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止像是被玄凤的一声叫唤吓到了，霎时间脸上泛起一片红云。
“你们俩怎么回事，姗姗来迟啊。”孟望舒叉着腰佯装发怒道。
“在……在下失礼，让小……小孟姑娘久等了。”宋观止慌忙别过眼神，嘴巴突然有些不利索。
“可以饶你们一次，怎么表示表示？”孟望舒走近两人，笑眯眯地朝他们摊了摊手。
“嗯，给你准备了。”沈怀安说完，将一个扎着丝带的绸面盒子递给孟望舒。
“沈大哥哥，你别是借送礼之由来笑话我的吧。”孟望舒打开的一瞬间，弯起的眼角变成了皱起的眉头，“明明知道我一看到书就头疼，你还送我这么厚一册。”
“这本诗集里写的都是山水田园。”沈怀安微微一笑道，“我觉得你就算读不懂其中的字句，也能领悟诗里的意境。”
“多谢沈家哥哥美意了。”孟望舒不忍辜负沈怀安的用心，依旧笑着回道。
正要将诗集收好时，孟望舒突然发现盒子旁边还有一个三指宽窄的圆筒，讶异道：“这是什么？”
圆筒上头露出一节红绳作的提手，孟望舒一手拿着下半部分，一手捏着红绳扯开了圆筒。
“这是什么？”
孟望舒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是块方方正正的玉石，顶上雕着一头酣睡的卧狮。
“我前几日去奉玉斋时恰好看到的，这只小狮子与你颇有几分像。”
沈怀安话里也许并无其他意味，孟望舒的耳朵却不自然地烧起来了。
她上次在程夫子讲学时犯困，沈怀安提醒时她还沉在梦乡中，以为是沈清晏在旁边偷偷捉弄她，反握住沈怀安的手，还让他帮忙盯梢。
“这章说不准哪天就出现在一副流芳百世的画上了。”
沈清晏顺着这章随口一说，转头看到孟望舒脸红得发烫，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话，又侧身附到她耳边道：“我才夸了你一句，小孟姑娘脸皮这么薄啊。”
“别闹了……”孟望舒边说边手忙脚乱地将玉章塞到圆筒中，不敢再看沈怀安，“宋观止，你的呢？”
“啊……”宋观止刚刚还黯淡的眼底突然生出光来。
他手里物件不少，又是卷轴又是匣子，一下子全堆到孟望舒面前，孟望舒一时不知道要先拿哪样。
“没想到你嘴巴虽然毒，出手还挺阔绰的，下次干脆把侯府都搬来送我好了。”孟望舒美滋滋地开始挑拣起来。
“这才称得上浓墨重彩……”孟望舒随意展开了一张卷轴，被其中的画作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又打开其他几幅，无一例外。
巍峨连绵的山峦用浓重的石青色渲染，潺潺远流的大川上泛着水纹。
沈清晏不懂其中技法，却也连连感叹画艺高绝。
“我母亲尤善丹青，又喜用色厚重的敦煌壁画，家中不少藏画和摹本，我便随意拿了两幅给你。”宋观止边说边偷偷瞟几眼孟望舒的神色。
沈清晏突然想起自己手里也还抱着两幅画，现在想来，宋观止是自己拿不下了才让大哥分担。
突然变得这么大方，她敏锐地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这绿松石的成色真好……”
孟望舒打开带金锁的匣子，里头整整齐齐摆放着各色矿石，有大有小。
“你认得？”宋观止没想到孟望舒会一眼认出。
“当然。”孟望舒并非得意的语气，而是一种理应如此的自信。
“其他匣子里是画具，别一一看了，看完你是眼饱了，我们肚子都空了。”宋观止说完就将自己送来的收拾起来，与其他人的安放在一处。
孟望舒明显还意犹未尽，可现下也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她也不好让自己的客人久等，赶忙吩咐贴身侍女去厨房将准备好的席面送过来。
“昭昭，你也对书画感兴趣？”沈清晏注意到他们刚刚谈得热火朝天，柳昭昭却在一旁不作声，只将几幅画打开看了看。
可又不像是在欣赏，只看寥寥几眼就把画合上了。
“我不懂画的，只是好奇罢了。”
柳昭昭说着话，脸上升了一团白雾，沈清晏看不清她的神色。
“这板栗烧鸡肯定是赵厨娘做的。”沈清晏接过孟望舒撕下来的鸡腿，还没尝一口就断言道。
