄以凡举着啤酒仰脖一口，清凉入喉，他满足地叹口气，又见对方一脸疲惫，问：“今天去哪儿了，回这么晚？”

邱启夹起一颗花生米喂进嘴：“去了趟荣县。”

“跑那么远。”

“那儿新开一个乐器厂，我去踩了点，绕过经销商直接从厂家手里拿货，能便宜不少。”

邱启在忻城开了一家乐器培训班，规模不大，生源以放寒暑假的学生为主。因为生源不稳定，所以为了增加收入，店内还匀出一部分空间做乐器销售。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说啊。”庄以凡说。

“你帮我偶尔接楠楠下学就够，其他的就别管了。自己也是打工狗一只，上班还不够你累的？逞什么能。”邱启笑。

“啧，你瞅你这人，说句谢谢就行了，好话非要反着说，有毛病。”庄以凡灌一口酒，“不过我是真心的，咱两什么关系？你的忙，哥哥义不容辞。”

邱启向身边人砸去一颗花生豆，笑骂：“兔崽子，当谁哥哥呢？你丫比我小9岁，26在我眼里就是小屁孩一个！”

庄以凡接过飞来的豆子，压低声音：“嘘，小点声，女儿在睡觉呢！”

邱启配合地减了音量，继续骂人：“我孩子现在都管你叫上爸了，你个黄毛小子也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看着她长大的，也没少接她。幼儿园老师都以为我是她继父，她也管我叫小爸爸，你这个亲爸有跟没有也没什么两样。”庄以凡笑着用话噎回去。

邱启郁闷，他一扔筷子，背靠沙发叹气：“我这个爹做得真失败，怪不得楠楠妈要跟我离婚。偶尔一次能探视的时候，我还忙。”他瞪着眼仰头看天花板的灯，眉目皆是倦色，“你说说，我搬砖就抱不了女儿，抱起女儿就搬不了砖，能咋办？”

“别愁了，孩子长大就理解你了。”

庄以凡没经历过婚姻也没孩子，他不知道怎么开导人，只能往邱启碗里多夹几块肉，以表抚慰。

屋子里陷入一阵安静。

“对了，”邱启打破沉默，“你哥前段时间回国了，他联系我说想见你......”

庄以凡把酒罐放在茶几上，冷冷地打断邱启的话：“跟他说，不必了。”

“八年了，还不见吗？毕竟是你家人。”

“邱启，你是知道我家那些破事的，别说他辛维，就是家里另外两个人，从八年前开始就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

庄以凡抓起啤酒罐猛地喝光，把罐子往垃圾桶一扔，原本带着笑意的眼梢挂满嘲讽，“现在我他妈孤家寡人一个，哪儿来的哥？”

“行，不说了。”邱启举起手中饮料一饮而尽，用胳膊肘戳庄以凡，“你哥如今是我。去，给哥哥再拿罐可乐......算了，碳酸饮料撑得慌，拿罐凉茶吧！”

*

青年洗了澡坐到书桌前，手机亮屏，显示微信群聊有人@自己。

点开名为“艺设2021级”的群聊，班长兼群主“杨希”发了一句话：

【@所有人：说两件事——

1、马上十月份了，论文开题报告模板已经上传到校内空间站，请大家抓紧时间下载填写，在十月末之前提交给各自导师；

2、这个周末两天森岛咖啡馆举办联谊会，具体时间每日14-16点，有意参加者私聊我，咖啡费用自理，活动不收费。】

下面有人回复：【班长，联谊会是我理解的相亲会吗，你这是操心大家的终身大事？】

杨希：【是呀，鉴于这都快毕业了，部分童鞋还是单身狗，所以我联合传媒2021班的班长组织了这次联谊会，各位单身的美女帅哥能来的都来啊！】

其他人起哄：【非单身的能不能来？（狗头）】

杨希：【非单身的凑什么热闹，来给大家买单的话，倒是可以（坏笑）】

青年划了两下屏幕看了内容，锁屏把手机放一边。

他正准备开抽屉，手机又“叮”地响了一声。

杨希发来一条私聊：【许卿言，联谊会你参不参加？】

许卿言拿起手机敲字：【我不参与，周末有事。】

杨希：【你好像从来都不参与这种公共活动，如今快毕业了，偶尔也来一次嘛！你又不住校，现在课少了就更没多少时间待在学校了，哪有机会多认识点人呢。如果不是重要的事，往后推推呗。】

许卿言：【抱歉，推不了。】

杨希：【出什么事了吗？】

许卿言：【没有，去找个人。】

杨希：【行，那如果需要帮忙就说啊。跟哥们儿别客气。】

许卿言：【谢了。】

许卿言放下手机，拉开书桌右侧的抽屉。

抽屉铺着干净的垫纸，里面只放了一个相框，它看起来有些年代，边缘有点磨损。

许卿言把相框拿在手里仔细观看，只见照片是两个男孩的合影。

左边男孩个子略高，伸手揽着一个矮了一个头的男孩，正笑得一脸灿烂。

高个男孩穿了一身白，明眸皓齿，眉清目秀。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比着V字，浑身充满了活力，仿佛在发光。

个矮的男孩略低了头看不太清表情，依稀看得见脸有些红，正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

照片底部空白处用清秀的字迹写着：“愿你勇敢做自己，永远像阳光一样温暖。”

下面用签名体写着“汪泽春”二字，日期是2013年6月17日。

许卿言起身，从挂着的外套衣兜取出下午庄以凡给他的贴纸，只见纸上的字迹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姓名——汪泽春和庄以凡。

许卿言所有所思，食指缓缓划过相册上白衣少年的脸。

透明的塑面沾上了指纹，他拿来软布擦净，又将其放回抽屉。

打开手机微信，输入贴纸上的手机号搜索，一个吉他头像的微信名片出现，昵称是“zyf”。

点击名片上的“添加到通讯录”，许卿言在“发送添加好友申请”一栏输入自己姓名，点了发送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