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思考，江檀也知道这是个无法拒绝的邀请。
Ash对待先知从不留手，从来说到做到。
江檀眼中带着寒意，威胁他说：“记住，是你非要跟着我的。”
Ash笑着点头：“然后？”
“我不会管你的死活，”江檀恶意地瞪着他，“重复一次，你不许破坏我的任务。”
Ash歪了歪头：“放心，我对你没兴趣。”
江檀冷笑，他最好是没兴趣。
Ash叹了口气，望向发出巨响的楼板。
“我只是觉得很无聊，刚好你在这。你这人挺有意思的，不至于太闷。”
江檀愣了两秒，嗤笑：“你把我当小丑？好吧，你这个混蛋，你给我等着吧。”
混蛋绽开满意的笑容。
“他们在这！”有人冲到楼梯口，“快来人！”
“不跑？”Ash说。
江檀飞快上膛，侧身躲在柱子后，冷笑：“为什么要跑？”
“逃跑是你的强项。”
人影迅速朝他们的位置围拢，江檀碰碰连射，枪口火星爆裂，弹壳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足可见主人的愤怒。
“你求合作的目的是气死我？”
“别光顾着我，”Ash好心地提醒，“你看，六点钟方向，有个狙击手藏在栏杆后瞄你的头。”
江檀顺着他的话看过去，解决掉狙击手，栏杆方向传来一声惨叫。
“打歪了，”Ash说，“击中了手臂。你的枪法好像退步了。”
江檀把枪械藏进腰间，冷声说：“如果你再烦人，我马上给你一枪，你就知道我的枪法有没有退步。”
他们两个实在是世界上最差劲的搭档，内讧的功夫，上面的人已经冲进楼梯口，饿虎一样扑过来。
在狭小的范围内，枪支很容易误伤同伴，双方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肉搏。
江檀挽起袖口，露出白皙精巧的小臂，劈倒一个打手后，觉察到Ash一直盯着他瞧。
“你真的是A吗？”
江檀喘着气：“怎么？”
Ash戏谑地笑了笑：“这条胳膊比O还要细。”
“是吗，你这次想试一试拳头了？”
打手们显然也认为江檀比较好欺负，接二连三地攻向他，江檀踹飞几个，其余的打手终于意识到他战斗力强悍，纷纷不再上前，仿佛狼群般环伺。
“去揍他，”江檀喘息着，“他没有武器。”
Ash仍然悠闲地站着。
打手们面面相觑，片刻的迟疑后冲向Ash。人类的力量在人形兵器面前不过是蝼蚁，几秒钟后，江檀喘匀了气，看向满地瘫倒的打手。
“你出卖我。”Ash说。
江檀挑了挑眉梢：“我看你乐在其中。”
刚才那一顿单方面的殴打，就像小朋友扔沙包，Ash的笑容没有挺过，对他这样一个没有童年的孩子来说，简直是极其珍贵的经历。
“好了，你也过足瘾了吧？”江檀好言劝告，“现在你可以消失了吗？捣蛋鬼。”
Ash一个个搜身，再把倒霉的打手们扔进楼梯间关起来。
“你看，这是什么？”他亮出通向第三层的门禁卡。
“谢谢。”江檀伸手。
他的指尖刚要碰到门禁卡，Ash轻轻抬臂，脸上露出浅笑。
江檀：……
“只有一张。我拿到了。”他把门禁卡塞进上衣口袋。
江檀克制着恼火，深吸一口气：“你拿它有什么用？我的长官，我承认之前对你说话有点不客气，但这个任务对我很重要，请你不要拦路，好吗？”
Ash偏头望着他：“你很奇怪，为什么认定我拿它没用？你有你要做的事情，我也有我想做的，不是吗？”
江檀被他的话击中，犹豫了两三秒，眼中慢慢荡开笑容。
无论如何，有想做的事情，是个好兆头。
这说明，他有了自我，不再是个只听命令的机器。
“那么，你想做什么？”
Ash：“杀人。”
江檀：……
好兆头顿时变成了坏兆头。
“喂……你辛苦混到船上来，就是为了弄死谁？”江檀遗憾地说。