孟望舒第一次邀请她来府上做客时，就不停夸过这个厨娘做的板栗烧鸡一绝，刚上桌还没动筷子，她就闻到了一股清香。
请来这个赵厨娘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炭用的巧，她特地选了果木制成的炭来烧。
“就你聪明，再奖励你一块。”孟望舒将另一只鸡腿分给了柳昭昭，又夹了一块鸡肉到沈清晏碗里。
“你们喝碗汤再吃饭，饭前一口汤，胜过良药方。”沈清晏见一大碗汤上来没人舀，忍不住开口道。
她这几日把《辽中食记》翻来覆去看了多遍，发现里头不仅记了古法制菜的技巧，也有不少养生之道。
沈清晏还从里面学了一个养头发的法子，跟着用了半月有余，头发柔顺了不少，比之前在云髻阁买来的山茶油都好用。
“喝，都喝，我给你盛两碗。”孟望舒积极响应，给桌上所有人都舀了一大碗白白浓浓的鳜鱼汤。
“我就算了，鱼是发物，腥气又重，喝下去我得咳嗽好几天。”
孟望舒舀好了汤，宋观止才开口婉言拒绝，她撇撇嘴，转了个弯把碗放到了沈清晏的面前。
“回头别说去欺负你，是你自己没这个口福咯。”孟望舒捧起自己那碗鱼汤，喝完还冲宋观止眨了眨眼。
今日宴饮是为孟望舒的生辰，虽然只是几人小聚，可准备的席面也不含糊，八道热菜六道凉菜，厨房里还备着其他点心。
“昭昭，你平日看着也不像胃口大的样子……”孟望舒眼看着柳昭昭起身又装了一碗汤，忍不住开口道。
“你们一人才吃几筷子就停了，这桌上还剩这么多。”沈清晏夹了一只凤尾虾，边剥边说道，“要没我和昭昭，这些鸡鸭鱼肉不都白白浪费，一盘接一盘进到泔水桶里去，再说了，昭昭是习武之人，多吃点不妨事。”
“昭昭真的会武功？那平日里都练什么，会使剑吗？就那种耍起来很漂亮，能三下两下把人放倒的！”孟望舒越说越激动，贴到柳昭昭旁边连连追问道。
柳昭昭还没回答，沈清晏就接话道：“就之前我们一起去昭昭家里那次，你不敢走那个桥，我自己过去时，我就看到昭昭在亭子里练剑。”
“我也想看看……”
孟望舒只摸过木剑，是父亲给她做的，她每次胡乱
孟望舒想象着，柳昭昭穿着一身红衣，在竹林里把剑舞得铮铮作响，几个旋身就掌上天入地的本领。
她说不清为什么想她穿红衣，柳昭昭好像从未穿过鲜亮颜色的衣服。
但她小时候看过一场好戏，里头就是这样开场的。
“现在可不行，刚吃了这么多东西，用力气会坏了肠胃。”沈清晏见柳昭昭要拔剑，赶忙按住她的手。
“回头有机会，我一定使给你看。”柳昭昭罢手答应道。
“昭昭真好。”孟望舒说着顺势揽住了一旁的孟望舒。
等到日近西山，孟望舒命侍女们撤了席面，端了十多盘糕点和酥饼上来，又上了一壶新沏的花茶。
“这茶不如先前我们在程夫子那里喝的好。”宋观止尝都没尝就挑剔道。
“那当然，煮茶的露水可是我们千辛万苦收集来的，怎么能比！”孟望舒咬了一口桃花酥，口齿含糊道。
“我们寿星等下还想做什么，我今日都奉陪。”宋观止伸手拿了一枚桃花酥，问道。
孟望舒歪头笑笑道：“等天再黑点，我们去屋顶放孔明灯吧。”
“孔明灯？”
柳昭昭在西北时见过一次放天灯祈福，边民们头上蒙着布，目光灼灼地望着升起的天灯，无人打扰这片辽阔的大漠。
“我觉得好，上次我们一起放了河灯，这次又一起放天灯，何路神仙都是要照拂我们的。”沈清晏不知为什么，很迷信这些玄乎的东西。
“孔明灯上总要写些什么，拿来写了等天黑放吧。”沈怀安提议道。
“行，你们等着，我把孔明灯拿出来！”
不一会，孟望舒在前头手里抱着一捧天灯出来了，后头的侍女端着笔墨和砚台。
“随便写，管够，先一人许十个，等下我们一起到屋顶上面放。”
孟望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往每人手上都先塞了两三个。
“都不许偷看我的，放的时候再告诉你们我写了什么！”孟望舒拿衣袖遮挡着，把心思掩得严严实实。
“弄得我们谁稀得看一样。”宋观止笑着摇摇头，却又转向对沈怀安问道，“你这上面写了什么？”
“海晏河清，盛世太平。”沈怀安一字一顿，目光沉沉地看着天灯上面的字说道。
“你看我的。”宋观止听罢，也将自己刚写完的亮给沈怀安看。
沈怀安看了看两人的一对天灯，和宋观止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