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启音乐办公室里，庄以凡正坐在椅子上抱着吉他调音。

前台小姑娘王莹按要求来当人肉闹钟，她敲了敲门伸头进来：“庄老师，还有五分钟就一点半喽。”

庄以凡比一个OK手势，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又把白衬衫的衣袖挽了几圈到小臂，背起吉他往1013教室走去。

其实平时上课他都穿得休闲，毕竟邱启开的是音乐教室，对正装着装并没有要求，只要不穿着老头背心大裤衩上班就行。

庄以凡习惯了在几月轮到自己一次的免费试听课上穿得正式些，毕竟很多来听课的都是第一次见，他得给潜在学员留个好印象。

推开1013教室门，原本有人说话的教室安静下来，庄以凡看到一双双目光投在他身上。

他环视一圈飞快地在心中暗数人头，发现能容纳几十人的大教室，此刻坐了......不到三分之一。

意料之中，毕竟9月不属于寒暑假，能来十几个人试听就不错了。

看到后排之时，庄以凡目光落在了在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个子很高，头发是亚麻色，穿一件淡灰T恤和牛仔裤，脚边放着帆布包。他打扮得朴素，但是却很吸睛，因为眉眼深邃得甚是好看。

最重要的是，这人看起来有点眼熟？是谁呢？

庄以凡沉默半秒想起来了：这个人是自己见过、不对、撞过的人，就在前日下午的秋水桥上。

他飞快地在心里想：这人来找事？还是来听课？自己不是留了联系方式让他加微信吗？但是好像昨天没动静啊？

再多好奇现在也不能直接问，庄以凡拉回思绪，目光扫回原点，走到教室最前方，挎着吉他微笑：“感谢大家参与星启的试听课程，我是庄以凡，是今天的上课老师。按照惯例，我准备了一首曲子作为开场，先给大家演奏一遍。”

他拖凳子到场地正中，调好座位高度，翘起二郎腿，把吉他一翻，琴体尾部抵上大腿。

整好坐姿，左手按上琴弦，右手轻拨，吉他发出一声轻响。

纤长的左手在不同品级中灵活游动，右手在音孔处六根琴弦间来回切换拨弄，清冽的高音中混合着浑厚的低音，又穿插了缓和的中音，响彻整个教室。

这是一首老英文歌，卡朋特乐队的《Yesterday Once More》。

前奏弹毕，他跟着节奏缓缓地开始唱。歌声像讲故事般低吟泻出，胸腔共鸣让声音变得既有厚度又有磁性，在空旷的音乐室听起来格外悠扬。

多年不曾唱过这首歌了，可是曾经弹奏过无数遍，早已烂熟于心。

庄以凡唱着这首歌有一瞬间的走神。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坐在卧室明亮窗前的那个上午，阳光倾泻而入洒在琴身上，自己抱着略显笨重的吉他，父母的旧收音机里磁带缓缓地转动着，自己在拨着跟着唱。

妈妈穿着花裙子步伐轻盈地走来，坐在身边摸着他的头，温柔地笑：“我们春儿唱得真好，将来一定能做歌手！”

许卿言静静地看着庄以凡，看着他穿着白衬衫垂着眼睑坐在前方，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密影，手上专注地拨着弦，启唇唱着这首老歌。

他生出一丝恍惚的错觉，想起多年前自己似乎也是这样坐在角落，看着面前的人站在学校礼堂舞台上弹唱着相同的曲子。那时候台下掌声雷动，有女孩红着脸上台递花。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的白衣少年嘴角一直是挂着微笑的，而此刻的人却弹奏出了一股忧伤的味道。

琴弦缓下来，韵律走向尾声，随即渐止，直到彻停。

一曲终了，听众纷纷拍起手来。

庄以凡放了吉他，起身道谢：“刚才我选的是一首小时候第一次学会弹唱的老歌，印象非常深刻。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朋友有没有这种有特别回忆的歌曲，可否愿意跟我们分享一下？”

他期待地四处环视听众。

“我，”一个二十出头打扮时髦的男青年举手，“我特别喜欢‘枪炮与玫瑰’的《Don't Cry》，第一次听的时候就被震撼了，喜欢了多年。”

庄以凡微笑点头，“非常经典，我也喜欢。”

“我还是比较喜欢老歌手，张宇的歌都不错！”

“我也是，王菲的所有歌曲我都喜欢！”

“最近某音流行的歌也不差啊！”

男青年带头调出了人们的分享欲，大家纷纷安利自己的歌单。

一个文静的女生发言：“我喜欢汪泽春那首原创歌曲，《秋水游》。”

有人小声问身边朋友：“这是什么歌？我怎么没听过？”

“十年前一首在学生音乐圈子出名的歌，演唱者是一名高中生，在当时的社交平台比较火。后来好像没唱了。”朋友说。

另一个人接话：“我那会儿上中学，那个社交平台还没倒闭，我在上面听过，算是时代的眼泪了。歌还行，人嘛，呵呵。”

“对啊，我也想起来了，不过那个人因为污点退圈了诶。”

“把作品和人品分开来看，这个人还是有能力的，退圈有点可惜哦......”