他对上Ash阴冷潮湿的眼神，一边摇头一边改变说辞。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长官，凭你的本领，想要谁的命不是很容易，为什么要遮遮掩掩混到这来？”
Ash从怀中拿出一只盒子：“你说过，你是异生物专家，那你懂医学吗？”
江檀：“怎么突然问这个？”
下一秒，他看清那只盒子的模样，身体顿时被一股寒冷笼罩住。
那正是在别墅里，他给Ash看过的药盒。
这么说，他找到这艘船上来，是因为……
江檀手指发抖，Ash在他身边呼唤。
“醒一醒，看看这是什么？你见过吗？”
江檀：“我……”
Alpha蓝眼睛里流露出一瞬的失望，飞快把盒子收起来。
“算了，不知道也没关系。他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查到线索，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楼梯间里陷入了静默。
“所以……你是为了调查这个药盒，才来的？”
Ash又翻出他的日记本。
“嗯，这两个符号的意思，应该就是远洋吧？盒子上的制药公司，连起来就叫远洋生物有限公司。我应该没翻译错。”
“你来调查远洋，为什么不告诉我？”
Ash疑惑地皱眉，看向他：“什么？”
江檀整理了思绪，借口跳过话题：“你早点坦诚，更有利于我们合作啊。”
Ash和善地笑了笑。
“喔，是谁刚才还想拆伙的？”
“别废话了，”江檀眺望楼板，“门禁卡拿来，我不想等到追兵过来。”
黑船第三层，属于整艘巨船的中央区域，也是种植园所在的地方。
电梯门缓缓打开，面前是一间间巨大的温室，天花板悬挂着剧烈的白色灯光，一股股热气在头顶盘旋。
这一层居然没有巡逻人员。
Ash率先走出电梯，来到其中一间温室前，轻轻一推，玻璃门吱呀打开了。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这种情况，要么是里面的东西压根没有价值，所以不需要守卫。
要么是，它们本身就极具危险性。
温室内部，苗圃里栽满了三米多高的巨型植物，宽大的扇叶仿佛热带芭蕉，几乎遮挡了整片视野。
一股闷热的腐臭味从泥土里窜上来，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排排古铜色的雕塑，瘦削干枯，锈痕斑驳。
江檀：“看起来，也没什么危险性。”
Ash走上前去，弯腰摸了一把雕塑，露出好玩的神情。
“你来看。”
江檀跟上他，也在雕塑身上触碰了一下。指尖刚刚贴上，他的脊背上泛出针刺般的细汗。
根本就不是雕塑。
柔软，干皱，明明就是血肉。
是活的人，因为高强度劳作和疾病，被折磨成骨架的样子。
江檀蹲下身，扳起其中一个的头颅，简单检查一遍。
“是坏血病，这些人身上都长满淤斑，五官出血，看样子病了很久，一直被囚禁在这，已经到了疾病晚期。”
每次他觉得人类文明已经发展到了极其繁荣的程度，埃兰卡兹就会提醒他，原始的兽性还在人的骨血里肆意流淌着。
这也是他厌恶埃兰卡兹王国的原因。弱肉强食就是一句诡辩，只不过是上位者满足一己私欲的借口。任何一个文明的国度，应当崇尚的都是道德，而非丛林法则。
“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Ash说。
江檀面无表情：“因为我跟他们一样。”
Ash蓝眸错愕，看向不成人样的奴隶们，又看看他。
“你？他们？”
“很难理解吗？我跟他们是同类，挥到同类身上的刀，总有一天也会挥到我头上。”
Ash懵懂地盯着他，随后笑了笑。
“走吧，你再痛恨这种事，他们也不会健康地站起来。”
