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知韶正在和同事一起吃饭，等餐间隙才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眼。

李跃下午带狗去体检了，给他发了很多消息：狗趴在包里的照片，狗在医院检查台上摇尾巴摇出残影的照片，还有体检结果。李跃说小狗可以做手术了，发了个“开心”的表情。

检查完李跃带着狗不知道去哪了，给他拍了张很好看的街景，绿色的大片树荫下有闪闪发亮的水坑，昨天夜里刚下过雨。

李跃不在尹知韶身边时，他总习惯给尹知韶发非常多消息，而李跃的社交平台则不怎么发东西，他的朋友圈还停留在元旦发的一句“新年快乐”。他没有其他平台的社交账号，不怎么看网络上的信息，最多看一些宠物的视频。不过李跃一旦忙起来，他会轻易地脱离网络。

尹知韶则和他不一样，虽然他也对时下网络的热点和流行的东西不敢兴趣，但毕竟是做游戏的，还是会关注相关的资讯，他高中的时候在网上看了很多课程，作为开发者，他不仅仅需要了解热门的游戏和玩法，一些小众冷门但值得参考学习的作品不会自动推送到眼前，需要他一点点拓展眼界和网络社交圈才能了解到。

网络对于尹知韶是学习工具，同样不是展示生活的平台，尹知韶也没什么生活可以展示。

他不会像李跃一样在意街上的树长什么样，感叹哪里风景好，好像李跃已经替他感叹完了，他只要点点头就算。李跃给尹知韶发东西，也不用斟酌语句和构图，反正他不会在意这些。

下午4点过后，李跃就没再发消息了，也没说自己去哪了。

现在已经临近7点，尹知韶这几天都太忙了，和同事去公司，去和CEO和CTO再开一次会，讨论工作室的地点，明天要去联系中介公司。同事们都是抽时间过来的，所有事情都要提前安排好，尽量在各位都在的时间内完成，还要考虑后续人手不足的情况，可能要招新人……

事情很多，但尹知韶没感受到什么压力，毕竟最要紧的资金问题已经初有眉目，因为这件事进行的还算顺利，有条件考虑项目后续怎么推进他们才忙起来的，这是好的现象。

尹知韶给李跃回复：“手术的钱准备好了？”

依他对李跃的了解，李跃目前应该是没办法负担的，从他捡到狗的那一刻尹知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不介意替李跃出这笔钱，问题是李跃怎么提这件事。

放在一个月之前，尹知韶不大可能主动说钱我帮你付，那个时候他觉得李跃的做法天真，每次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万不可纵容。

但现在，尹知韶纵容一下他也未尝不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个人都穷途末路。

李跃下午四点前最后发给他的消息是在问尹知韶生日想要什么。

尹知韶的生日在十月底，夏秋之际。李跃从初中开始每年都会拼一个乐高送给尹知韶当生日礼物，尹知韶家里的房间就摆着李跃送的乐高。

李跃拼的乐高不是按图纸拼的，是两个人小时候一起玩游戏时尹知韶常用或喜欢的角色。高中的时候尹知韶做了自己的第一个独立游戏，李跃送的乐高就变成了里面的角色模型。

这绝对不是件简单的事，李跃每次拼原创乐高都要从头开始设计，只有平面图像的参考，很多侧面和背面的细节只能靠想象来还原。去年过后，李跃送他了游戏里冒险者小队的最后一个角色，今年不知道尹知韶想要什么角色，所以李跃直接就问了。

尹知韶想了一会儿，但同事正招呼他过去坐下，尹知韶匆匆回了李跃一句，把手机收起来吃饭去了。

李跃第二天上课差点迟到。因为小狗可以做手术了，李跃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直处于兴奋状态中，晚上折腾了很久才睡着，早上晚起了一些，还要先喂狗，西校区离得又远，李跃百米冲刺才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

为了狗，必须好好上课好好打工，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挥金如土地买乐高，何况他新租的小房子也没什么地方放。

下午有实习，还要跟着建筑所的前辈一起出外勤，得提前到。李跃下完课只来得及在便利店买个面包吃，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建筑所。

李跃来了半个月，一直在做端茶倒水的事情，连图纸都很少有机会看，但李跃不觉得有什么，他才大二，而能进建所的全是大佬。其实李跃的专业学得不差，动手能力也很强，在这个领域很有优势，只是还没什么机会展现。