“拉倒吧，可惜什么，他退圈是应该的，别自诩什么音乐人了！”

许卿言放在膝上的手指逐渐收紧，蹙起了眉头。

“你别说，这个老师看起来长得像汪泽春呢！”

“是挺像......不过气质好像不一样，汪泽春当年可是被他的粉丝称为‘小太阳’的，这个庄老师唱歌的时候气质有点忧郁，音色是烟嗓也跟汪泽春不一样。不能是一个人吧？”

“......”

部分人的讨论停下来，目光纷纷洒在庄以凡身上。

庄以凡微笑的脸出现一瞬的僵硬，却又立即恢复：“很好。看来大家喜欢的歌曲各种类型的都有，我相信大家对于自己欣赏的歌，不光是想唱出来，也想如果能一边弹奏一边唱，那可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部分文艺青年深有同感，纷纷点头。

庄以凡拎起吉他，笑道：“无论是什么基调的歌曲，欢快的、悲伤的，或者说不同类型的歌曲，比如民谣、流行，对我们吉他这类乐器来说都能演奏。”

他坐在板凳上，单手抱着吉他，继续说，“年轻人既可以把吉他作为兴趣爱好，也可以在熟练掌握乐理知识后进行创作加工，都是很好的。学会了吉他，不管你是谈恋爱还是搞事业都两不误。退一步说，即使事业没上去，但你通过给喜欢的人弹唱表白获得了爱情；即使你没有获得爱情，至少你还学会了吉他这项本领。”

一个男生在后排插科打诨地插嘴：“老师，那如果我事业爱情都没抓好怎么办？”

庄以凡挑眉：“那你来找我好了。”

教室里发出一阵哄笑。

庄以凡笑着补充：“这位帅哥别误会，我说的是来找我学吉他到会为止，爱情本教室可不包。学会吉他后自己去寻。”

他话接得幽默，教室里顿时充满了欢快气息。许卿言表情跟着放松下来。

见气氛上来了，庄以凡坐直身子：“好，分享到此为止，接下来我从吉他的基础知识开始讲起......”

一个半小时过去，分享课接近尾声，庄以凡站起身来，合掌说：“感谢大家参加今天的试听课，如大家所见，我们星启教学就是按刚才的课堂内容来走的，如果觉得能适应这种教学方式，可到前台处咨询课程费用和上课时间。关于课程的其他问题，我会在这里待几分钟给大家解答。”他微笑招手，“那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谢谢大家。”

一些人出去了，前排的几个女生上前围在庄以凡身侧：“庄老师，你这个吉他看起来很漂亮，音色也好，哪里买的？”

庄以凡笑道：“在我们的吉他店铺拿的，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去走廊西侧的吉他店试试。”

一个女生试探性地再次问：“庄老师，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特别像那个汪泽春啊？”

庄以凡装吉他进包的手顿了一秒，又云淡风轻地笑：“有人说过，不过我没了解过这人。也有不少人问过我，可惜我不是。我们，真那么像？”

女生同伴接话：“像！不过长得像的人确实多，娱乐圈都有长得类似的明星，别说素人了，不过庄老师唱歌也很好啊，还正年轻，我看要是早几年可以和那个汪泽春一决高下！”

女生摇头：“别，汪泽春一个小歌手，他当年突然退圈可不就是给那个污点加了实锤么！这么多年在网络上早都查无此人了，你还念着他做什么，吃点好的吧。”

女生另一个同伴说：“也是，汪泽春那会儿是自己作死，怪得了谁呢？可惜一个帅哥，竟然做出那样的事，人真不能看脸哟！”

许卿言蹙起眉头盯着庄以凡，发现对方表情淡然地收着东西，对身边的讨论恍若未闻。

那个提问“事业爱情全没有”的男生觉得还没尽兴，凑上来继续打趣：“庄老师，你现在是事业爱情双丰收的人吗？”

几个女生听了这话，嗅觉灵敏地互相对视一眼，捂着嘴掩住笑容。

帅哥被提问这种八卦问题，还是个男人问的，真·想不磕都难啊！

许卿言挎着包，站着没动。

庄以凡停下手，看着那个补刀的男生，无奈地笑：“我只是个会弹吉他的兼职老师，也算不上‘事业’级别，爱情可惜也没有。”他偏头想了一下，说，“要这样来看的话，我是事业爱情都没有的人。”

几个女生起哄般地转头，看着提问的男生笑。

窗外吹进一阵凉爽的风，给室内带来了新鲜空气。许卿言抿着薄唇，觉得心头一阵松快。

庄以凡环视围在身前的人，笑着说：“还有正经问题吗，没有的话今天就到这儿吧。如果后面还有什么要咨询的，你们可以微信找我。”

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庄以凡背起吉他，抬头看到站在门前正盯着自己的许卿言。

他知道对方有话想说，现在都没走，八成是为了前日的事情来的。

庄以凡走上前，说：“久等了，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