他们接着往前走，江檀仔细寻找着真菌的踪迹，但遗憾的是，身旁数不清的巨大植株看起来就像是某种罕见的树木，并没有发现真菌的迹象。
“浪费时间，”他长舒了口气，重新整理策略，“他们在这搞变异真菌研究，一定有实验室。我们直接去那，拿到样本资料。”
船上的温室耗费巨资营建，走到这里，甚至看不到尽头，最好的办法是原路返回。
但当顺着记忆走回去时，江檀意外地发现，脚下的路被植物挡死了。
换句话说，他们居然在温室里迷路了。
Ash：“你才发现吗？”
江檀忍住骂他的冲动。
“急什么？”周围植物茂密，两个人挨得很近，Ash极其自然地把手摸到江檀腰间，拔走手.枪，“一些植物而已。”
他对准植物的茎干连打几枪，枪声背后炸响婴儿似的惨叫。
两个人同时进入战备状态，江檀左手持枪，与Ash背对背，观察着苗圃周围的情况。
随身携带的门撒指数测试器滴滴报警。
“看清楚了吗，在哪？”江檀低声问。
Ash的声音难得认真起来：“瞧，头顶的灯光太亮，下面又太暗，就是鹰眼也看不清。”
江檀望向那棵植物，喃喃：“我觉得……”
Ash蓝眸闪动，不用继续，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檀：“它现在藏起来了。”
“很狡猾。”Ash回答。
“五秒钟时间，能行吗？”
Ash弯弯嘴角：“你怎么连体能也下降了。”
江檀意味深长地盯他一眼，小心地走向声音传来的区域。同时，Ash潜入密集的植物丛林，消失不见。
江檀找到掉落的子弹，抬头观察植物受击的部位，正淌出红绿的脓血。
他取出收集瓶，一点一点接近。脚下的土地突然晃动起来，一根根巨大的藤蔓掀翻土壤，冲着他攻击过去。
江檀踉跄几步，在天摇地动中艰难地稳住身形。藤蔓凶狠地袭击他的手臂，收集瓶和□□都掉落在地。一瞬间，他只能拔出匕首格挡，钢制小刀割在藤蔓上，发出清脆的当啷声，刀刃滑向一侧，剜向江檀的虎口。
该死的，被标记的身体，做什么都力不从心。
江檀咬了咬唇，勉强躲开一簇藤蔓，掀起的鞭风重重抽在额发上。他抽出钩索枪，冲着藤蔓发射，熟悉的婴儿惨叫再度响起来，近距离之下，差点震碎耳膜。
被钩索缠住的藤蔓用力挣扎，把江檀掀飞出去。他翻滚两圈，迅速蹲起身，又几根藤蔓已经到了面前。
“Ash！”江檀高声喊。
瞬间，气势汹汹的藤蔓悬停住，像海巫的头发，朝四面八方疯狂地痉挛着，婴儿的惨叫越发高亢，江檀短暂地失聪。
不知过了多久，尘雾散开，江檀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一个高大的人影从灰尘后走来，在他面前弯腰，伸出一只手。
江檀够住他的手，慢吞吞爬起来，晃了晃一片混沌的脑袋。
“四秒。”Ash说。
江檀精疲力尽：“是么，我感觉一个世纪都快过去了。”
他脚下酸麻，连路也走不动。Ash侧过身，用右臂扶住他。
“错觉，你被困在绝境里，总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
“感觉怎么样？”
“我不太好。”
“我不是问你。”
“……”
“我对你很满意，在吸引火力方面，你简直就是天才。”
“我对你一点都不满意！”江檀停下蹒跚的脚步。
“是么？”Ash放开手，“你要不看看现在是谁在扶着你？”
江檀艰难地稳住身形，酸麻的脚却很难再走：“你怎么这么霸道啊？”
“对，我就是喜欢欣赏强敌顺从我的样子。”Ash的蓝眸笑意幽深，“快说，合作愉快。”
“……”
“三、二……”
“……合作愉快，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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