这次出外勤去看一个政府招标的项目，要在一块空地上建广场。李跃头回接触这么大的项目，虽然无法参与，但跟着过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本来没有带上李跃，是建所带他的前辈看李跃人不错才捎上他，还签了保密协议。

A城西南边正在开发，有意打造新区，这个广场也主要是想吸引年轻人。现在还在做地面，什么都没有，李跃听他们边走边聊，说要放几面墙做涂鸦和壁画。

“可不要那种人小年轻过来一看感觉土、不对味儿的那种……”同事们一边拍照一边开玩笑。

“那就找年轻人来画啊。”

真就迎头碰见几个年轻人在用喷漆画墙，李跃小小声问大白天画墙没问题吗？会不会被警察抓走。

“不会啦。”回答他的是刚进所里不久的一个姐姐，比李跃大不了多少，所里几个同龄人关系不错，经常一起吃饭聊天。

“这些都是老城区拆迁留下来的，不久就要拆掉了，看他们画得这么好，也不像来乱涂的，估计是来练练手。”

李跃一看他们果然画得不错，用喷漆也能喷出流畅均匀的线条，还带了纸一边看一边喷，应该是提前画好了草稿。

画画的人大多数都很潮，他们也不例外。趁大家还没走，李跃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突然感觉蹲在那面墙边上的一个人一直在看他。

李跃以为看别人涂鸦也不太好，正在想要不要先别看了……没想到那个人突然站起身来朝他走来。

来人很高，李跃本想移开眼神，但他已经过来了，这人穿着T恤和工装裤，还戴着项链，看上去也很潮。李跃的潮人恐惧症开始微微发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嗨。”

李跃也僵硬道：“你好……”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他冲李跃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大概一直在户外，他的皮肤晒成均匀的小麦色，笑起来很阳光。

李跃有些诧异，他肯定自己是不认识他的——但是看他的脸又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呢？

对方看李跃的表情，很快就道：“啊，抱歉，看来你还没想起我是谁。”

李跃内心：想不起来的我才应该说对不起……

那个人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掏出手机按了几下，连这种简单的动作他都看上去很帅，李跃更加肯定自己不认识他了。

但是随着他的动作，李跃也感觉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发现前几天说过话的小熊emoji拍了拍他。

他抬起头来看他的脸，小熊又笑:“想起来了吗？”

李月终于知道自己看他眼熟的原因——他在小熊的朋友圈看过他的照片，只不过他现在的头发剪短了一些，也没有戴耳钉，但长相和气质跟照片里的如出一辙。

“我和照片应该没差很多吧？”小熊笑起来有个虎牙，说话还挺亲切自然的，不像李跃印象中那些酷酷拽拽的潮人。

“没有没有，我只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你和照片上一样帅的。”李跃连忙道。

小熊见到李跃好像很高兴，道：“我还以为我们没机会见面呢，你后面没给我发消息，我也不好意思找你，怕打扰到你。”

李跃不知道小熊要找自己干什么，但是现在第一次见面，加上小熊很热情，李跃觉得时下气氛也不太好问了，不管怎么问都有种对方打扰了自己的感觉。

李跃和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说话还有些生疏，他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说：“对不起啊，那天晚上我喝太多了，不记得和你说了什么，要是我说了不好的话……”

李跃对自己喝醉之后的德行很没信心，尹知韶也说过他喝多了很折腾人。况且那时候还在酒吧里，李跃有些担心自己那天是不是真的变成一只猴子。

“啊，没有，你那天还挺安静的。”小熊对他说：“很文静，坐在边边上，也没有和别人一起玩。我过去加你联系方式，才发现你喝多了哈哈哈哈。”

小熊爽朗一笑。

李跃：“……”

身后有人招呼小熊，小熊应了一声，转头朝李跃道：“我先走啦，今天能见到你真好！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哦对，你也不知道我的，我叫熊朗，你叫我小熊就好啦。”

他伸过手来握了握李跃的，那不是很正式的握手，而是有点像小孩玩闹一般，李跃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人，他也连忙点点头，道：“我叫李跃。”

“月，月亮的月？”

“跳跃的跃。”

“啊，这名字真适合你。”

小熊朝他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

晚上。

尹知韶今晚还是没有回来，李跃在洗手台洗脸，抬起头来，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想起下午熊朗说的那句话。为什么说他适合这个名字？小熊也才认识他几天。

他凑近了镜子，端详起自己的脸，李跃皱了皱眉头，又把眉头抚平。

他下午问尹知韶想要什么乐高，尹知韶给了出乎他意料的回答。

小知说，给我拼一个李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